第15章 雪夜初霁（下）
“你现在只有一只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乖乖束手就擒，助我突围，我免你一死。”鬼力赤手握弯刀，眼中散发着狠厉的神色，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沈夜华右手持剑，信手地将剑身柱在地上，一脸的随意，一副好不耐烦的样子。
她轻挑眉，满是不屑道：“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废物说话都是不过脑子的嘛？”
“呵！歧王的口气倒是大得很！”只见速迭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沈夜华的背后，一柄短刀正横在她的脖子前，他满是威胁地说道。
“你再挣扎一下，我的刀就会喝下你的血。”速迭儿威胁性地将刀子更近地移向她的脖子，一脸狞笑。
“嗤……”沈夜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身子也笑得前后晃动，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点也不在意她脖子前的短剑。
“我说过。”她缓缓地止住了笑，身子还是微微有些晃动，却兀的伸出了右手，握住横在脖子前的短剑，快得没人看得清她是何时出手的。
“你们的自信很可笑。”她笑得轻蔑，却只用力一折，短剑在她手里被生生地折成了两段。
那断了的一处掉在了地上，与地面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却让鬼力赤和速迭儿的心脏窒了一窒。
她拔起撑在地上的佩剑，信步走出了速迭儿的禁锢。
而速迭儿却仍旧站在那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的乌沉剑……这不可能！”速迭儿又是惊恼又是愤愤地丢下断剑，冲着背对着他的沈夜华的就是一个猛拳过去。
沈夜华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右手准确无误地向后一拦，握住了速迭儿的拳头，接着她反向一拧。
只听见筋骨错位的“咯啦咯啦”声响，以及速迭儿痛苦地大喊声。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剑柄向身后一顶，就将抱着右手惨叫的速迭儿击飞出了营帐。
“你不是说让我束手就擒嘛？”她挑衅地笑了笑，只是眼中起伏着嗜血的欲望。
“唐古拉！”鬼力赤急怒下大吼一声。
只见帐篷突然间像收缩了一样，倒了下来。
沈夜华没有防备，被结结实实地盖在了下面。
只是鬼力赤似乎是掌握其中门道的，体型远比她大三倍的身量，却像一只敏捷的腹鼠一般，从她身旁掠过，还顺道把不远处地上的速迭儿一把捞起夹在了胳膊底下，又一眨眼逃了出去。
她眯了眯眼睛，用内力一震，压在身上的帐篷顿时碎裂成片片皮革布帛。
她面无表情，这回是真的有些恼怒了。
试想猫玩弄着老鼠，却不着急弄死它，只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是当那老鼠突然钻进地洞逃跑了，那么这实在是让那只猫愉快不起来。
鬼力赤已然带着速迭儿逃跑了，乱军之中，要再找到他们恐怕就不容易了。
马声嘶鸣，雪白的马蹄停在了她的面前。
楚行歌坐在马上，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拉上了马。
“鬼力赤和速迭儿逃出去了。”她缓缓说道，面色有些凝重，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楚行歌将缰绳一拉，调转了马头，欲从乱军之中突围出去。
听了她说的话，他面色沉静，反而淡淡道：“你有没有受伤。”
她有些哑然。
他问她，她有没有受伤？
“额……没有，他们没伤到我。”她愣了一会，有些笨拙地回答道。
她以为他会怪她，让鬼力赤他们逃跑了。
然而他并没有怪她，反而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失态了，她别过头不去看背后的楚行歌，只是微微攥紧了右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所幸他正全力突围，并没有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原本杂乱的蒙古军似乎被人指挥过，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策马，长剑掠过，刺入敌群，毫不拖泥带水，拔出时带出喷溅的血液，滚烫地温热着漫天的白雪。
一剑又一剑，硬生生的冲杀出一条血路来。
踏雪不愧是一匹神驹，随着楚行歌一路拼杀，硬生生地闯出了重围。
五千汉军早已冲杀入营中，虽说人数不如蒙古军多，然而却胜在兵戈锐利，士气旺盛。
比之蒙军的主帅溃逃，再加上几近五天没有好好地休息过，这实在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一鼓作气的冲锋，便将蒙古军的散乱阵形冲成了一盘散沙。
汉军占据着优势，短短几个时辰，便以最小的伤亡，歼灭了小半的蒙古军。
“应该收兵了。”沈夜华挺直着背，对身后的楚行歌淡淡提醒道。
汉军毕竟人数远远少于蒙古军，现下是因为蒙古军处在慌乱之中，才没有发现这“二十万”人马的真实性，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恐怕他们就走不了了。
楚行歌对赶来的副将吩咐退兵，那副将便从身后拿出一只火铳，放入了特殊的信号弹引燃在空中。
明黄色的火焰像一条橘红色的蛇在夜空中蜿蜒，放出淡淡的硝烟味。
这是退兵的讯号。
汉军有组织地再次聚拢，车骑候领着骑兵，迅速地朝燕州的方向撤退收兵。
虽然众人有些不解为何要退兵，然而军令如山。
暴雪渐渐地变小了，似乎是雪要停了。
白雪覆盖在鲜血上，大片的白混杂着红，掩盖了一切的原罪，仿佛天地还是如初始的那般纯洁。
雪霁，月光缓缓地降临在雪原上，一片宁和……
沈夜华和楚关风率军返回西凉城时，天边已是泛着鱼肚白。
薄暮冥冥，淡黄色的光在东方慢慢升起，驱赶走彻夜的寒意。
军队进了城门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清点伤亡，令人想不到的是，伤亡人数仅三十余人。
这大概是出征以来伤亡最小的一次了。
沈夜华却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如释重负，她的心反而揪得越紧了。
昨夜鬼力赤应该知晓了她只有五千兵马，定会卷土重来，趁大部队的援兵还没到，发起总攻。
西凉城一千守军加上她的五千援军，要抵挡鬼力赤剩余的三万兵马，实属不易。
本来昨夜料想可以擒住鬼力赤和速迭儿，依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这剩余的大军应该不足为虑。
然而没想到鬼力赤会在帐篷里动了手脚，也是她太过疏忽了，才会让他们逃走。
她只希望可以这座城可以多撑住一些时候，等待剩余大军的支援。
太阳初升，刚刚回城的众将士却才刚刚睡下，暴雪天中绷紧了四天，疲惫的身子需要好好睡一顿，来等待蒙古人下一轮的攻势。
睡梦中的沈夜华，感觉自己受伤的左肩冰冰凉凉的，但却很舒服。
她睡意朦胧地抓住那个冰凉的物什，淘气地捏了捏。
那个东西顿了一下，也像是打招呼一般，对她回捏了一下。
她把手缩回被窝，不理会那个东西了，过一会肩膀上又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她管她睡，因为她知道那是他的手。
楚行歌帮她上了药，看了看伤口，已经结痂了。
她的皮肤很白也很柔软，不像一般男子那样有着粗糙的坚实的肌理，这点一直让他感觉很奇怪。
她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白檀香的味道，让人闻了，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不知怎么，他却觉得这种暗香，和她喜欢与人争锋相对，骄傲跋扈的性子，很配。
五日奔波，其实他也很累了，要不是还要来看看她的伤口，他倒是也想像她那样没心没肺地倒头就睡。
淡青的胡渣在他的下巴上长出，却不减他的清俊。他垂下眼，看了看床榻上沉睡的人，然后静静地出去了。
城中不知哪户人家飘出一阕清曲，他听出个首联和尾联，两联四句唱的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清曲袅袅飘进他的耳中，他心中一动，目光有些深邃地看向远处的天空，深蓝的天空下，那些拂晓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