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年游历（四十六至五十五岁）
这次的游历，不再有少年时代的功利目的，而完全成了人生失意后的排遣。
梦游天姥（mǔ）[1]吟留别
辞别东鲁亲友，到浙东游历，追随谢灵运的足迹。
此时李白对朝政失望和厌恶的心情，也与贬谪时期的谢灵运相通。
海客谈瀛洲[2]，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3]。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jī）[4]，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5]。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6]。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7]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扇，訇（hōng）然[8]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9]。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10]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注释
[1]天姥：山名，在今浙江新昌。
[2]瀛洲：古代传说中三座海上仙山之一。
[3]赤城：山名，在今浙江天台。
[4]谢公屐：谢灵运特制的一种木鞋，上山时去掉前齿，下山时去掉后齿，可以节省力气。
[5]天鸡：《述异记》记载，东南桃都山有大树名叫桃都，枝干长达三千里，上面栖息着天鸡。太阳升起时照着这棵树，天鸡就会鸣叫，天下的鸡就会随之一起鸣叫。
[6]层巅：重叠的山峰。
[7]列缺：闪电。
[8]訇然：形容声音大。
[9]金银台：指仙宫楼台。
[10]云之君：这里泛指神仙。
鸣皋[1]歌送岑征君[2]
李白的诗不仅有疏朗流易，也有奇特险怪，后者对中唐怪奇诗风颇有启发。
若有人兮思鸣皋，阻积雪兮心烦劳。
洪河凌竞[3]不可以径度，冰龙鳞[4]兮难容舠[5]。
邈仙山之峻极兮，闻天籁之嘈嘈。
霜崖缟皓[6]以合沓兮，若长风扇海涌沧溟之波涛。
玄猿绿罴（pí）[7]，舔舕（tàn）[8]崟（yín）岌（jí）[9]。
危柯振石，骇胆栗魄[10]，群呼而相号。
峰峥嵘以路绝，挂星辰于岩㟼（áo）[11]。
送君之归兮，动鸣皋之新作。
交鼓吹兮弹丝，觞[12]清泠之池阁。
君不行兮何待，若反顾之黄鹄。
扫梁园之群英，振《大雅》于东洛。
巾征轩[13]兮历阻折，寻幽居兮越巘（yǎn）崿（è）[14]。
盘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风兮寂万壑。
望不见兮心氛氲[15]，萝冥冥兮霰（xiàn）[16]纷纷。
水横洞[17]以下渌，波小声而上闻。
虎啸谷而生风，龙藏溪而吐云。
冥鹤清唳，饥鼯（wú）嚬（pín）呻[18]。
块独处此幽默兮，愀（qiǎo）[19]空山而愁人。
鸡聚族以争食，凤孤飞而无邻。
蝘（yǎn）蜓[20]嘲龙，鱼目混珍。
嫫母[21]衣锦，西施负薪。
若使巢由[22]桎梏于轩冕[23]兮，亦奚异于夔（kuí）龙[24]蹩（bié）躠（xiè）[25]于风尘。
哭何苦而救楚，[26]笑何夸而却秦。[27]
吾诚不能学二子沽名矫节[28]以耀世兮，固将弃天地而遗身。
白鸥兮飞来，长与君兮相亲。
注释
[1]鸣皋：山名，在今河南嵩县。
[2]岑征君：即岑勋，因曾被朝廷征辟故称“征君”。
[3]凌竞：寒冷而令人战栗。
[4]冰龙鳞：指冰棱参差锯齿如龙鳞。
[5]舠：形如刀的一种小船。
[6]霜崖缟皓：积雪的山崖一片洁白。
[7]玄猿绿罴：黑色的猿猴与绿毛的熊罴。
[8]舔舕：吐舌貌。
[9]崟岌：高险的山。
[10]骇胆栗魄：使人心惊胆战。
[11]㟼：山多小石。
[12]觞：酒杯。这里用作动词，指宴饮。
[13]巾征轩：用布把远行的车子蒙住。
[14]巘崿：山崖。
[15]氛氲：即“纷纭”，烦乱貌。
[16]霰：雪珠。
[17]横洞：同澒洞，水势汹涌之貌。
[18]嚬呻：痛苦呻吟。
[19]愀：忧愁貌。
[20]蝘蜓：即壁虎。
[21]嫫母：古代丑女，传说是黄帝的妃子。
[22]巢由：指巢父与许由两位上古隐士。
[23]轩冕：古代官吏乘的车和戴的帽子，这里代指出仕。
[24]夔龙：传说中一种一足的异兽。
[25]蹩躠：跛行貌，这里指行动不便的样子。
[26]哭何苦而救楚：楚大夫申包胥为解救被吴国围困的国都前往秦国求援，在秦国朝廷哭了七天而感动秦国出兵。
[27]笑何夸而却秦：鲁仲连以辩才驳斥魏国说客“帝秦”之说而使秦军退兵五十里，以解赵国之围。
[28]沽名矫节：沽取美名，故意作态显示自己的节操。
对雪献从兄虞城宰
昨夜梁园[1]里，弟寒兄不知。
庭前看玉树[2]，肠断忆连枝[3]。
注释
[1]梁园：西汉梁孝王的东苑，司马相如曾居住于此，这里泛指文人居住的宅第园囿。
[2]玉树：白雪覆盖的树。
[3]连枝：喻指兄弟。
越中[1]览古
唐代较早的怀古诗，还接近咏史诗的写法，以描绘古代为主，写当下景物比较写意。
越王勾（gōu）践[2]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注释
[1]越中：指会稽，今浙江绍兴，春秋时期越国首都。
[2]勾践：春秋时期越国君王，曾被吴王夫差打败，后卧薪尝胆，壮大国力，终于灭吴复仇。
越女词五首 其一
这样的景象，谢灵运也写过。李白的感受是，我到了偶像到过的地方，见到了偶像见过的景象。
长干[1]吴儿女，眉目艳星月。
屐[2]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3]。
注释
[1]长干：即长干里，见《长干行》注。
[2]屐：木屐，古代吴越地区的人多穿木屐。
[3]鸦头袜：一种拇指和四趾分开的布袜。
对酒忆贺监[1]二首 其一
到了贺老的家乡，又想起了阴阳两隔的忘年交。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2]，今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3]处，却忆泪沾巾。
注释
[1]贺监：即贺知章，字季真，曾任秘书监，故称“贺监”，晚年自号“四明狂客”。
[2]杯中物：指酒。
[3]金龟换酒：指贺知章在长安与李白一见倾心，用所带的金龟换酒，与他尽醉。这里的金龟应当只是所佩杂玩，不是当时的官员配饰。
闻王昌龄左迁[1]龙标[2]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3]。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4]西。
注释
[1]左迁：贬官。
[2]龙标：唐代县名，在今湖南怀化。
[3]五溪：指武陵的雄溪、满溪、潕溪、酉溪、辰溪，龙标属五溪之地。
[4]夜郎：唐代县名，在今湖南芷江。
寄东鲁[1]二稚子
在外游历的时候，想起家中的小儿女。
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2]。
我家寄东鲁，谁种龟阴田[3]。
春事[4]已不及，江行复茫然。
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
楼东一株桃，枝叶拂青烟。
此树我所种，别来向三年。
桃今与楼齐，我行尚未旋。
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
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
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
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
念此失次第[5]，肝肠日忧煎。
裂素[6]写远意，因之汶阳川。
注释
[1]东鲁：指兖州任城（今山东济宁），李白曾经寓居于此。
[2]三眠：指春蚕将老。蚕在吐丝作茧前会经过四次蜕皮，蜕皮时不食不动，俗称眠。
[3]龟阴田：龟山以北的土地。龟山，在今山东新泰。
[4]春事：春天的农事。
[5]失次第：指失去了常态。
[6]裂素：撕开白色的绢布以绘画作文。
金陵三首 其三
六代[1]兴亡国，三杯为尔歌。
苑方[2]秦地少，山似洛阳多。
古殿吴花草，深宫晋绮罗。
并随人事灭，东逝与沧波。
注释
[1]六代：指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建都金陵的朝代。
[2]方：比。
登金陵凤凰台
模拟崔颢《黄鹤楼》的章法。
凤凰台[1]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2]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3]成古丘[4]。
三山[5]半落青天外，二水[6]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注释
[1]凤凰台：相传南朝刘宋元嘉年间有三只五色大鸟翔集山上，时人以为是凤凰，于是在山上筑台，名之为“凤凰台”。
[2]吴宫：指三国时期吴国建都金陵时所建的宫殿。
[3]衣冠：代指世家大族。
[4]古丘：古坟。
[5]三山：山名，在金陵城西南的长江岸边，三峰并列，故名。
[6]二水：指被白鹭洲分开的两支江水。
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在偶像谢朓生活过的地方，怀念起了谢朓。眼前的景物，就是他写过的名句，真的是“澄江静如练”啊。
此诗不是律诗，而是一首歌行，前半部分押仄声韵，后半部分押平声韵，这是盛唐的一种时髦写法。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1]眼中稀。
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2]。
注释
[1]相接：精神相通。
[2]谢玄晖：即谢朓，他的《晚登三山还望京邑》诗中有“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之语。
战城南[1]
正是杜甫写《兵车行》的时间。其实李白也在为唐王朝的命运而担忧。
去年战，桑干[2]源。
今年战，葱河[3]道。
洗兵[4]条支[5]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惟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6]汉家还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7]，将军空尔[8]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注释
[1]战城南：乐府旧题。
[2]桑干：永定河上游的一条河流。
[3]葱河：即葱岭河，发源于帕米尔高原，是塔里木河支流之一。
[4]洗兵：洗涤兵器，以示不再用。
[5]条支：汉代西域国名，在今伊拉克底格里斯河口。
[6]秦家筑城避胡处：指秦朝修建长城防御匈奴入侵。
[7]涂草莽：指士兵战死后血涂草莽。
[8]尔：如此。
望庐山瀑布二首 其一
与你熟悉的那首《望庐山瀑布》同时创作的，还有这样一首诗。
庐山也是谢灵运到过的地方，同时还是道教圣地。
西登香炉峰，南见瀑布水。
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
歘（xū）[1]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
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
仰观势转雄，壮哉造化功[2]。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
空中乱潨（cōng）[3]射，左右洗青壁。
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
而我乐名山，对之心益闲。
无论漱琼液[4]，还得洗尘颜。
且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
注释
[1]歘：迅疾貌。
[2]造化功：大自然的功效。
[3]潨：水流汇合在一起。
[4]琼液：仙人的饮品，这里指清洁的泉水。
望庐山瀑布二首 其二
写庐山很有仙气，因为这里是道教圣地。
日照香炉[1]生紫烟[2]，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注释
[1]香炉：香炉峰。
[2]紫烟：云雾在阳光照耀下呈紫色。
戏赠杜甫
对好友杜甫的调侃。杜甫比李白小十多岁，近乎其弟子。李白创作鼎盛时，杜甫尚未大成。
杜甫赠李白的诗较多，措辞较认真；李白赠杜甫的诗较少，语多调侃。这与二人的年龄、地位有关，是符合社交礼仪的，并非李白才短情浅。
饭颗山[1]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2]。
借问别来太瘦生[3]，总为从前作诗苦。
注释
[1]饭颗山：相传是唐代长安附近的一座山。
[2]卓午：正午。
[3]太瘦生：即太瘦，生是语助词。
望天门山[1]
天门中断楚江[2]开，碧水东流至此回[3]。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注释
[1]天门山：山名，在今安徽当涂西南。
[2]楚江：诗人此时所处的当涂古时属楚地，因此称流经这里的长江为“楚江”。
[3]至此回：因特殊地势，东流的江水在这一带短暂地向北流去。
横江词六首 其一
学古乐府措辞，写眼前之景。夸张而不失感受真实。
人道横江[1]好，侬道横江恶。
一风三日吹倒山，白浪高于瓦官阁[2]。
注释
[1]横江：即横江浦，在今安徽和县东南。
[2]瓦官阁：即瓦官寺，故址在今江苏南京。
夜泊牛渚怀古
李白也想像袁宏一样，能得到一位知己的欣赏，凭借自己的士人风度得到重用。这是他的最高理想，也是六朝常见的事，但在盛唐显得有些难了。
此诗学齐梁格式，讲究声律而又有所变化，声韵凄婉。
牛渚[1]西江夜，青天无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2]。
余亦能高咏，斯人[3]不可闻。
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注释
[1]牛渚：在今安徽马鞍山市采石镇一带。东晋谢尚镇守牛渚时曾经秋夜泛舟江上，听到袁宏在船上吟诵其《咏史诗》，大为叹赏，于是邀请他过舟讨论，直到天亮，从此袁宏声誉日隆。李白所怀之古即指此事。
[2]谢将军：即谢尚。
[3]斯人：也指谢尚。
把酒问月
古今问题，是“谪仙人”经常思考的。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1]，绿烟[2]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3]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注释
[1]丹阙：红色的宫门。
[2]绿烟：指暮霭，傍晚的云雾。
[3]白兔捣药：传说月中有白兔捣仙药。乐府古辞《董逃行》：“教敕凡吏受言，采取神药若木端。玉兔长跪捣药虾蟆丸，奉上陛下一玉柈，服此药可得神仙。”
秋登宣城[1]谢朓北楼[2]
在谢朓做过官的地方，怀念谢朓。
江城[3]如画里，山晚望晴空。
两水[4]夹明镜，双桥[5]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6]。
注释
[1]宣城：在今安徽宣城。
[2]谢朓北楼：一名谢朓楼，南齐谢朓任职宣城太守时所建，在宣城东南。
[3]江城：指宣城。
[4]两水：指宛溪、句溪，两条溪流在宣城东北合流。
[5]双桥：指宛溪上的凤凰桥和济川桥，建于隋朝开皇年间。
[6]谢公：指谢朓。
题宛溪馆[1]
要想隐居的话，在小谢（谢朓）故地也很好，不必跑到大谢（谢灵运）故地。
吾怜宛溪好，百尺照心明。
何谢[2]新安水[3]，千寻[4]见底清。
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
却笑严湍[5]上，于今独擅名[6]。
注释
[1]馆：客舍。
[2]何谢：何让，即“不比……差”。
[3]新安水：即新安江，在浙江的上游，水极清澈。
[4]寻：古代长度单位，一寻为八尺。
[5]严湍：即严陵濑，又名七里滩，东汉隐者严陵在此垂钓，故名。
[6]擅名：指严陵享受隐居不任的名声。
登敬亭[1]北二小山余时送客逢崔侍御并登此地
此时仍然想着长安。
送客谢亭[2]北，逢君纵酒还。
屈盘[3]戏白马，大笑上青山。
回鞭指长安，西日落秦关[4]。
帝乡[5]三千里，杳在碧云间。
注释
[1]敬亭：山名，在今安徽宣城北。
[2]谢亭：即谢公亭，相传为谢朓送别范云处，故址在今安徽宣城北。
[3]屈盘：指山路曲折盘旋。
[4]秦关：指秦地关塞。此时诗人身处安徽，故西眺长安。
[5]帝乡：这里指京城长安。
观胡人吹笛
胡人吹的不是胡曲，而是长安的曲子，李白无意中记录了有趣的现象。
长安也成了李白的一处乡愁。
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1]。
十月吴山晓，梅花[2]落敬亭。
愁闻《出塞》[3]曲，泪满逐臣[4]缨。
却望长安道，空怀恋主情。
注释
[1]秦声：秦地的音乐。
[2]梅花：指笛曲《梅花落》。
[3]《出塞》：古乐府曲名。
[4]逐臣：被朝廷放逐的官吏。这里是诗人自称，指自己遭赐金放还的身份。
寄崔侍御[1]
你能看出这是一首七律吗？李白写得太飘逸，好多人都把这首诗当成歌行了。
宛溪霜夜听猿愁，去国长为不系舟。
独怜一雁飞南海，却羡双溪解北流。
高人屡解陈蕃（fán）榻[2]，过客[3]难登谢朓楼。
此处别离同落叶，朝朝分散敬亭秋。
注释
[1]崔侍御：即崔成甫，李白友人，天宝三载摄监察御史。
[2]陈蕃榻：东汉陈蕃任豫章太守时不接待宾客，只有以德行著称的徐稚来时才会为其特地设置一张床榻，徐稚走了以后就将床榻挂起。
[3]过客：指崔成甫。
独坐敬亭山
与敬亭山相对的，是谢朓楼。
看不厌的不是山，而是偶像谢朓冥冥之中留下的一丝气息。
山那边飞走的，是鸟和云；李白这边离去的，大概是不耐烦的亲友吧。
毕竟，在一般人眼里，一座山有什么好看的呢？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1]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2]。
蓬莱[3]文章建安[4]骨，中间小谢[5]又清发[6]。
俱怀逸兴[7]壮思飞，欲上青天览[8]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9]弄扁舟[10]。
注释
[1]校书：校书郎，古代掌管校理典籍的官员。
[2]酣高楼：在高楼上酣醉。
[3]蓬莱：指藏书的秘阁。《后汉书·窦章传》：“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
[4]建安：东汉献帝年号。当时曹操父子和王粲等七子写作诗文，风格刚健清新，影响很大，后世誉之为“建安风骨”。
[5]小谢：指谢朓。大谢即谢灵运。
[6]清发：指清新焕发的诗文风格。
[7]逸兴：超逸豪迈的意兴。
[8]览：通“揽”，摘取。
[9]散发：披散头发，不戴冠，不簪发，指弃官隐居。
[10]弄扁舟：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后，辞别越王，“乘轻舟以浮于五湖”，不知所终。
哭晁卿衡[1]
日本晁卿辞帝都[2]，征帆一片绕蓬壶[3]。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4]。
注释
[1]晁卿衡：即晁衡，日本遣唐使，原名阿倍仲麻吕。天宝十二载冬晁衡乘船归国，海上遇大风，他幸免于难，漂到安南。当时误传晁衡已溺亡，所以李白赋诗怀念。
[2]帝都：指长安。
[3]蓬壶：即蓬莱，海中三神山之一。
[4]苍梧：山名。据《水经注》记载，东海郡朐山县（今江苏东海）东北海中有大洲，名郁州或郁山。相传此山自苍梧飞来，所以也叫苍梧。
秋浦[1]歌十七首 其五
《秋浦歌十七首》是李白在秋浦游历时，仿照乐府民歌风格创作的一组五绝。此时李白用笔已到老境。
猿在古代传说中有神异色彩，往往是游仙诗中的意象。
秋浦多白猿，超腾[2]若飞雪。
牵引条[3]上儿[4]，饮弄水中月。
注释
[1]秋浦：故址在今安徽池州。
[2]超腾：跳跃。
[3]条：树枝。
[4]儿：指幼猿。
秋浦歌十七首 其十四
李白这样的人，看见打铁的，会想到嵇康。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1]
赧（nǎn）郎[2]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注释
[1]“炉火”句：唐代秋浦是铜、银产地，这句写的是冶炼的场景。
[2]赧郎：指被炉火映照得脸红的矿工。赧，本指因羞惭而脸红，此处指矿工的脸被炉火映红。
秋浦歌十七首 其十五
夸张有很多种，这里是模仿乐府民歌质朴奇崛的想象。
白发三千丈，缘[1]愁似个[2]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3]。
注释
[1]缘：因为。
[2]个：这样，这般。
[3]秋霜：指白发。
过汪氏别业[1]二首 其二
汪氏即汪伦。此诗写得很认真。
畴昔[2]未识君，知君好贤才。
随山起馆宇，凿石营池台。
星火[3]五月中，景风[4]从南来。
数枝石榴发，一丈荷花开。
恨不当此时，相过醉金罍。
我行值木落，月苦清猿哀。
永夜达五更，吴歈（yú）[5]送琼杯。
酒酣欲起舞，四座歌相催。
日出远海明，轩车且徘徊。
更游龙潭去，枕石拂莓苔。
注释
[1]别业：别墅。
[2]畴昔：从前。
[3]星火：二十八宿中的心宿。火指大火星。
[4]景风：南风，夏至后的和暖之风。
[5]吴歈：泛指吴歌。
赠汪伦
把两个人的名字写进去，相当于加了防伪标志，别人抢不走了。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1]声。
桃花潭[2]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注释
[1]踏歌：这里指边走边歌唱。
[2]桃花潭：在今安徽泾县西南。
与谢良辅游泾川[1]陵岩寺[2]
对着小谢山水想大谢山水。同游者也姓谢，这也是对同游者的恭维。
乘君素舸（gě）[3]泛泾西，宛似云门[4]对若溪[5]。
且从康乐[6]寻山水，何必东游入会稽。
注释
[1]泾川：即泾溪，在今安徽泾县西南。
[2]陵岩寺：即凌岩寺，在泾县西水西山上。
[3]素舸：不加装饰的船。
[4]云门：云门寺，在今浙江绍兴市南云门山。
[5]若溪：若耶溪，在绍兴南。
[6]康乐：即谢灵运，因其袭封康乐公，故名。他喜好游览山水，“所至辄为诗咏”（《宋书·谢灵运传》）。
自代内赠
奇特的题目。古人非常看重夫妻之间的寄赠。
这位是宗氏夫人，李白对她也很满意，可惜她不是才女，不会作诗，李白只好亲自捉刀了。
宝刀截流水，无有断绝时。
妾意逐君行，缠绵亦如之。
别来门前草，秋巷春转碧。
扫尽更还生，萋萋[1]满行迹。
鸣凤始相得，雄惊雌各飞。
游云落何山，一往不见归。
估客[2]发大楼，知君在秋浦。
梁苑[3]空锦衾，阳台梦行雨。
妾家三作相，失势去西秦。[4]
犹有旧歌管，凄清闻四邻。
曲度入紫云，啼无眼中人。
妾似井底桃，开花向谁笑。
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窥镜不自识，别多憔悴深。
安得秦吉了[5]，为人道寸心。
注释
[1]萋萋：草木茂盛貌。
[2]估客：行商。
[3]梁苑：即梁园，见《对雪献从兄虞城宰》注。
[4]“妾家”句：李白的妻子宗氏是宗楚客的孙女，宗楚客曾于武后、中宗朝三度为相，景云元年被诛，故云“失势”。西秦，指长安。
[5]秦吉了：鸟名，形似八哥，能模仿人言，因产于秦地，故名秦吉了。
酬殷明佐[1]见赠五云裘[2]歌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是谢灵运的诗句，李白拿来写衣服的颜色，很俏皮。
我吟谢朓诗上语，朔风飒飒吹飞雨。
谢朓已没青山[3]空，后来继之有殷公。
粉图珍裘五云色，晔（yè）[4]如晴天散彩虹。
文章[5]彪炳[6]光陆离[7]，应是素娥玉女之所为。
轻如松花落金粉，浓似苔锦含碧滋。
远山积翠横海岛，残霞飞丹映江草。
凝毫采掇花露容，几年功成夺天造。
故人赠我我不违，着令山水含清晖。
顿惊谢康乐，诗兴生我衣。
襟前林壑敛暝色，袖上云霞收夕霏。
群仙长叹惊此物，千崖万岭相萦郁。
身骑白鹿行飘飖，手翳紫芝笑披拂。
相如不足夸鹔（sù）鹴（shuāng），王恭鹤氅（chǎng）安可方。[8]
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
为君持此凌苍苍[9]，上朝三十六玉皇。
下窥夫子不可及，矫首[10]相思空断肠。
注释
[1]殷明佐：一作“殷佐明”。
[2]五云裘：五色绚烂如云的珍贵裘衣。
[3]青山：指谢朓曾经筑室居住的山，在安徽当涂东南三十里。
[4]晔：光。
[5]文章：错杂的色彩花纹。
[6]彪炳：这里指五云裘光彩焕发的样子。
[7]陆离：参差。
[8]“相如”句：指司马相如的鹔鹴裘与王恭的鹤氅也无法与殷明佐赠送的五云裘相比。
[9]苍苍：指天空。
[10]矫首：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