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1〕

红楼别夜堪惆怅〔2〕，香灯半卷流苏帐〔3〕。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4〕。琵琶金翠羽〔5〕，弦上黄莺语〔6〕。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注释】

〔1〕菩萨蛮：见温庭筠《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注〔1〕。集收庄词本调五首。论者谓其“意婉词直，一变飞卿面目，然消息正是相通”（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2〕红楼：古代富家女子居住的阁楼。南朝陈江总《长相思》：“红楼千愁色，玉筯两行垂。”别夜：离别前夜。

〔3〕香灯：用香油点燃的长明灯。流苏：帘幕的下垂饰物，形同麦穗。宋叶廷珪《海录碎事·服用·帘幕》：“流苏帐，盘绘绣之球，五色错为之，同心而下垂者也。”

〔4〕和泪：含着眼泪。辞：告别。

〔5〕金翠羽：指金饰翡翠鸟，琵琶上的饰物。句型与温庭筠《更漏子》“画屏金鹧鸪”同。翠羽，翡翠鸟雌性羽毛为青色，故名。

〔6〕弦上句：形容琵琶声宛转动听，如黄莺歌唱。唐白居易《琵琶行》：“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译文】

红楼告别前夜多么令人惆怅，一盏香灯映着半卷的流苏帐。出门时月亮已经残缺，美人含着泪和我辞别。

琵琶间饰有金缕翠羽，弦上传出黄莺的娇语。再三规劝我早日回家，绿纱窗前人貌美如花。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1〕。春水碧于天〔2〕，画船听雨眠〔3〕。炉边人似月〔4〕，皓腕凝双雪〔5〕。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6〕。

【注释】

〔1〕只合：只应当。唐张祜《纵游淮南》：“人生只合扬州死，禅山光好墓田。”

〔2〕春水句：唐白居易《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3〕画船：游船的美称。

〔4〕炉边：指当垆卖酒。《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乃令文君当垆。”垆，通“炉”。《后汉书·孔融传》注：“累土为之，以居酒甕，四边隆起，一边高如锻炉，故名炉。”人似月：形容女子明艳动人。唐杜牧《黄州偶见作》：“有个当炉明似月，马鞭斜揖笑回头。”

〔5〕皓腕：白手腕。三国魏曹植《洛神赋》：“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双雪：形容手腕白皙。

〔6〕断肠：见温庭筠《定西番》（细雨晓莺春晚）注〔1〕。

【译文】

人人都称赞说江南风光美好，出游的人只应该在江南终老。春天的水比天空还蓝，躺在画船中听雨入眠。

当垆的女子靓如明月，白皙的两腕如凝霜雪。还未年老就不要回乡，回乡后想来令人断肠。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1〕。翠屏金屈曲〔2〕，醉入花丛宿〔3〕。此度见花枝〔4〕，白头誓不归。

【注释】

〔1〕红袖：借指红楼女子。

〔2〕翠屏：有翡翠为饰的屏风。金；闪亮。屈曲：折叠弯曲。

〔3〕花丛：喻指众多女子寄居的地方。

〔4〕此度：这回。花枝：喻突出、中意的女子。

【译文】

现在回想起江南曾经的快乐，当时年纪轻轻身上春衫轻薄。骑上了骏马靠着斜桥，只见满楼的红袖相招。

曲折的翡翠屏风闪烁，喝醉后就在花丛寄宿。这回见到娇艳的花枝，头发白了也誓不回归。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1〕。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2〕，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3〕，人生能几何。

【注释】

〔1〕樽：古代盛酒器。

〔2〕春漏：借喻春光。漏，更漏。见温庭筠《更漏子》（柳丝长）注〔1〕。

〔3〕呵呵：笑声。

【译文】

奉劝你今晚一定要喝到沉醉，杯前就不要再去说明天的事。理应珍重主人的用心，酒喝深了感情也就深。

只须抱怨春光的短暂，不要推说金杯已斟满。遇见酒姑且呵呵一笑，人生能有多少个华年。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1〕。柳暗魏王堤〔2〕，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3〕，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4〕，忆君君不知。

【注释】

〔1〕洛阳才子：原指西汉贾谊。贾谊洛阳人，少有文名，世称“洛阳才子”。晋潘岳《西征赋》：“终童山东之英妙，贾生洛阳之才子。”这里为作者自况。据《唐才子传》载，韦庄“少孤贫力学，才敏过人”，又曾于中和二三年间客居洛阳。

〔2〕魏王堤：洛阳名胜，在魏王池上。《大明一统志·河南府志》：“魏王池在洛阳县南，洛水溢为池，为唐都城之胜。贞观中以赐魏王泰，故名。”池上有堤，以隔洛水。唐白居易《魏王堤》：“何处未春先有思，柳条无力魏王堤。”

〔3〕桃花春水：又称桃花水、桃花汛。《汉书·沟洫志》注：“盖桃方华时，既有雨水，川谷冰泮，众流猥集，波澜盛长，故谓之桃华水耳。”南朝陈江总《乌栖曲》：“桃花春水木兰桡，金羁翠盖聚河桥。”渌（lù）：清澈。

〔4〕残晖：日落时的余辉。

【译文】

洛阳古城里的春光无限美好，洛阳来的才子却在他乡终老。垂柳遮暗了魏王池堤，这时候心中转觉痴迷。

桃花盛开时春水青绿，水上鸳鸯在相伴戏浴。面对着夕晖怨恨凝集，念你想你而你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