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行
由着林姨娘离去，铭恩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不知多久，叹了口气，转身往黛玉处走去，“长姐收拾的如何了？”哪还见刚才的颓废之色。
黛玉四顾看了看，“也差不多了。本来回来的时候也未带太多东西。”
“既如此，长姐可否让丫头们先下去，我有些话想与长姐说说。”铭恩说道，紫鹃听得此说，早已招呼着房内的丫头悄悄退了出去。
“长姐，这匣内是今日带去贾府的清单和父亲留给你的房产地契，尤其是这房产地契，我连琏二哥都未曾告知，长姐一定自己收好了，切莫告诉旁人。”他将匣子慎重的交在了黛玉手上。
黛玉看了看又还了回去：“姐姐要这些最是无用，到了贾府吃穿用度自是有老太太管着，平日里出不得园门，也用不着什么。这些还不如留与你，若是有急用，也可应急一二。”
“姐姐莫做此说，”铭恩顿了顿，“现下铭恩无能，姐姐还要劳烦舅父家照顾已是惭愧，若再如此，弟弟如何自处。弟弟知道舅父家深受皇恩，家道殷实。姐姐又受外祖母宠爱，定不会薄待了姐姐，可若姐姐缺了什么不好讨要，受了家奴刁难不好发作，没有银钱傍身可怎么办才好？弟弟始终放心不下，总是有些事怕祖母照顾不到。知道姐姐不看中这些，可是有了它，姐姐逢年过节，置办采买也便宜些，弟弟也能略略心安些。”
黛玉看着这个小他六岁的弟弟，如此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唯恐有遗漏让自己受了委屈，不禁眼眶一热，小小年纪就要扛下所有，早早的失去了童年心性，是她无能，若是她是个男儿身那便好了。
“那这份清单我便带着，房产地契要之无用，弟弟代为保管就好，你也知道姐姐身子弱帮不得什么，你留着这些，姐姐也能心安些，有些事情姐姐力所不逮，莫怪姐姐。”黛玉抽了清单出去，又将匣子推了回去。
“可是姐姐·····”铭恩还想再说，黛玉阻道：“你既有疼姐姐之心，也当知姐姐对你也是一样的，你不收下，我何以心安。”
听得此说，铭恩再推辞已是不恭，既如此便先放在此处代为保管，好好打理莫让姨娘知道便好，也难保贾家没有觊觎姐姐的，就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给姐姐留个退路也好，“既如此，那弟弟便替姐姐先收着，等以后给姐姐当嫁妆。”
黛玉听得此说，不由得羞红了脸，看着姐姐如此这番模样，铭恩不觉心喜，姐姐向来清冷孤傲，待他虽好，却总也克己奉礼，如此小女儿情态，毫无掩藏还是头一次见。
“姐姐竟如此害羞，”铭恩打趣道，“莫不是有了心悦之人？那可不行，没得过了我这关，谁也别想娶走我姐姐，我定要给姐姐觅得一位天命良缘。”
“越说越没样子了”黛玉嗔道，“这些年都学的什么？如此和外面的那群俗物烂货有何分别？又将姐姐置于何地？”
“长姐莫气”铭恩忙赔罪道，“铭恩不是有意的，铭恩说错话了。”看着黛玉泛红的眼眶，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姐姐打我骂我便好，莫伤心才是，伤着身子了可怎么是好。”
看着铭恩着急忙慌的赔不是，黛玉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己毕竟为长姐，怎得与小弟置气，失了身份，忙擦了眼泪，“以后莫说这浑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是，姐姐，铭恩记下了。”看着黛玉，郑重承诺道。
黛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见他默了默接着道：“只是姐姐，其他都可不放在心上，唯独此话请姐姐牢牢记住：我是姐姐的亲兄弟，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改变，姐姐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告诉弟弟，弟弟定竭尽所能达成姐姐心愿，无论何事。”
黛玉心头一热，默默的看着他，只道当初自己太过狭隘，原以为父亲去后这世上再无可替自己说话之人，对自家兄弟亦有防备之心实属不该，他对我如何，都是父亲的骨肉，我的亲兄弟，如紫鹃所说，我们同脉相依，何须如此计较，真真是还不如铭哥儿来的通透。
“姐姐可记下了？”铭恩见黛玉只是看着，却不回答，不由的慌张，父亲说过，姐姐虽然清冷，内心却极其敏感柔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姐姐可否领会？
“记住了，铭哥儿放心。”黛玉笑了，心头乌云尽散，天朗气清。
看着姐姐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铭恩很是疑惑，可是姐姐开心，自己好似也变得开心，便没去深究其中缘由，又嘱咐了黛玉几句，便听得外面有人来报，原来派出去置办采买的家丁已经回来了，现在前院请公子过去过目，明日好装箱承运。
铭恩听得便起身去了，等到安排妥当，晚间一起用了晚饭，上了香，又说了会子话才回去休息。
待得铭恩离去，黛玉闲闲的在窗下练字，紫鹃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着说，“原觉得林公子是个靠的住的，果然是个靠的住的。”
黛玉轻笑道：“你多神通广大，真真什么人都逃不脱你的法眼。”
“姑娘真真会取笑人”转身出了外阁拿了一个匣子进来，“姑娘瞧，这是什么？”
黛玉接过匣子打开，竟是各种首饰细软，黛玉疑惑的看着紫鹃，“姑娘莫看我，这是林公子方才回去的时候悄悄塞给我的，说是一则我们照顾姑娘辛苦，让我带回去给府里的丫头全表谢意；二则让我为姑娘打点，说林府比不得舅父家，怕是门口的狮子都有三分脾性，姑娘性子弱，又不太会与人相处，怕你受了委屈。恨不能事事都给姑娘安排妥当了，还让我千万别告诉姑娘，怕你多想。”
黛玉听了，一时百感交集，跺回了床边默默垂泪，“我能多想什么，既是为了我好，我怎会不晓得他的心思。”
“我说出来本是让姑娘高兴的，怎得又哭了？”紫鹃忙说道，“这要让林公子知道了，指定扒了我的皮。”
黛玉啐道，“呸，你这天不怕地不怕，连我你都敢顶，今的怎得倒怕起他来了？”
“那我可不敢，林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姑娘动怒伤心，姑娘可是有兄弟护着的人，我怎得敢顶姑娘的嘴。”紫鹃笑道。
“就你话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黛玉作势便迎了上去，紫鹃躲了几下才求饶道：“姑娘可饶了我吧，撕烂了可怎么告诉姑娘，您有这么好的一个兄弟。”
打闹了一会，紫鹃已经笑的岔了气，“姑娘，姑娘放过我吧，可再也不敢了。”等到紫鹃缓过神来正经道：“姑娘得弟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听紫鹃如此说，黛玉也未接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林府异常忙碌，等到黛玉拜别了父亲乘辇出来，便只见一群人整顿好车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府门去了码头，走在前面马上的便是两位少年佳公子，一位全身缟素，一看便是那位传说中小小年纪便承继了爵位的公爷，一位指定便是此次前来护送林家大小姐回家奔丧的贾家公子，两位皆是仪表非凡，一路上引了不少人侧目。
少时便到了码头，船舶早已等待许久，见得两位少爷急急下了船请安，迎了两位公子，安排小姐轿撵进了船舱。自己便急急的去安排货物上船。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回禀道：“回琏二爷，林小公爷，一应行装已经装载完毕，船上所有物品已经亲自检查过了，随时可以启航，不知两位爷想什么时候启航，小的去做安排。”说完便退出了舱门候着。
听闻此，铭恩便站起身来，揖了揖：“既如此，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弟便送到这里，此去路远，还请兄长多加珍重，姐姐身子骨弱，还请兄长多加费心，小弟这里先谢过了。”
“铭兄弟莫挂心，琏二哥必好生照顾，不让林妹妹受半点舟车劳顿之苦。”贾琏笑道。
“既如此，多谢兄长。”说毕道了声扰，贾琏了然的点了点头，铭恩便转身走向账内，“长姐，弟弟这就下船去了，姐姐此去路远，一定照顾好自己，莫再伤了身子。到了金陵记得写信于我，有什么需要弟弟的，尽管写信让弟弟知道，切莫委屈了自己。”
黛玉听罢，点了点头，泪如雨下：“知晓了，弟弟也是，此一去若有人敢欺负你，尽管告于姐姐，姐姐定当请了舅父主持公道，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姐姐放心，我自有安排，姐姐照顾好自己，小弟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又嘱咐了几句，听得琏二哥已在与船长商议开船，便告别道：“江上风大，外面又人多口杂，姐姐莫出去了，弟弟就此别过了，姐姐珍重。”说完郑重的行了家礼，悄悄示意紫鹃多多安慰便转身离开，未敢回头再看一眼。
“铭恩兄弟多保重，我们便就此别过了，天寒地冷，铭兄弟快些回去吧，莫冻着了。”贾琏站在船头，向已经站在岸上的铭恩告辞道。
“琏二哥多保重，恕小弟不能远送了。”铭恩揖首道。
“快回去吧。”贾琏摆了摆手，示意船家开船。待船只驶出港口，江上白雾笼过，不多时便看不见了踪迹，铭恩还愣愣的站在码头。
“老爷，回去吧。”管家上前道，“若小姐知道了，少不得担心的。”
“是了，长姐知道会担心的。”铭恩愣愣的转过了身嘀咕道，坐进了轿子，“可是，长姐······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