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葬花吟
黛玉这一走便是整整月余,等回到贾府已是年关。因着年节,又因着元妃回府省亲的缘故,今年的府内格外的热闹和奢华,黛玉瞧着心里莫名了忧心会,依着贾府如此的奢华靡费,怕是出项要比进项大的多了,不过此事亦非自己所能插手置喙的,便早早的请了老太太安回去歇着,府中尚有很多事项需要安排,莫得再添麻烦。
待得安顿下来,将从姑苏带来的礼物遣了丫头婆子给众姊妹送过去,又同宝玉玩笑了会已是晚饭,又一齐去了老太太处吃了饭便早早请了辞回来歇着,路上走了太久,虽贾琏顾着黛玉的身子多走水路,但仍觉得疲累,期间凤姐更是派了人一天一两燕窝的供着,将养了半月才有了起色。
府上因着元妃回府的事忙了半年有余,待得事毕黛玉搬入大观园潇湘馆内居住已是开春。铭恩时常来信问安。直至当年秋,铭恩来信十分开心,告知黛玉家中事宜具已安排妥当,再无后顾之忧,现下因着三年孝期未出,加之课业繁忙,不能接黛玉回来,待得孝期一过,便亲至金陵接长姐回家一家团聚。黛玉闻此也是十分开心。只是想着以后要与老太太和宝玉分离,又徒生出几分伤感。本是未定之事,黛玉也只做装在心里,待兄弟上京,再做打算。谁曾想这一年的府中并不太平,宝玉因着贾环的失手,被生生热蜡烫了脸颊,及至脸好了,宝玉、凤姐又被五鬼魇了,这些着实让黛玉伤心了一番。而更甚者,也未曾知从哪里传来的“金玉良缘”之说,更是成了黛玉的一块心病。这一日外头传了舅老爷叫宝玉去问话,宝玉急匆匆从黛玉处去了,到了深夜也未曾回来,黛玉很是担心,唯恐舅老爷伤了宝玉。这边厢终是耐不住性子去了怡红院打听,到时方知宝玉已经回来了,宝姐姐也在里面,本想进去问问好放心,谁知丫头竟是将园门反锁,任谁也不得开,本想提声叫门,又想到,虽然舅母家如同自家一样,但自己到底是寄居在人家屋檐下,始终是客,何苦认真起来,自讨无趣。不多会,看到宝玉送了宝姐姐出来,两个人谈笑嫣嫣,更觉自己可笑,便独自垂泪回去了。
待得铭恩得知,已是那年端午后,长姐虽为女流,可诗词造诣已胜先生名家,虽不能流出误了姑娘清誉,可终是觉得可惜,便央了紫鹃时不时的寄回一些,一则可了解长姐心境,二则亦权当长姐教导,收录记载,流之后人。只是今次收此诗书,却久久未能平静。“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有谁?”谁人相逼?谁人给了长姐委屈?竟让长姐生出如此归丧的想法?虽知寄居他处总归气短些,长姐又敏感多思,总是会有几分心思。当初送时几番打点,多方考量,财礼上亦未半分藏掖,只为长姐于祖母处能少受些委屈,而今看来,长姐竟似半分不得自在,以前诗中常有孤苦无依之感,只道长姐思念双亲,想着出丧了快点接回来才可,今次竟让长姐生出如此心绪。父亲临终托付,竟让长姐委屈至此,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放了长姐离开,现下自己孝期未出,真真愁煞人也。
当晚铭恩寝食难安,及至后半夜方迷迷糊糊睡去,梦中父亲指责自己不能护佑长姐,平日教导全然抛诸脑后,既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了他,护不得长姐安康,要之何用?铭恩连连认错,更觉心中有愧,待得清醒,已是满面泪痕。
“徐大,收拾一下行李,轻车简从,主子打算出趟远门。”他速起身稍稍梳洗,吩咐道。
“主子可是要去寻庄?”徐大递上了擦脸巾小心问道,这位新主子雷霆手段,不出半年手下的庄子、产业被治理的有序妥帖,不敢再生出半点不敬之心。半年寻庄一次,底下具是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出了纰漏,现下主子还在孝期,做不得他事,定是寻庄无疑。
“不该问的别问。”铭恩转头已是自带家主之威,人人只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没爹的孩子也是早早的成了人,深宅大院,半年内就压住了宗门的暗潮涌动,治理了底下寻衅之人,可想城府,可观狠厉。
徐大听了便不再多问,转身下去准备,期间铭恩又唤了几方主事,交代了不在这些日子的事项,和林姨娘告了辞,便动身离开。林姨娘只道今次寻庄倒是早了一些,往年都是秋收前去,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徐大照顾好主子,莫让主子吃了苦头。
出的城门不久,铭恩便安排刘管事带着账房和护卫离开前去寻庄。身边只留了徐大、林伯和几位仆从,林伯是府上的老人,在父亲手里的时候逢年过节都是他带了礼物前去祖母家孝敬。吴伯看着诧异,“小主子这是作何打算?”
“林伯,我打算悄悄去趟金陵,接了长姐回家。”铭恩看着远方道。“临早出门我已修书一封告知舅父,只是现下我身份特殊,一则怕姨娘阻挠去不得,二则去了亦不可登门拜访,所以方才要麻烦林伯跟我辛苦这一趟,后面的事情就仰仗林伯了。”
“小主子这是哪里话”林伯虽然惊讶,却知这位小主子不比林老爷,行事向来有主见且不容置喙,“奴才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听得此说铭恩点了点头,差了仆役回去告知姨娘自己去接姐姐,让她先行备好家中事务,以免到时长姐回来慌乱。这一路上铭恩并未多做休息,只做陆路日夜兼程,恨不能愣时就接了长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