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巫山神女(5)
挨着熊横的子兰支起身子,对楚王低语道。
熊横手中的玉杯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清脆的声音让乐师停止了演奏,而舞姬们知趣地退场,秦使者也发觉了楚王的失态,知趣地告辞了。
子兰下命令除了乐师,其它人都要回避。
“难道失都、惊驾都是灵妃的错?”熊横辩护。
“兄长别忘记了,她是巫的女儿,昔日先祖灵王,不就是宠幸巫而遭到报应的吗?”
子兰提示。
“那,如何处置她呢?”熊横是明知故问。
“兄长忘记了,犯上和逃亡,无论哪种,都处以极刑。”
子兰一字一句,吐字若冰。
“不过,灵妃是舞者,还是让她跳舞吧,这是她最喜欢的方式。”
子兰表示了宽容。
熊横舒了口气。如果灵君能用舞蹈来挽救自己,那也是上天有德。
衣衫不整,乌发散乱,奔波和饥饿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丰腴,只有那双星眸,依旧闪着光泽,毫无畏惧。
熊横有气无力地问:
“灵妃,你能再为寡人舞一曲吗?”
在他的心头,第一次升起了爱意,他之前喜欢过无数女子,那只是一种占有,作为君王权力的装饰,现在却是心痛,钻心的痛,但这种感觉来得太晚了。
卫士们抬上早准备好的铜盆,倒出盆中木炭,把灵君架到了烧红的炭火上。
她立在上面,烙人的炭火碰到皮肤,迅速地渗咬,与脂肪发生碰撞,发出了焦糊味。
她静静地站立着,倾听着,终于,她听到了埋藏在心底的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犹如站在波涛肩上,一会儿被抛到半空,一会儿又被抛到谷底,象被雷击中的岩石,碎成了粉末。
乐师们流着泪,悲愤地击钟敲鼓,乐浪掀起,如狂风般激荡,拍击着楚宫。
子兰早已承受不了音乐声浪,尖叫着快停止,他那微弱的声音被乐浪吞没,他拼命想去抓案几上的酒壶,扔击以引起注意,大幅的动作,使被刺伤还未愈合伤口的肺,受到挤压,如漏气的网,生命之氧落入腹中,将他牢牢地与俗世隔开。
酒宴开始时,宋玉和熊况坐在一起,兄弟俩又要分别,不知何日再见,多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醉了,被送回了后宫。
小睡了一会儿,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不在宴席中,也不见了熊况,只有月光在头顶上轻泄清辉,毫不吝啬,像一个大方的孩子。
宋玉在微醉之中,随着月光升入天国,烟云在身边一片片浮过,远远能看见宫殿的轮廓,他跑过去,想与熊况告别,却发现怎么走也走不近。
身边闪出一位红衣老者,是屈原先生吗?他紧追不舍,终于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老者背影,立在他面前,他行礼:
“学生宋玉,寻先生好苦,”话音未落,泪如泉涌,没有人回答。
宝玉抬头,哪里还有屈原先生的踪影。
一片黑云又挡在了眼前,转眼那片黑云散成了一片龟壳,上面刻着洛书,宋玉正奇怪,觋师从龟壳后面探出头脸,狞笑:
“宋玉,你没有前程。”
朦胧之中,又有衣裳轻拂台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感觉到周围的热量,如初生的丽日升起在身边,他闻到了一股野菊花的味道。
有人在纱帐外,久久对他凝视,又怕惊醒他。
在梦中,宋玉起身,揭开了纱帐。
一位女子静静地立在床前,穿着素色丝衣,腰间束一条花绸,衬出丰盈的体态,薄如蝉翼的绉纱披肩,轻轻地扬动,凌空飘举。
他努力想看清她的面目,皎洁月光的反射,让他看不清她的面目。
女子看见宋玉,眼中流出了波澜,轻扬衣袖,理好衣襟,翩然一拜:
“妾乃赤帝子女,名瑶姬,封为巫山神女,曾蒙先生独怜,赐一片溢美之辞,特来相见。”
说完,就坐在宋玉身边。
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她的脸上,似有泪珠在闪动。
“神女有何不幸,为何如此伤心?”
“我将要与爱人长久分离,再难一见,相思之苦,刻骨铭心,有何幸福能吸引我呢?”
宋玉默然。
先生也有这样的悲苦吗?
宋玉点头。
“不知道那位幸运的女子是谁?”
宋玉想要回答,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他用力握住神女的手说:
“瑶姬,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她回到巫山了吗,她为什么不见我?她为什么不辞而别?从陈到巫山,迢迢万里路,凄凄梦中人。愿她一路平安到达家乡。”
神女低声说: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也许我就是你的爱人。”
“我看不清你的面目,是月亮的光辉挡住了世俗的眼。”
“但你可以感觉啊。”神女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只感觉到了一阵风,怀中什么也没有。
“我忘了,我已不属于人类,没有了肉体,没有大巫师的引导,我不能有温暖的形体可以感触。”神女沮丧万分。
她又理好衣衫,站立起来,深情美意,万语千言,都想倾述。
远处传来激昂的乐鼓声,神女心中惶惶,方寸乱了,她又一次扑进宋玉的怀中说:
“好好看看我。”
身体却突然不可控制地飘了起来,一直飞升到庭院,宋玉急忙追了出去,见神女已缓缓升上了半空,她伸出手,再也握不到他的手,宋玉却看见,神女的足上,有一对墨绿色的琉璃珠子。
他喊出了心底的激荡:
“灵君,是你吗?巫山神女就是你吗?你回来了?”
再望中天,那团白雾散去,哪里还有神女的踪影。
宋玉只觉得柔肠百折,意绪迷离,襟前已被泪水打湿。
他赤着双脚,呆立在原地。仿佛刚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