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师的咒语（童话）

故事发生在六百多年前的荷兰，那个时候距离安徒生时代还差三百多年呢。不过，后来安徒生也听说了这个故事。

当时，有人刚刚发明了钟表，是那种利用发条驱动的机械钟，普通人家自然是享用不到的，钟表大都用于宫殿、教堂。老公爵的城堡里新安装了这样的一座巨型机械钟，那是皇室特准的。

老公爵的城堡坐落在荷兰的海岸上，城堡里住着老公爵的全家，当然少不了一些侍从。那是一座十分豪华的城堡，里面有数不尽的财宝，就连台阶和每一根柱子上都镶嵌着金质花纹。

老公爵很快就要过八十四岁生日了，能活到八十四岁，在当时极为罕见。老公爵心里隐约感觉到，过了这个生日，上帝就会下帖子请他去了。所以他把小儿子叫到跟前，无限焦虑地说：“快快长大吧，小梵蒂，我的爵位和城堡需要你继承，到时候了。”

叫梵蒂的小儿子九岁，老公爵恨不得他一天就能长到二十岁。老公爵一共有十九个儿子，他最喜欢的是梵蒂。因为那些儿子都长大了，相互间钩心斗角，老公爵不太放心他们。当然，老公爵喜欢小儿子还有一个原因：小梵蒂是老公爵最小的一个妻子生下的，这小妻子最受老公爵的宠爱。

老公爵希望小梵蒂快快长大成人，可是小梵蒂偏偏不愿长大，他不喜欢继承爵位，也不喜欢待在城堡里。他喜欢到城堡外边玩，城堡外边有一个穷修鞋匠的小女儿，小梵蒂天天和这个女孩一起玩。

老公爵为此忧心忡忡。小妻子则想尽一切办法，干预梵蒂和穷女孩在一起。后来，她干脆把儿子锁到了城堡里。

不能和修鞋匠的女儿一起玩，小梵蒂郁郁寡欢，像生了病。

“快给我们的小梵蒂看医生。”老公爵很不安。

“他并没有生病。”小妻子说。

“那他不该郁郁寡欢。”

“他在想念那个修鞋匠的女儿，我早就看出来了。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快活起来。”

小妻子找来一位漂亮的公主，比小梵蒂大七岁。她让公主陪梵蒂玩。可是，梵蒂照样蔫头耷脑，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

“这怎么行？”老公爵愁坏了。

小妻子很快又有了一个主意，说：“我们得让小梵蒂快一些长大，到那时他就知道公主才是最值得他爱的姑娘，穷修鞋匠的女儿算得了什么！”

“梵蒂不爱长大，这你知道。”老公爵说。

“我有办法让他不再任性。”

小妻子花重金请来一位钟表大巫师。城堡里的大座钟就是这位巫师前几天来安装的。钟表大巫师坐在座钟前念咒语，钟锤摆动得越来越快，指针走得快疾如箭，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好啦，不能再快了，那样恐怕谁也受不了。”钟表大巫师停了下来。

小妻子不答应：“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我给了你那么多酬金，你总得让我满意。”

钟表大巫师不得不继续念咒语，他得到的黄金确实太多了，三辆马车都装不下呢。

座钟指针跑得就像闪电一样快。

忽然，老公爵老死了。城堡里乱了，为了争夺爵位和城堡，老公爵的前十八个儿子大打出手，杀得天昏地暗。但不一会儿他们就变得老态龙钟，再无举手之力了。

小妻子见此情景高兴坏了，她让钟表大巫师快快停止念咒语。可是，钟表大巫师这会儿已经风烛残年、奄奄一息，嘴巴都不会动了。钟表指针依然飞快地跑着，没有谁能控制住时间了。很快，小妻子就变成了一个驼背老太婆。

“梵蒂，我的儿子，快来啊，一切一切都是你的了！”老太婆在城堡里四处寻找小儿子，她步履蹒跚，满目欢悦。可她不知道，小梵蒂在她刚把钟表大巫师请来时，便偷偷逃出了城堡，和修鞋匠的女儿玩去了。不用说，没过多长一会儿，这位小妻子也老死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

但这只限于城堡里，城堡外面的春夏秋冬一如既往地运行。梵蒂仍是个九岁的小男孩，他和穷修鞋匠的女儿玩得忘乎所以，他们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后来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们索性沿着农庄小路继续朝前走，一路玩耍，一路欢笑。多年后，在德国南面的一座灰红色的教堂里，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举行了婚礼。

那座豪华的城堡怎样了呢？梵蒂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和妻子生活得很幸福，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土豆地、葡萄园。梵蒂每天和孩子们一边玩，一边侍弄土豆和葡萄，早就忘掉了在遥远的海边有自己家的一座古 城堡。

直至若干年后，安徒生坐着马车周游欧洲，来到了那座古城堡。他好奇地走进去。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城堡里只留下梵蒂当年从城堡顶上逃出去时用过的一根绳索，以及梵蒂和穷修鞋匠女儿的爱情故事。此外，一无所有。城堡里的时光仍在飞闪，因为钟表大巫师的咒语一直管用呢！

安徒生慌忙退出城堡，他怕自己也很快衰老。回到马车上，他眼睛里盛满怅惘。

原载童话集《西瓜越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3年10月出版，该书获辽宁省作家协会第十届优秀儿童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