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原文】

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①，唯任店入其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子②。向晩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③，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北去杨楼以北穿马行街，东西两巷，谓之大小货行，皆工作伎巧所居④。小货行通鸡儿巷妓馆，大货行通笺纸店、白矾楼⑤，后改为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⑥，明暗相通，珠帘绣额⑦，灯烛晃耀。初开数日，每先到者赏金旗，过一两夜则已。元夜则每一瓦陇中⑧，皆置莲灯一盏。内西楼后来禁人登眺，以第一层下视禁中⑨。大抵诸酒肆瓦市，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⑩。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蛮王家、乳酪张家，州北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长庆楼，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⑪”，卖贵细下酒⑫，迎接中贵饮食⑬，则第一白厨，州西安州巷张秀，以次保康门李庆家，东鸡儿巷郭厨，郑皇后宅后宋厨，曹门砖筒李家，寺东骰子李家⑭，黄胖家。九桥门街市酒店，彩楼相对，绣旆相招⑮，掩翳天日⑯。政和后来，景灵宫东墙下长庆楼尤盛。

【注释】

①彩楼欢门：当时用彩帛等装饰的彩棚、门窗。②小（gé）子：此指酒店里客人就餐的小房间。③槏：似当作“檐”。④工作伎（jì）巧：从事建筑营造的手工业者。⑤笺纸（jiān zhǐ）：意思是古时的文书用纸。白矾（fán）楼：亦作“白樊楼”，是北宋东京著名酒楼名。故址在今河南省开封市。⑥更修：重新修造。飞桥：悬在空中的桥。栏槛：又作“栏杆”。是桥梁和建筑上的安全设施，在使用中起分隔、导向的作用，使被分割区域边界明确清晰，且很具装饰意义。⑦绣额：刺绣的门额。额，指悬挂于门楣之上的牌匾。⑧元夜：即元宵节。瓦陇：屋顶上用瓦铺成的凸凹相间的行列。⑨第一层：此处的第一层指的是最高层。禁中：指皇宫。⑩骈阗（pián tián）：连续。⑪脚店：小零卖的酒店。⑫贵细下酒：名贵精细的佐酒菜肴。⑬中贵：显贵的侍从宦官。⑭骰（tóu）子：古代中国民间娱乐用来投掷的博具。⑮绣旆（pèi）：刺绣的旗旆，本意是古代旌旗末端形如燕尾的垂旒（liú），特指镶在旐（zhào）旗边幅的旗饰，引申泛指旌旗。⑯掩翳（yì）：遮蔽。天日：天空。

【译文】

凡是京城中的酒店门口，几乎都扎缚着彩帛装饰的彩棚。只有任店与众不同，进入店门，是一条直行的主廊长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边的走廊旁边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包间。每当傍晚时分，灯笼、蜡烛纷纷燃起，上下相互映照，明亮辉煌，那时会有浓妆艳抹的妓女数百人，都聚集在主廊廊檐下，等待酒客们的呼唤，远远望去，好像天上的仙女一般。朝北走去就是杨楼，此处往北穿过马行街，就会看见东、西两巷，人们称为大、小货行，这里居住的都是从事建筑营造和各种手艺的手工艺人。小货行连通鸡儿巷妓馆，大货行可以通往笺纸店和白矾楼。这座白矾楼后改名为丰乐楼。在宣和年间，白矾楼经过重新翻修成为三层高楼，而且周围还有五座楼遥遥相对，分别都有形态各异的飞桥与栏杆，或明或暗，相互连通，珠光闪闪的门帘与刺绣的门额，在灯烛辉光的摇曳下闪耀光芒。白矾楼刚开张的那几天，每天最先到酒店的客人就赠他金旗一面，过一两个夜晚就停止了。每遇元宵之夜，就在每一条瓦陇下，挂上莲花形的灯笼一盏，很是漂亮。里边的西楼后来禁止客人登临眺望，因为在西楼的最上一层可以俯视皇宫里面的情况。总而言之，大抵京城中那些酒楼、瓦子、市井，不论风雨寒暑，白天黑夜，都连续营业。州城东面宋门外的仁和店、姜店，州城西面的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的蛮王家、乳酪张家，州城北面的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等店铺，也都是如此繁盛。在京城里落脚的高层次酒家能有七十二户，此外稍微次一点规模的酒家难以逐个数清楚，其余小零卖的酒店都叫作“脚店”。售卖珍贵精细的菜肴，迎接宫中显贵宦官宴饮的，都是京城之中第一等的厨师，但这样级别的厨艺要数京城的第一白厨，州西安州巷的张秀，其他依次是保康门李庆家，东鸡儿巷郭厨，郑皇后宅后宋厨，曹门砖筒李家，寺东骰子李家，黄胖家。九桥门街市上的酒店，也很繁华，整条街市彩楼相对，刺绣的旌旗迎风招展，仿佛遮蔽了整个天空。到了政和年间以后，景灵宫东墙下长庆楼的生意更是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