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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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嘶——”

晨起洗漱,许叶脸上湿答答地正滴着水,手碰上额角,还是痛得忍不住呼出声来。

她对着镜子,仔细去看额角出现的那抹淡青色,好在第一时间冰敷过,又没有破皮,只剩轻微的一点肿。

真是后悔,许叶叹口气:“都怪自己情感卷入太深!”

“对来访者情感卷入太深”是心理治疗师工作中的大忌,许叶作为有从业经验的治疗师,从未想过自己在情急之下会轻易逾矩犯忌。

所以今天一整天的咨询工作,她时刻提醒自己,切勿再犯。

此时,一位叫董成彬的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他紧蹙的眉头泄露出他的紧张和焦虑。在许叶介绍咨询规则时,他似听非听,频繁看向诊室的门,视线收回的同时,使劲捏了捏交握的指尖。

许叶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过去5分钟。

“医生,我能去把门锁上吗?”他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许叶。

没等董成彬起身,许叶友善地看着他,说:“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能先给我讲一点关于你的这个担心吗?”

董成彬略显尴尬:“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一下。”

“可是,从进来到现在,我看到你似乎有些不安。如果真是这样,我很愿意和你一起去面对那些让你感到不安的事情。”许叶看着董成彬,眼神里充满关心,但没有流露出任何要放弃这个突破点的意思。

面对许叶的坚持和友善,董成彬有些感动,也有些被迫无奈地说:“我很担心交流过程中突然有人闯入。”

“有人闯入?”门上挂有“咨询勿扰”的牌子,是约定俗成的不打扰规则。况且,在许叶的记忆中,这种事从未在她的诊室发生过,“这也是你迟疑着开口说话的原因?”

董成彬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承认:“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是害怕我妻子闯进来打扰我们的谈话。”

他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一点点,露出一个稍显疲惫的苦笑。

“你妻子也在?”

“没……”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怕她又跟来。”

“跟来?”

“差不多吧。”他又捏紧手指,瞄了一眼门口,确认门关着后,说,“她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

“哦?她不太信任你?”

“不是不太信任,是完全不信任。”董成彬的话里尽是无奈,“不然也做不出‘跟踪’这种事。”

“跟踪?”

“嗯。”他苦恼地点点头,“看我有没有在外面胡来,跟没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是不是出轨了……不论我做什么,她都能联想到其他女人身上。”

“所以,你担心今天来这里做咨询,如果她看见了,会怀疑你跟我有不正当关系?”

“是的。”他似乎能想象出妻子的样子,“她一定会极尽所能地讽刺我,用她可以想到的所有词语,尖酸刻薄地讽刺我。”

“这是你们之间关系的常态吗?”

“天天如此,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这让你很困扰,以至于你不得不拉开和她的距离。”

“嗯,尽量不跟她起正面冲突吧。可她老是不依不饶……”

“你感觉进退两难,如果你同她针锋相对,就会吵个没完没了,如果你不理她,她又会追着你吵。”许叶自工作以来,见到太多夫妻陷入这种“追”与“逃”的模式之中,难分难解。

“是的,许医生,我都快被她逼疯了。”董成彬的笑像是过了丰收季还未成熟却即将掉落的瓜果,微涩带苦,又摇摇欲坠,“长时间的冷暴力,或者恶语相加,我都得受着。”

时针无声向前,指向结束。

董成彬终于在许叶的咨询室里得到了情绪上的些微释放,尽管还没有涉及深层次的原因探究,但能让他找到释放的出口,已经是首次咨询的成功。不过最重要的是,许叶成功破冰,获得了董成彬的初步信任,这也是他们的咨询可以进行下去的最基本条件。

“许医生,我在门诊一楼大厅等你。”

许叶看到关行深的微信时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她知道他的来意,可是跟一个刚被她撞破秘密的人见面,她想来想去都觉得尴尬。

“我今天休假。”她找了借口推辞。

谁知关行深不买账:“刚去挂号窗口问过,你今天下午有病人,正常时间下班。”

接着,又追加一句:“我等你,死等。”

许叶没办法,又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故意拖着时间收拾,又磨蹭半小时才下楼。

关行深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垂首不知在想什么。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他沉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得像一只找不到同伴的蜗牛。许叶远远看着他,好像能看到他周身的壳,坚硬又脆弱。

直到许叶的鞋出现在视线里,他才抬头看见她。

今天的许叶跟往常不同,她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头发披在肩后。还是背着她惯常的那只帆布包,配上黑色的羽绒服,却是完全不同于以往乖乖女的形象,有点酷。

“你看什么?”许叶手压着帽檐,不自在地问。

“看你。”

许叶哪里招架得住这么直白的对话,慌忙低头,挪了挪脚尖,问:“找我什么事?”

“道歉。”关行深伸手进裤兜去掏烟,余光瞥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才想起是在医院,又把烟塞了回去。

“抱歉,许医生。”关行深态度诚恳,“我想请你吃顿饭,赔罪。”

“你的道歉我接受,吃饭就不必了。”

“许医生——”王欢站在不远处叫,眼里全是探究,“还没走呢!”

她身边的同事跟着起哄:“哟,男朋友来接啦?”

“去约会?”

都是平日里相熟的医生护士,你一言我一语,玩笑越开越大。

许叶连连摆手:“不是!你们别误会!”

王欢搂住她,对关行深说:“帅哥,想追我们许医生呀?拜过码头了吗?”

关行深低声对许叶说:“都看着呢,给个面子?”

许叶真是佩服他的厚脸皮,不慌不忙顺水推舟,毫无被误解的难堪。反观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凑到王欢耳边说了句“明天跟你说”便匆匆拉了下关行深的衣袖,朝外走去。

“多谢各位!”关行深虚拢着手,朝身后的人揖了揖,“码头改日专程来拜!”

许叶跟他来到车前,却并不上车,而是再一次拒绝:“我走了。”

“不是说好给个面子的吗?”关行深没想到她会立刻反水,笑眯眯问她。

“你不像赔罪的样子。”许叶目视前方,让人辨不清神情。

“那是什么?”

许叶忿忿道:“专门来找我茬的。”

“冤枉,我真没有。”关行深哭笑不得,悟出两分深意,“因为我刚才说的话会让你同事误会?”

“知道会误会,你还乱说?”许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铁定是故意的。

关行深解开车锁,笑:“你怎么知道我在乱说?”

“我怎么不知道——”许叶的话戛然而止,她偏头去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

“你知道什么?”关行深打趣她,颊边挂着五分笑意。

许叶在心里暗忖:还有心思说笑,他这算哪门子的孤独脆弱!

她使劲压了压帽子,转身就走。关行深赶紧锁车,跟上去。

“不吃饭可以,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天快黑了,我送你一段吧。”

“真不用,我想走路回家。”

这句话纯属许叶搪塞关行深的借口。实际上,医院离家不算近,话既已出口,许叶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说来也怪,关行深也不再多言,一直跟在她身后。

走街串巷好一阵,路过一段老旧的街区,从路边突然蹦出一个人影,伴随着急促哀求的呼声:“阿姨,阿姨……”

许叶循声望去,竟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哭着冲他们跑过来。

没等迟疑的许叶反应过来,关行深先她一步矮下身来:“小妹妹,你是在叫我们吗?”

“我找妈妈,找不到了……妈妈……”小女孩边哭边说,越说越乱,还没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关行深捋了捋小妹妹早已凌乱得不成样子的羊角辫,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说:“不哭不哭,慢慢跟叔叔说。”

“妈妈……妈妈出去了……我……找不到妈妈了……”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讲清楚。

“你记得妈妈的电话吗?”关行深问她。

“嗯。”小妹妹点点头,抽泣着报出一串数字。

她见关行深掏出手机,暂时停止了哭泣,仰着一张挂满泪水的脸看着拨电话的人。

拨了三遍,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关行深问她:“妈妈的电话暂时打不通,你还知道家里其他人的电话吗?爸爸的,知道吗?”

“我不知道……”许是见他没找到妈妈,小妹妹又哭起来,“我不记得爸爸的电话……”

“不哭不哭,叔叔继续给妈妈打电话。”关行深耐心地哄着小女孩,再次拨打电话。

好几遍重拨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关行深向电话那头描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后,挂断电话,低头便瞧见小女孩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他轻轻揽住小女孩的肩膀,笑着说:“妈妈马上过来,叔叔陪你等妈妈,好不好?”

“嗯。”小女孩终于止住泪水,点点头,“叔叔,电视没关,我出来找妈妈,找不到了。”

“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叔叔,我妈妈头发很长,穿着白色羽绒服,你要记住哦。”

“好,叔叔记住了。”

关行深轻声细语安抚着小女孩,全然忘记了许叶的存在。

“叔叔,妈妈怎么还没来?”

“我们耐心等一会儿,妈妈很快就来了。”他按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对小妹妹说,“你想听儿歌吗?叔叔放给你听。”

“我要听!我要听艾莎!”

“艾莎?”关行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终于想起来,“是冰雪奇缘吗?”

“对对!”

音乐响起,小女孩跟着旋律摇头晃脑。

许叶站在一旁,安静观察着关行深。那个竖着尖刺的男人收起了他的戾气、傲慢和冷漠,变成了一个温情的、为小女孩遮风挡雨的大哥哥。

不一会儿,小女孩的妈妈赶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

“不是叫你待在家里吗?为什么跑出来?”她又急又心疼地,大声质问。

“妈妈,我一个人在家,好怕……”

“妈妈不是答应你很快就回来吗?你跑丢了怎么办?”

安静的街道同时响起小女孩的哭声和妈妈的埋怨声。

关行深朝前跨了一步,刚想批评那位母亲几句,便被许叶拉住了。

察觉到有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小女孩的妈妈有些赧然地转向关行深和许叶,朝他们道谢。

眼见着母女俩跟他们道别走远,关行深迫不及待地拉住许叶,问她:“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明明是她做错,为什么要骂孩子?”

“这不是骂,是她表达爱和担心的方式。”许叶叹了口气,问,“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我们边吃边谈吧。”

原想着随便找个路边摊的许叶没想到被关行深领进一家装修古朴的素食馆,不禁手脚拘束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

“想吃什么?”关行深递菜单给她,顺便介绍,“这家素食店开很多年了,味道很好。”

许叶翻开菜单,菜名看上去跟普通家常菜一个样,配图也是。

“糖醋里脊也是素菜?”

“是。”关行深见她疑惑,解释道,“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所有的食材全素。尝尝看?”

“好。”

两个人点了三菜一汤,全是许叶提出疑问的。这么看来,关行深这餐饭不止一个功能。

关行深替她添茶,冷不丁捕捉到她的笑:“笑什么?”

“在笑这顿饭功能挺齐全。”

“怎么讲?”

“除去你我的本意,还附赠一堂美食文化课。”许叶抿下一口茶,清香爽口,舌尖回甘。

关行深笑,以茶代酒,朝许叶聚了聚。

许叶放下茶杯,抛出了那个促使她想要坐下来跟关行深好好聊一聊的问题:“忘了问你,你为什么会对今晚这个小姑娘那么和蔼耐心?跟我印象中的你,完全不一样。”

关行深轻轻抿了抿唇,道:“小时候,我也经常找妈妈,不过,有我姐陪着。那时候,我妈很忙,刚筹建了新公司,根本顾不上照顾我俩。有一天,我实在太想她了,我姐就带我去找她。可是一见到她,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今天听到那个妈妈的埋怨和训斥时,想要反驳和批评。”

许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关行深不愿意在公共场合过多暴露自己的情感,笑着转了话题:“可否以今晚的美食请许医生赐教,为什么不让我批评那位妈妈?就因为她用责骂来代表她的爱?”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情感联结方式,我们作为外人,不可多言。”许叶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因为你是心理医生,所以才会这样去理解那个妈妈的行为。”

“不只是专业,”许叶笑了下,“因为我也有个这样的妈妈。”

“许叶?真的是你!”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许叶被人突然搂住,吓一大跳,手一抖,洒出几滴茶汤,溅在素雅的餐布上。她搁下杯子,扭头去看:“孔娇娇?你也在这里吃饭?”

“是啊,”孔娇娇松开箍住她的双臂,冲隔了些距离的餐桌扬了扬下巴,“几个病人请我来这儿吃素餐。”

“病人?”许叶朝那边张望,只见两位男士一位女士冲她点了点头。

“你忘记你是心理咨询师了吗?”许叶明显动了怒,话不太客气。

“只是吃顿饭而已,不涉及咨询。”孔娇娇满不在乎,拍拍她的胳膊,“你啊,过于正经了。”

“大学心理咨询伦理课上讲的‘避免多重关系’,你真不记得了?”许叶眉头微微蹙起,始终维持着公众场合的礼节礼貌,轻声反驳,“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在诊室外跟你的病人有如此密切的接触,既是保护你的病人,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孔娇娇不愿在这个问题过多纠缠,她直起身来,瞄了眼关行深,问:“许叶,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许叶在气头上,对她临阵脱逃、偷换话题的行为大为光火。她没开口,关行深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我是许叶的朋友。”

“你好,我是她同学。”孔娇娇跟他握手,“这位帅哥,在哪儿高就呀?”

“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不便透露,实在抱歉。”

关行深态度诚恳,孔娇娇挑不出错来,可到底被拂了面子,她讪笑道:“许叶有时候真的非常不近人情,希望她不会对你如此。”

关行深的脸上挂着礼貌稳妥的微笑,是绝对标准的交际礼仪,话一出口却有了别的意味。他说:“我正好欠她人情,真是再好不过。”

这个男人绝非善类,孔娇娇识趣离开。

许叶看她走向满是病人的餐桌,看见三个病人冲她露出恭维的、拘谨的、小心翼翼的笑,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

关行深取一只汤碗,盛出清润透白的一碗汤,递到她面前:“店里的招牌汤,尝尝。”

许叶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搁在面前。她摘下帽子,塞进帆布包里,埋下头用小汤匙一勺一勺舀汤喝。

她的额头对着关行深,正好露出发青的额角。

“许医生,你的头……”关行深愧悔难当,只能道歉,“对不起。”

许叶闻言抬头,对上他歉疚的目光,轻轻摸摸伤处:“不碍事,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因为孔娇娇带来的插曲,许叶一晚上兴致都不高,甚至有些恹恹的。关行深有心逗她,却不知从何下手,最后选了自己开刀。

“你难道一点不想知道我跟方元良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吗?”话出口,他才知道,这也许算不上一个好话题。

本是沉默夹菜的许叶停下筷子。

“为什么不问?”关行深问她,“你明明很好奇。”

“我承认我很好奇,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了解这其中的隐秘。可是……”许叶思考片刻,似乎在筹措语句,“我必须抑制住我的好奇心,因为这样的好奇心很可能只是满足我个人的需要而已,很难让你从中受益。”

她告诉关行深:“我不愿意这么做。”

“你说的是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但你我之间并没有医患关系,不必克制。”

许叶被他的话提醒,想起昨天自己的反应,她陷入了沉默。

她跟关行深根本不是治疗师和来访者的关系,所以不存在犯专业上的错误。既然他并非“来访者”身份,那“对来访者过度情感卷入”的说法就不攻自破。若非“过度情感卷入”,她对关行深的心疼又如何解释?

关行深看她越皱越深的眉头,笑道:“有什么疑问吗?你可以问我。”

许叶摇头:“我觉得,我们的私人关系远没有好到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地步。”

关行深挑眉:“你在暗示我?”

“我在陈述事实。”

“那好吧,我先问。”他并不在意许叶在两人之间划下的界限,他介意是,“你跟方元良除了上下级关系以外,真的没有其他关系吗?”

这是关行深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

多次三番探听的隐私,热切的目光注视,这背后的真实情感绝对无法单单归结为“好奇”二字。

然而许叶没有深想,径直回答:“没有。”

“他对你的关心确实超出了我对他的认知。”

“如果硬要说除开上下级以外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师徒’。”许叶对上他的灼灼目光,再次坦诚,“我毕业后进医院工作,方主任既是领导,也是师父,带我入行,教我专业知识,他对我不吝提携、照顾有加,我对他更是尊重和敬佩。”

许叶的话出自真心,关行深不会听不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方元良的真实面目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能有多坏?”许叶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眉目温柔含水。

倏忽之间,关行深仿佛推开了一扇门。门缝漏出一点点光,那么微弱,却那么亮,让他想要去追。

然而在追光之前,他必须独自揭开黑暗:“你知道我姐是怎么死的吗?”

许叶呼吸一顿,机械般摇摇头。

“割腕自杀。”关行深仰头望向餐桌正上方的吊灯,明黄色的灯光如同一颗小太阳,照耀他,照得他浑身暖融融的。他深吸一口气,抿住唇角,“她的手边放着方元良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许叶的耳畔翻涌着浪花的声音,她的眼里是关行深笼罩在耀目灯光下的渺小暗淡的身影。她的心被翻浪的手攥住,紧了又紧。

她无法想象,失去妻子的方元良是怎样度过这十年的,她也同样无法想象,失去姐姐的关行深是怎样度过的。

她只知道,一个靠着“回避”度过十年的人,过得远没有旁人看上去那样轻松。他身上有一副沉重的枷锁,桎梏着他,让他受折磨,让他不安宁。

素食馆暖气充足,光影流动。

关行深依然维持着脸上稀薄的笑容,可是他的眼里,他望向许叶的眼睛里,像是兜满了一整个冬天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