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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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姐姐,你收拾东西干嘛?出去玩吗?”

关语秋拉住关行深的手,红了眼眶:“行深,姐姐走了,你要乖乖的。”

“你要去哪儿?”关行深小心翼翼地问道。

关语秋没有回答,摸摸他的头:“记得要想姐姐,好吗?”

关行深狠狠点了点头,看着姐姐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终于忍不住,朝姐姐跑去,想要拦住她,叫她不要走。

他发了疯跑起来,可是他的腿又沉又重,怎么也迈不快。他眼睁睁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再也追不到了。

他心里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许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扯住他的袖子。

关行深一动,醒过来。

非常不可思议,又非常具有深意的一个梦,让关行深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只感觉到阵阵鼻酸。

许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

还有,自己昨晚为什么咄咄逼人,追问她与方元良的关系?

尚且不说他们两人没有私人感情牵扯,即便有,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阻挠呢?

明明只是看不惯方元良过得舒坦,想要去搞破坏,顺便给她提个醒,可现在,事情好像朝着背离初衷的方向在发展。

关行深觉得自己魔怔了,那股好奇心像一盅毒药,催他饮鸩止渴。

他摇摇头,甩掉莫须有的想法,拎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

年关将至,平日里日理万机的董事长母亲和工程师父亲终于闲下来,有时间吃一顿饭。虽然母亲顾莉茵和父亲关时敏当年因聚少离多、感情渐淡而和平离婚,但这二十二年来,每逢年节生日,一家人总是在一起过。

“交女朋友了吗?”雷厉风行的企业家顾莉茵女士刚落座便发出了灵魂拷问。

“妈,作为大企业的领军人物,您怎么能堕入凡尘过问这么世俗的问题呢?”关行深替她挂好羊绒大衣,同她打哈哈。

“那你教教我,怎么问不俗?”顾莉茵柳眉一斜,觑他。

关行深笑着,放了暖呼呼的茶杯到她手里:“您应该问‘谈了几个女朋友’。”

顾莉茵被他逗笑,一掌拍向他的肩膀:“那你倒是答呀。”

“您看您还急上了,学学我爸,”关行深努努嘴,指了指一直沉默看他俩打趣的关时敏,“看我们老关多沉得住气。”

关时敏一辈子专心科研,向来话少,也只有家庭聚会的时间才会多说两句。今天难得一家团聚,他脸上有了笑意:“你妈平时忙,顾不上,趁今天有空,你们好好聊聊。”

“啧啧,刚还夸您呢,这会儿就倒戈了。”关行深冲他爸竖起大拇指,“真成!”

关时敏赧然一笑:“当父母的心是一样的,这不是倒戈。”

“你慢慢来,不着急,我跟你爸只是问问,没有催你的意思。”顾莉茵怕他有负担。

“您也催不动啊!”

顾莉茵笑着点点他的额头:“只要不违法乱纪,你做任何决定,爸妈都支持。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们都能给你兜底。但,有一件事除外。”

关行深心中一凛。

关时敏敛去笑意,耷下眉来:“别像语秋那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我跟你爸再也经不起第二次打击了。”顾莉茵眼圈先红了,只好装作口渴,埋头去喝手里那杯热茶。

关语秋的离世是父母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痕,他们一直在心里怪自己,怪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忙,忽略了女儿的感受。但凡顾莉茵减少十分之一的工作量,去听听关语秋的抱怨和痛哭,但凡关时敏挪出十分之一的科研时间去关心关心她的心情,事情都不会发展到后来那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是没有如果,也没有苛责一对饱受女儿逝去之痛的父母的任何理由。

菜已经上齐,服务员退出包间。关行深率先打破这令人伤心的沉寂,端起酒杯,笑起来:“来来来,快过年了,我们一家人干一杯。”

“对,干。”顾莉茵仰头喝下白瓷小杯斟满的白酒,“老关,你也别小酌怡情了,干一杯。”

关时敏捏着酒杯,被前妻和儿子看着,收起情绪,爽快地空了杯。

“这第二杯,祝我们光荣退休的老关同志退休生活多姿多彩。”关行深很快替自己添满酒杯,“我干了,您随意。”

“真闲下来了,不习惯吧?”顾莉茵问关时敏。

“还没尝到闲的滋味,”关时敏抿一小口酒,道,“单位打算返聘我回去再干两年。”

“得,酒白喝了。”关行深笑,“老关同志继续发光发热。”

顾莉茵跟着笑:“你爸在单位多盯你两年还不好?”

“顾董,我已经二十八了,不是二八。”

一家人说笑,原本寻常的盘中肴、杯中酒成了珍馐佳酿,格外醉人。

饭后,秘书来接顾莉茵,关行深将人送到车前。

“除夕那天,我来接您。”关行深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行深——”顾莉茵在车前驻足,“前两天方元良来看过我。”

“哟,他又打起您的主意来了?”关行深不知道方元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想知道,他唯一在意的是他打扰自己的家人。

顾莉茵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因为了解,所以懂得他跟语秋的深厚感情,懂得他承受着比她和关时敏更沉重的失去至亲的打击,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一直隐瞒他,跟方元良保持联系的原因。

这对关行深来说是颗定时炸弹,她还没有做好引爆的准备。所以,她选择迂回。

看着关行深,几乎第一眼就能从他成熟的脸庞上看到语秋的影子。如果说所有谈话都需要突破口,那么此刻顾莉茵找到了:“行深,你姐其实很像我。”

“是,大家都说她跟您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关行深燃了支烟,在门边亮起一点红。

“我说的不是长相,是脾气。”顾莉茵一手插兜,一手扶门,任思绪沉浸在往事中,“当年我跟你爸还没离婚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我不说,你爸永远别想猜到我心里的想法。”

“您想说我姐也是?”

“你姐也是,她不说,方元良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做什么。”

“包括看不出她得了抑郁症?”关行深呼出长长的一缕烟,哂笑道,“妈,您别忘了他是做什么的。”

“我没忘。”雷厉风行的顾女士纵横商界数十年,靠的绝不仅仅是过人的胆识,还有洞察人心的力量,“可是行深,纵使再厉害的心理医生,他也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腊月的风裹着刺骨的凉,如刀一般扎进关行深的心里。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是冷还是痛。

原本以为从此不会再有交集的刘易京突然给许叶发来消息,邀她春节搭伴回家。许叶委婉拒绝了他,一是因为临近春节,预约饱和,咨询一直排到春节假期的前一天,二是她既然打定主意不会接受家人安排,那么避开单独相处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段时间许叶忙得脚不沾地,她的一部分来访者结束了咨询,一部分新的来访者又补充进来,还有很大一部分接受长程咨询的来访者按时前来咨询。

比如眼前这位,被妻子跟踪和语言暴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董成彬。

有别于初次来访时的惴惴不安,这次的他不再神经质地计较门是否反锁的问题。他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向许叶抱怨妻子各种无理取闹的行为。许叶几乎插不上话,她专注倾听,给足了时间让董成彬自由表达。

50分钟的咨询中,许叶像被淹没在抱怨的海洋之中,一度有些烦躁,也对自己的烦躁感到内疚。凭着职业的敏感性,许叶很快意识到她的烦躁和内疚是咨询带给她的“反移情”反应。尽管她还不能理解这些烦躁和内疚的意义,但她知道这是很重要的咨询信息,必须记住。

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一方面同情他那略显奇葩的遭遇,另一方面心中隐隐浮现出一连串疑问——他的妻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除了抱怨他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为什么他可以忍受这么久而继续留在这段婚姻中?他们是不是应该接受夫妻咨询?

而董成彬对此毫无察觉,他甚至因为许叶的专注倾听如同久旱逢甘露。在尽情倾倒心中苦水的过程中,他感觉与许叶相见恨晚,意犹未尽。

“谢谢,谢谢许医生。”在咨询结束时,董成彬连声道谢,恭敬有加。

“不客气。”许叶微笑回应,并提出建议,“希望下一次你能够带着妻子一起来,因为我想在下一次咨询结束后跟她交流一下,以便我决定是否要转介你们去接受夫妻咨询。”

董成彬在今天第一次出现慌张的神情,他眼神飘忽,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发出几乎听不清的一声“嗯”。

赶在大年三十下午到家的许叶根本不会想到,推开家门会看到刘易京。当他挥手冲她打招呼时,她分明瞥见他背后探头的两对父母。

许叶轻咳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马春媛笑眯眯地走过来,揽住她:“快来打招呼。”

不用问,一定是刘易京的父母。许叶微微一笑:“叔叔阿姨好。”

“哎哟,你说住一个院儿里,都难得碰上。”刘易京的妈妈拉过她的手,喜上眉梢,“老刘,你看看,老许家的闺女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刘爸爸一脸羡慕,拍拍许君的胳膊:“老许好福气啊!”

“易京,还不快帮许叶把行李提进去。”刘妈妈瞥一眼自己儿子,催道,“快啊,就知道傻站着。”

“不用不用,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许叶婉拒对方的好意,拎包回房。

“都别站着了,快坐快坐。”马春媛将客人安顿好,敲开许叶的房门,低声道,“弄好了赶紧出来,晚上跟易京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得,想躲都躲不掉。

这是许叶二十六年来最不自在的一顿年夜饭,除了觥筹交错间照顾客人,还要应付双方父母明里暗里的撮合。

“你俩那回吃饭之后还有联系吗?”马春媛率先挑起了话题。

“有的,阿姨。”

许叶闻言抬头,什么时候有联系的?刘易京瞥她一眼,继续同长辈聊天。

“你刚到遥城,有什么不熟悉的多去找许叶。”

刘易京点头:“少不了要经常麻烦许叶的。”

“应该的,没什么麻烦不麻烦,你别客气。”马春媛今天一见刘易京,满意得不得了,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女婿。

刘妈妈也不甘示弱,对着许叶语重心长:“我这儿子机灵劲儿全用到学习和工作上去了,没交过什么女朋友,不懂得说好话讨女孩子欢心,你多担待。”

这位更厉害,话直接撂到人跟前。

许叶想说就见过一面,我担待啥呀。

“妈,您能少揭点我的短吗?”刘易京笑。

父母们跟着笑起来,眼神全都聚焦在尚未开口的许叶身上。

许叶真是有苦说不出,憋了半天才开口:“年底工作太多,我也没帮上忙,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我也是连轴转,都没顾上。”刘易京接了话,“不妨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两句漂亮话,长辈们听得乐呵呵的。

“对对对,以后多的是机会。”

“你俩在遥城,互相有个伴,相互照顾,我们做父母的就放心了。”

“是这个道理。”

“多相处,多了解,你们开心,我们也高兴。”

“易京,你积极点,多努力!”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许叶在心里叹了第101次气,表面还是乖顺懂事的模样。她一面吃菜,一面时不时地微笑点头,别提多累。

她趁父母聊得热闹,偷偷在桌下开了手机数独来玩,谁知被马春媛逮个正着。

“许叶——”马春媛提高音调,“问你话呢!”

许叶一脸茫然,刘易京不动声色替她解围:“你几号回遥城?一起走吧。”

“我吗?初三走,初四值班。”许叶锁了手机屏幕,揣进兜里。

马春媛一听立马抱怨起来:“你那工作呀,过年都不让人消停。”

喝得正高兴的许君也皱眉道:“要不初四值完班再回来?”

“爸,您也不嫌我折腾。”许叶嗔怪。

“这知道折腾了?当初让你回家来工作,怎么也不肯听。”这是马春媛对许叶最不满的地方,因为这份工作无不在提醒她,当年他们两个做家长的那步忍让是如何行差踏错。说到底,是她意难平,“当时劝她回来吧,考个公务员或者当个老师,她轻松,一家人在一起也开心。”

“现在的孩子呀,有几个愿意回家工作啊,都喜欢跑得远远的。”刘妈妈开口附和,末了指着刘易京数落,“这家伙不也一样,上学远,工作也远,成心躲开我们。”

“可不是!”马春媛找到同盟者,絮絮叨叨念起来,“小时候多乖,长大了叛逆,什么都要自己做主,也不听父母意见了。”

刘易京一边大呼“冤枉”,一边拉着许叶一起给父母敬酒:“我和许叶同各位父母大人赔罪了,愿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永远健康快乐。”

“还是易京懂事,哪像我们家这个,又倔又不会说话。”马春媛高高兴兴地跟刘易京碰杯。

“哪有,我就喜欢许叶,乖乖巧巧,不多话。”刘妈妈替许叶辩驳起来,“女孩子做医生多好呀,稳定,知冷知热,体贴人。”

人总是爱听恭维话的,这一桌六人,各自揣着心思,我假意贬损自家两句,他捧着对方唱两句赞歌,你来我往,年夜饭的气氛愈发热闹。

只有许叶,面对一大桌子美食,失了胃口。

饭后,两家父母打牌、看春晚,许叶被马春媛派去厨房切水果。

苹果削皮、切块,橙子剥皮、分瓣,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是个轻松活,还不用听絮叨,许叶干得别提多带劲。

她拧开水龙头,一边哼歌,一边冲洗刘家送来的冬草莓。

一串铃声响起,许叶在毛巾上蹭了蹭手,掏出手机来。是关行深的语音电话,她单手点开,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两只手重新伸到水下去。

刚送去一个果盘的刘易京返回厨房,接过她手里的草莓,说:“我来洗吧。”

“谢谢。”许叶没跟他客气,擦了手回房间听电话。

“男朋友?”关行深在那边问。

“不是。”许叶急咧咧否认。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自从上次关行深向她坦露心扉,她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有了倾斜。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清楚。

关行深听出她的急切撇清,笑:“明天一起去爬山吧。”

许叶伸出食指,在窗户玻璃上画圈:“我不在遥城。”

“出去玩了?”

“回老家了。”薄薄的水雾被她画出透明的圆圈。

“什么时候回来?”

“初三,”许叶不知道关行深是特意关心还是随口问问,但她回答时确实存了个微小又不切实际的念想。所以不等他回应,她又补充道,“下午。”

关行深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她:“你那里能看到月亮吗?”

她想,他嘴巴开合的幅度一定很小,她能清晰分辨出他低沉的声音从很小的一个气口滑出,像在说悄悄话。

许叶脸有些热,拿手掌抹去多余水雾,透过窗玻璃,看了看,天光秃秃的。

“我这儿有。”关行深说。

许叶推开窗户,头探出窗外,再次遥望四空。除了越来越沉的黑,什么都没有。此刻,她跟他仰望着同一片夜空,却无法产生任何交集。许叶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长久的沉默之后,关行深叫她:“许叶……”

不是“许医生”,是“许叶”,他叫她许叶。

心跳在一窒之后更剧烈地跳动起来,伴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她咬住嘴唇。

一门之外,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一声盖过一声的倒计时宣告了农历年的到来。

许叶屏住呼吸,听见听筒里传来又低又缓的三个字:“过年好。”

零星烟火声响从远处传来,关行深的声音离她这样近。他好像是特意来跟她一起跨新年的,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把她攒了一整晚的不痛快和刚集聚的那点沮丧,都狠狠甩在身后,留在了旧年里。

她的心被无形的喧闹填得满满当当,有很多堆积在她喉咙的话,在此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笑由心生,舌尖轻弹:“新年好。”

“咚—咚—”

叩门声响起,许叶拉开门一看,是刘易京站在门口。

“这会儿方便出门吗?”他问许叶,目光从客厅扫过,“他们还在打牌。”

“去哪儿?”许叶按亮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

“就楼下,不走远。”

许叶套上羽绒服,跟他下了楼。

院子里的几栋楼是单位早年修的集资房,有一块专供健身休闲的平地,此刻没有人,只有吹得枯枝摇摆的寒风。

老家这两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街上连经营点也撤了。刘易京不知从哪儿买了环保手持烟花,变魔术似地掏出一大把递给许叶。

许叶握着烟花棒,小小的一支绽出耀眼的火花。她摇动手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闪亮的痕迹。有的是单纯的圆圈,有的是潦草的花瓣,有的是无规则的波浪,一支接一支。

她画一支,刘易京点一支,画一只点一支,直到所有的烟花全都燃尽。

“都让我玩了,你玩什么?”

许叶的笑凝在唇边,在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之后,是来之不易的一点点光芒。

刘易京捡起一根燃过的烟花,说:“我买的时候才知道,这种烟花又叫仙女棒。”他把四散的小棍儿捡回来,拢在手里,“仙女棒是仙女的。”

许叶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蹲下捡木棍,闻言笑起来:“现在流行叫‘小仙女’啦。”

“对,小仙女。”刘易京陪她蹲下,头倚着膝盖,看她在地上划拉,问,“许叶,你真不记得我了?”

“嗯?”

“你大一的时候,我去遥城给你送过英语资料。”

许叶记起有这么回事:“好像是我妈找了一堆四级复习资料,非要托人带到学校。是你?”

“你完全没印象了?”

虽然有些得罪人,许叶还是诚实地摇了头。

“我记得当时碰到你们班男生,跟你打完招呼后还一个劲儿瞄我。”刘易京现在还能想起那时的画面来,调侃道,“现在想来,应该是被误会成你男朋友了吧。”

那些流言蜚语的出处,许叶终于找到了。只是不曾想竟是这样一个大乌龙,让人啼笑皆非。

“还有一次,给我的印象也非常深刻,估计你也不记得了。”

“是什么?”

“我那时候刚上高中,有天晚自习不舒服,请假提前走了。回来的路上碰到你,护着个小姑娘,正跟三、四个男孩对峙。我怕出事,没走,蹲墙角看你们。”

“是不是几个初中男生找转学生麻烦?”许叶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大概是吧,你记不清了?”

“好吧,你继续说。”

“我记得你当时说‘谁以后敢欺负这女孩,我就跟谁没完’,还恶狠狠地叫人滚。”

“那群男生后来为什么会被我吓走,我一直没搞明白。”许叶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木棍戳着地,面前被划出许多深浅不一的痕迹。

“为什么啊……”

刘易京想起那个12岁的许叶,她明明比那群初中男生矮一截,可脸却扬得高高的,眼睛里含着绝不屈服的光芒。

一个柔弱文静的小女孩,拥有一颗倔强又坚强的心,也许这就是她让人不敢冒犯的原因。

“因为你告诉他们,如果不想进警察局,就别再干‘收保护费’的蠢事。”刘易京打趣她,“毕竟跟一个坚守原则又勇敢的小姑娘周旋,费口舌、耗体力,最后还可能落到进警局的下场,讨不到一点好。”

“也对。”许叶扔了手里的木棍,站起来,“后来呢?”

“后来,大家都散了,你路过拐角发现了我,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啊?”

刘易京也站起来,耸了耸肩:“大概是看我一个大高个儿躲在墙角没帮忙吧。”

许叶笑得前仰后合,替他叫屈:“好惨。”

刘易京把手里一把棍投进身后的垃圾箱里,对她说:“你在外面跟在家里,不太一样。”

许叶拍拍手上的薄灰,恢复了平淡的表情:“你是想说我表里不一吧。”

“不,人都有保护色。”

许叶弯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罩上了羽绒服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