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许叶做梦也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遥城大学的百年校庆除开一系列隆重的庆典活动外,还有一项非常令人期待的优秀毕业生返校交流会。方元良作为遥大临床医学专业本科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在心理治疗行业做出重大贡献、取得显著成绩的当下,重返母校参加交流活动,显然理所当然。
许叶被任命为方元良的助手,将协助他完成此次交流。
很久没回学校,许叶特意多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逛校园、拍照片,感受久违的校园气息。
到达学术厅的时候,上一场交流会还没结束,她寻了后排角落的空位坐下。
台上的首场发言已经进入尾声,一位约五十岁的男士正在展示科技成果:
“从中国引进核电并开始大规模建设起,大亚湾和岭澳核电站的蒸汽发生器是法国公司负责设计的;秦山二期及其扩建工程、昌江核电站的蒸汽发生器是美国公司负责设计的;台山的EPR机组,三门和海阳的AP1000机组的蒸汽发生器也分别由法国和美国公司负责设计;近年来陆续投入运行的田湾核电站和秦山三期的蒸汽发生器则分别由俄罗斯和加拿大公司负责设计。”
“法国、美国、俄罗斯、加拿大……同学们,你们看,没有一个‘中国’,这是我们多少核电人的心结呀!”
“有人要问‘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自主研发呢’?你们知道,蒸汽发生器热工水力工况复杂、结构复杂,材料类型多、技术难点多。之前很多项目的研发,我们也试图自主设计蒸汽发生器,但是由于技术难度大、试验经费高等等问题搁置了。”
“等到我们终于下定决心,自主设计的时候,从自筹经费,到解决规避外国公司在我国的蒸汽发生器设计专利问题,再到解决热工水力设计所需的设计瞬态、水力载荷等设计计算输入问题,我们老中青三代核电人一起拼命努力、攻坚攻关。”
“有跑遍各地相关专利中心查阅、调研的设计人员,有进行优化设计、保证蒸汽发生器百分之百自主知识产权的工程师,有全年加班1500个小时‘超常态’‘超前’进行计算分析的团队骨干……正是这些核电工作者不懈地努力和追求,现在,我们终于可以骄傲地说,我们完成蒸汽发生器的自主设计了。”
“并且,已经成功用于福清核电站等核电工程项目,是具有目前国际先进水平第三代压水堆核电蒸汽发生器的中国制造、中国创造。”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许叶听到这里,从手机数独游戏中抬起头来,跟大家一起鼓掌。
“在我们的研发团队中,有非常多优秀的遥大学子。今天,我邀请了两位核电事业的年轻骨干,也是我们遥大机械工程专业毕业的优秀代表,请他们也来跟大家交流交流。”
前排两位着正装的男士在一片掌声中上了台,大屏幕的影像清清楚楚映出来。意料之外,许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因为在场的前辈、长者居多,关行深今天看上去格外谦逊有礼。
他手持话筒,娓娓道来:“感谢学弟学妹们的热情,非常高兴能参加这次交流会。”
“作为核电人,能为祖国建设贡献一点力量,是我无上的光荣。希望今后,有更多的学弟学妹选择核电事业,为科技兴国、科技强国努力奋斗。”
这是一个跟许叶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关行深,他被聚光灯笼着,阴郁黑暗全藏在身后,浑身熠熠发光。
“‘遥城大学’这四个字是我一生的名片和骄傲,希望未来,遥大同样能以我们为傲。”
在一个有别于104所的环境,这个人的学习经历、工作内容和事业成绩通过许叶从未设想的渠道一点点透露出来,让人生出一种奇妙感觉。
“遥大校友”四个字从许叶心中划过,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好像又多了一丝,她心中暗暗窃喜。
“今天,是遥城大学建校100周年的日子,祝母校生日快乐,蒸蒸日上!”关行深为自己的发言画下句点。
他在掌声中鞠躬致意,退到一旁,隐在没有光线的阴影里,却让许叶无法挪开目光。本就修长的身形被西装衬得越发挺拔,相貌堂堂的样子当真担得起一声“模范学长”。
不居功,即使被前辈推到台前,依然是谦逊积极的模样。不卑微,即使自己只是这百年校庆中群星闪耀时的微小光线,依然要做师弟师妹的榜样。
这是对于许叶来说陌生的、全新的关行深。
是透明发光的本体,不需要借助任何光芒。
关行深的团队结束交流后,来到台下跟前排的学校领导、教授寒暄。
厅内的学生已陆续离场,许叶坐在原位没动,她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关行深打一声招呼。
方元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在心理学院领导的陪同下。在瞥到关行深的那一瞬,他的脚步明显一顿。
报告厅门口已经有学生在排队等候入场,许叶顾不上多想,赶紧从座位上起身,小跑着往厅前去。路过关行深时,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移开了。
“哟,我们许叶也来了!”心理学院的领导和教授一眼就看到了她。
“我前两天还说呢,怎么好久没看到我的得意门生了!”
“老师们都在念叨你,说你没良心,都不知道回来看我们。”
全是许叶本专业的老师,没人见外,个个拿她开玩笑。许叶乖巧站着,脸上的高兴任谁都看得出。
交流时间快到了,方元良和许叶暂别领导和老师,上台做准备。许叶将备用U盘和资料从文件袋里取出,整齐地摆放在方元良的笔记本电脑旁,之后便退到台下预留的座位。
对于今天前来参会的心理学院学生来说,方元良的交流主题非常落地。
“不知道有多少同学想过这个问题:我要不要从事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这个职业?”方元良笑容和煦,一开场便直入主题。
“今天,我本可以给你们打一些鸡血,与你们憧憬一下心理行业欣欣向荣的未来。可落回实处,当我们投身于这个行业时,我们到底能够拿出什么去面对来访者?我们到底能够得到什么?”
“这些年,我从临床医学专业的本科毕业,读了精神病学的硕士、心理学的博士,走上心理治疗这条道路,多少有些冥冥之中的缘分。不得不说,学习心理学和从事心理治疗工作非但没有让我收获时下众人趋之若鹜的富贵、名利,反倒让我时不时在工作中怀疑自己。”
“在这个行业中坚持是为了什么?我是不是适合从事这个职业?我是不是要一直从事这个职业?是我多年来‘每日三省吾身’的功课。换句话说,我们有必要反省自己学习和从事心理咨询、治疗的动机。”
“是满足好奇,还是帮助自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还是实现职业理想?是自利,还是利他?”
“也许,有的人是为了获得洞见人心的能力;也许,有的人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试图通过学习心理学来打断原生家庭代代相传的灰暗烙印,让自己可以重新获得对生命轨迹的掌控;也许,有的人是为了获得可观的经济利益……”
“但,这些都不是我们学习和坚持下去的最大理由。”
“我们最终不得不承认,作为心理医生,从事心理咨询和治疗工作的所有动机中最重要的仍然是‘以来访者为中心’,因为这是你有效开展心理助人工作的基本前提。”
“这是一个靠人来助人的职业,不需要浮夸与花哨,只需要更多的踏实,任何的伪善都是对人性最犀利的讽刺。”
“当你看到在痛苦中挣扎的来访者,无论他们在诊室外的世界中是善是恶,都因你的努力而发生改变时,当你真正做到对治愈来访者有利时,那才是这个职业真正闪现的光芒。”
“最后,借用一句电影台词作为结束语吧——‘请保持你内心的光,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借此走出黑暗’。”
沉钟一击,鸣声悠远。
所有人耳边都回荡着方元良的话,缭绕心中,余音不绝。
原本以为交流结束便可离开的方元良显然低估了心理学院学生的热情,他被年轻学生团团围住,解答各种问题。
他脱不开身,只好朝大家喊道:“同学们,不着急,有问题一个一个来。”
七嘴八舌的声音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有秩序的举手。
有人拍了拍许叶的肩,她回头:“孔娇娇?”
孔娇娇笑了下,揶揄她:“你不是不来吗?”
看来是误会她聚会没说实话,许叶拿下巴指指人堆里的方元良,为自己辩解:“被领导临时抓壮丁。”
孔娇娇“嗤”一声:“你们领导可真逗,自己没挣着俩钱,还鼓励穷学生入行。”
许叶一愣,笑容敷衍:“工作总得有人来做。”
“对了,他为什么抨击‘有的人是为了获得可观的经济利益’?”孔娇娇特意做了笔记,翻到自己重点圈出的那行字,使劲敲两下,“心理咨询师也是人,靠自己本事挣钱有问题吗?没法生存,一切都是白搭。”
许叶知道每个心理咨询师都有自己对这个行业的理解,可像孔娇娇这样工作多年的从业者竟然误解至此,实在匪夷所思。
她从不“好为人师”,此刻却不得不正色以待:“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没问题,但是我们首先得以来访者的福祉为根本。”
“我保留我自己的观点,今天我赶时间,”孔娇娇抬手看表,“下次我俩单聊。”
走出两步,她又倒回来,覆在许叶耳边,悄声道:“记得给我推荐病人!”
好不容易等到方元良解答完毕,天色早已昏暗,报告厅外飘起了细雨。
“方元良——”
有人等在厅门外,衔着烟慢悠悠走过来。
许叶没想到关行深还在,她刚想开口,就听到他奚落道:“这就是你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
从关行深的话不难猜出,他在自己团队结束活动后不仅没走,还听完了整场交流会。而且,他能准确叫出方元良的名字,两人想必是认识的。
下一句,比之更甚。
“方元良,别再祸害人了。”
风夹着雨,刮到人身上,摧折着每一个人的神情。
方元良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许叶:“这儿太冷,去车里待着。”
关行深闻言,抬眼看过去。以他对方元良的了解,这样体贴的关怀不像是对普通同事。
有点儿意思,他心里琢磨着。
许叶握着钥匙,没动。关行深的不怀好意实在太明显,她不敢走。
“没事,”方元良宽慰她,“我们是亲戚,聊两句。”
许叶这才稍微放心点,往停车场走,心里却犯了嘀咕: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可不像是来往密切的亲戚呀。
等到许叶的身影远远地缩成一个黑影,方元良终是叹了口气:“行深,我希望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坐下来聊聊。”
“聊什么?”关行深的笑冷得扎眼。
“你考虑过接受心理咨询吗?”这是关行深的心结,方元良不希望他再回避。
关行深偏头点烟,烟头亮红的一瞬间,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那笑带着讥诮与不屑,像是风雨里裹挟的雪点。
“方元良,这儿没外人,不用这么虚伪了吧?”
“行深,尽管已经过去十年,但那件事仍然是你心中迈不过的坎。这次,小段的死可能会再次唤醒你的那些记忆。我了解到你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非常担心你。如果你愿意,心理咨询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或许它可以带你走出来。不管你对我有多恨,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建议。说这些,不只因为你是我的亲人,更是基于我的专业判断。”
关行深眼神一凛:“专业判断?方元良,你在说笑话吗?”
烟圈在两人间飞旋,又很快被风吹散。
“你自诩专业,那我倒想问问,你的结发妻子抑郁自杀,你为什么不救她?”
平地一声惊雷。
将方元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关行深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没等他回答,转身径直往停车场方向走去。走到自己的停车位,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睛朝四周望去。很快,他找到了方元良的车,一辆打燃火却没有任何开动迹象的车。
他踱步到车前,敲开窗户,车里的暖气顺着玻璃缝隙先溜出来,而后露出许叶的一张脸。
红扑扑的鹅蛋脸,一双杏眼含着三分倦意,朝他身后看:“方主任呢?”
关行深顿时乐了:“怕我把他吃了?”
“不是。”
烟燃了一大半,他没耐心再抽,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捏扁的一次性纸杯,抻开,把烟按进去。火光倏忽间熄灭,随之亮起来的是关行深的眸光。
许叶不说话,感觉他的气息在慢慢靠近,心砰砰跳起来。
关行深的胳膊慢悠悠搭上车窗,问她:“许医生,我的伞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伞……
天呐!伞没还给他!
“要不加个微信,方便你还伞?”说着,他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
话是征询,动作却笃定。许叶哪里敢拒绝,甚至感激他的提醒,慌忙点开手机。
“嘀——”
关行深退开半步,朝她摇了摇手机:“回见。”
谁也不知道这个“回见”什么时候会再见,以至于许叶每天上班都带着那把黑色雨伞。
夜晚的遥城市人民医院灯火通明,很多科室的医护人员在奔走忙碌。许叶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只有一本书和一个热线记录本摊在她面前。
自2010年8月,遥城市人民医院牵头成立了全市第一个24小时自杀心理危机干预热线以来,许叶所在的心理卫生科已经坚持24小时热线值班工作近十年。
心理危机干预热线听起来有些鸡肋,但它的存在也许是自杀高危人群的最后一线希望。
曾经有同事接到求助电话,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正在经历一些痛苦的事情,我们可以谈谈吗”就为对方凿开一个倾诉的缺口;也曾经因为有同事在电话里开导一句“我感觉你压力特别大,你愿意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为警察争取到宝贵的营救时间……所以,许叶从不敢怠慢热线值班工作,她知道,也许只是轻轻一句“我真的很担心你,你还好吗”就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一直到早上八点结束值班,热线电话都没有响起,许叶长长舒了口气。等到同事来接班,她背上包,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她特意避开电梯,从楼梯间下楼,冷空气漏进楼道,是独属于清晨的清冷和快乐。她一蹦一跳地往下走,胳膊上的帆布包被大腿撞开,弹起来,又落下来,磕在扶手上,“咚”的一声闷响。
许叶惊得原地站定,赶紧开包检查,原来是那把雨伞。
她把伞拎出来,在手掌里掂了掂,划开手机微信,点进关行深的头像。
“你什么时间有空?还你伞。”
那头几乎是秒回:“你在哪儿?”
起得还挺早,许叶一边腹诽,一边给他发去医院附近的一家面馆定位。
关行深到的时候,许叶已经开始吃了。他在她对面坐下,点了同款。
因为通宵的关系,许叶没什么胃口,一小碗三鲜面,她吃得很慢,最后剩小半碗,停下筷子。
反观关行深,囫囵几口,一碗面下肚,又要了三个包子。
“你脸色不太好,待会儿送你回家吧。”他三两口吞完手里的,擦擦嘴。
许叶小口吹着滚烫的豆浆,摇头:“不用。”
“许医生,你很怕我?”
许叶捏着勺子,看他:“何以见得?”
关行深举手投降:“怪我,第一印象没留好。”
说完,耐心等许叶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走吧,送你。”
车就停在面馆外,许叶攥着帆布袋,踟蹰不前。
关行深先她一步拉开副驾车门:“如果是因为第一印象太坏,我向你道歉。”
并非对不太愉快的第一次见面耿耿于怀,她只是在内心反复考量,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无法摆脱的梦里人?是让人担心的疑似创伤患者?还是克制不住想靠近的一个普通男人?
不是好解的难题,许叶在心底叹气。
关行深维持着为她开门的动作,十足绅士。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她懒得再想,迈出两步,坐上车。
关行深替她关好门,绕回驾驶室,不知什么时候,咬了根烟在嘴里。
“我不算十恶不赦的坏人,谢谢许医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瞄她一眼,在打趣。
许叶系好安全带,“嗯”了一声。
通宵没睡,撑到这会儿已是困极。车开出没多远,许叶闭上眼睛。车里睡不踏实,一路喇叭声和红灯刹车,她迷迷糊糊有感觉。
最后,车停下来,她刚好转醒。
睡眼朦胧间,强打精神跟关行深道谢,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关行深不是没载过其他姑娘,也有在车上睡着的,多半是车停好一阵,人才悠悠转醒。像许叶这样,刹车刚踩下去,眼睛就睁开的,还真没有。
看来,第一印象绝对是跌至谷底的差,否则哪会叫人如此防备。
“许医生还是对我这个人有所保留啊。”他笑,意有所指。
大概是说她戒备心重吧,许叶低头整理,没辩解。
熬过一夜的倦色让她的脸色比以往还要白上两分,被垂首时滑落的碎发遮去眼畔光华,只余睫毛轻轻颤着。这不说话的情态落进关行深眼里是跟借伞那日分毫不差的害羞,他不免要打趣两句。
“‘害羞者的性格特征通常是内向、沉默、紧张、胆小、自我意识强的。’许医生,你们心理学上是这样说的吧?”
“嗯?”许叶刚醒,脑子还是糊涂的,没仔细听他一长串说辞。她从包里取出雨伞,递给他,“谢谢。”
害羞也好,装傻也罢,关行深不打算深究。只是她脸色实在差,睡这一路也不见多少起色。
他动了恻隐之心:“你给我消息的时候在医院,昨晚是熬夜接诊吗?”
“值班。”
“心理咨询需要通宵值班?”
“不是。”
“那你在医院待一整夜是为什么?”
“24小时自杀心理危机干预热线。”
“24小时?真有人打?”关行深问,带着许叶熟悉的嘲笑。
“谢谢你送我。”许叶推开车门,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关行深却揪住不放:“回避我的问题?”
许叶无奈:“是不想跟你讨论。”
“为什么?”
“讨论是基于双方有基本的共识,我想,对于心理学,我们的立场和态度都不相同。”许叶平静陈述。
“你下这个结论的理由是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已经表现得非常明确了。”
“我不否认我们立场不同,但……”关行深话锋一转,“是不是我现在做什么都很难扭转你对我的印象了?”
“不是。”许叶熬了一夜,头始终昏昏沉沉的,不想多说话。
关行深下了车,堵在副驾门边,吊儿郎当地看着她:“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昨晚你有接到电话吗?”
许叶撑着头,合上眼睛,再次张开时,摇了摇头。
“所以这个电话形同虚设,毫无意义。”
许叶就知道,他不可能跟自己立场相同。她逼迫自己耐着性子向他解释:“我很庆幸昨晚没有人让热线铃声响起,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意义。”
“热线设置的初衷可不是为了让它不响。”
“至少是为了让它越来越少地响起,直至不响。”
“你信吗?”关行深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根烟,点燃。
许叶揉了揉太阳穴,瞥他一眼:“你说就一个问题。”
“好吧,你是相信的。”关行深知道她不愿再谈,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你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未来,那我想问问你,如果昨晚真有人想自杀,打电话来,可你劝不住,怎么办?许医生。”
许叶无比清楚干预流程和方式,想也没想,答道:“打110报警。”
听到她的回答,关行深毫不掩饰地笑起来:“许医生,谢谢你证实了我的观点——心理医生救不了人。”
这个笑实在算不上友好,却胜在他眉目开阔,得意坦荡。
对许叶来说,这样笑起来的关行深好像离她近了一点,是凛冽寒风中一缕别样的暖意。
即使她此刻头脑混沌不清,即使她被他设置的逻辑陷阱坑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