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600年
西方的立石和玉斧
作为新石器时代颇有分量的标志,石棚和巨柱成为传奇故事、学术界、民族主义和旅游业谈论的主题之一。它们被解读为远古显贵们所发送的信号,表达了他们对声望和权力,或许还有对永恒的不懈追求。之所以说“或许”,那是因为有关公元前5000至公元前3000年间,法国大西洋沿岸居民的想法,无人能断言。相反,那些建于丘陵之上的大石块、泥块和立石都是一些切实的符号。而生活在这一时期的人们,即第一批农耕者和畜牧者就是这些符号的接收者,也正是他们造就了巨石的景观。而那些或置于墓中尸体旁,或埋于泥土中的玉斧和玉镯,则是权力的另一种体现。它们的年代在公元前4700至公元前4500年之间:这一重大社会变化结束了漫长的史前史。但依据放射性碳推算的日期仍不够精确。这一时期产生了阶级和社会的不平等现象,有的人自愿臣服于他人,也有的人掌控着他人的劳动。对于这种少数人凌驾于多数人之上的现象,我们应当如何去阐述和理解呢?本文将对这一现象及其存在的持续性进行探讨。在公元前5000年,整个欧洲大陆也发生相似的变化,但那时,权力是依靠随环境而变的经济策略才得以稳固的。公元前5800年,卡尔纳克(Carnac)极有可能成为世界的中心……
卡尔纳克的圣米歇尔古墓(Le tumulus Saint-Michel)长125米,宽58米,高10米,占地3万平方米,是莫尔比昂南部三大新石器时代的巨物之一。墓穴位于莫尔比昂南部最高峰的正中,俯临大海。山顶的平台上有一个修建于18世纪的小教堂,犹如一个用于盛纳先祖象征的顶盖。在19世纪到20世纪,考古学家对该墓进行多番挖掘。他们挖掘出一连串以石块和泥块制成的外罩,外罩保护着两个主墓和20多个环绕在主墓周围的干垒石洞。而在这个人造巨物的中央,堆满了令人惊异的宝藏:12个巨大而光滑的翡翠斧头,而在地质学上,这种翡翠原产于800公里开外、意大利境内的阿尔卑斯山区;101个圆盘形珍珠;9个以磷铝石制成的梨形耳坠。磷铝石源自距此地直线距离达1000公里的安达卢西亚(但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应该都是步行或航行前往的……);还有26个细硅线石斧。这种矿物是在当地开采的。这些数目众多的陪葬品,既说明在当时,人们为了少数人而进行繁重的集体劳作,也说明这一部分少数人掌控了整个欧洲的经济网络。
从第一个角度来看,墓穴的发展与社会的政治结构有关。如今看来,这些巨大的坟冢似乎从两个溺湾之间的不同地方向下俯瞰,包括西部的圣米歇尔古墓,中部位于洛克马里亚凯尔的仙女山古墓(le tumulus Manéer-Hroeck),以及东部位于阿尔宗的恺撒之丘古墓(Le tumulus Butte-deCésar)。这些墓穴后来遭到破坏,而这可能会误导我们对于墓穴的认识。在莫尔比昂南部也有一个长约30米的梯形墓群。墓群同位于埃尔德旺的拉内塞尔加杜埃墓(Lannec-er-Gadouer)一样,有一个中央墓穴。它也与位于卡尔纳克的曼尼奥(Manio)一样,有众多小型棺冢。虽然该墓群中的随葬品比起大型墓穴少了很多,但墓群本身就是对大型墓穴的回应。这种墓穴是一个有等级划分的组织的产物吗?还是在新石器时代发生的一场政治结构变革的产物呢?尽管我们已经知道这场变革发生的时间,但我们却仍无法很好地对其进行辨识。我们可能会探究个体间与家族间竞争关系的不同表现,并将其他反映这场变革的因素也纳入考量的范畴。事实上在这一时期,墓穴的周围也竖立起许多巨柱,其中要数那个长达20多米的洛克马里亚凯尔大石柱最为有名。这些“巨柱”都是从特定的采石场精心挑选出来的,完全依靠人力敲打才有了规则的形状。“巨柱”上刻有图案(斧子、牛科动物,可能还有鲸类),也有些图案可能是画上去的。新石器时代开始后,这些巨柱就被推倒了。后来,它们经常被用作过道式墓穴(即石棚)的石板盖。巨柱的象征性权力同样也迫使人们对巨柱进行了长达数公里的运输,最后,在近期的预防性发掘中,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些地上铺满碎石的大场地。这些场地远离人类居所,周围也没有巨柱,很可能是当时人们举办宴会的场所。人种学认为,这些场地证明,在当时如北美洲西部的首领所建立的政治体系中,存在非常激烈的社会竞争。
然而,对于新石器时代的布列塔尼,我们既不了解其体系的经济基础,对体系中的主要家族也一无所知。考古学家提出,一些人可能通过开采海盐和控制航道发了财,但没有切实的物证来证明这一观点。此外,在新石器时代初期,海洋中几乎就没有什么考古学证据。我们只发现了这些竖立的象征物和剩余的食物。那么,人类剩余的东西是什么?加紧农业生产的形式有哪些?人们采用何种贮存食物的技术?再分配的原则又是什么?我们现在还无法回答这些问题。我们更加了解的是一个实物-象征的结构。在人们对其进行掌控的过程中,形成了权力的多种形式。墓中的斧子和圆环都是以上乘的玉石制成,呈深绿色,质地光滑细腻。它们不仅被当作财产被某一部分人占有,也充当随葬品,或置于墓穴之中,或深埋于地下。在跨越了时光之后,它们仍是权力的象征:6000年后,只有考古学家才胆敢占有它们。
而从第二个角度来看,该体系的网络及其控制力,都使得该时期的社会活动有了另一种地理范畴。在一项持续20多年的研究中,皮埃尔·彼得勒坎(Pierre Pétrequin)和塞尔日·卡桑(Serge Cassen)证实,那些最精美的、象征着声望和社会地位的斧子,都产自意大利境内阿尔卑斯山顶开采的翡翠矿,该矿也生产其他产品,这些产品约含几十万种成分。斧子通过中心地向外迁移,这些地点确保斧子得以分配到周边地区。斧子的分配,比起市场贸易,更加依赖于显贵之间的交换。在传递的过程中,斧子也逐渐发生了性质上的改变,最终在到达莫尔比昂之时,斧子已不再具有使用功能。此外,还有一种“卡尔纳克斧”,这种斧子有着宽大的刀刃,它分散到欧洲大陆的北部地区。布列塔尼的北部地区汇集了大量这种样式的斧子。显贵们根据自己的利益,对斧子的流通进行引导。在公元前5000至公元前4000年间,在西部以卡尔纳克为中心的玉石欧洲,和东部的铜金欧洲之间似乎产生一种对照,而位于保加利亚的瓦尔纳则成为两个欧洲的汇集点。
这种政治-经济体系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根植于当地的族群当中,这使我们不禁想要对该体系的社会动力进行探索。在法国大西洋沿岸最后一批狩猎采集者的墓穴中,一些考古学家在试图分辨出社会分化的印迹。这些印迹可能是明显的财富差距,也可能是继承地位的差距,但墓中几乎没有这样的印迹。墓中同样没有证据表明,人们在公元前6000至公元前5000年间加大了生产力度。加强生产可能是为少数人的利益而进行的剩余管理,也可能导致人口的增长。其实,中石器时代与新石器时代截然不同。这种差异表现为在新石器时代,中石器时代那些存在了数千年的技艺、工具在不同地域的样式和经济实践方式都消失了。对于这一现象,我们应当考虑每一种解释的可能,甚至我们可以认为,在公元前约5000年,第一批农耕族群的定居曾伴随着种族的大屠杀。在公元前7000至公元前5000年间,新石器时代从近东开始,通过多种方式传遍整个欧洲。但显然,这一传播过程是依靠着人口的到来才得以进行的。这些人口先是来到法国东部,后又来到巴黎盆地。我们在巴黎盆地和法国的大西洋沿岸发现了所有先进的技术和方法。新石器时代的第一阶段持续三四个世纪,形成许多通常有几座巨大房屋的小村落。这时,在几百公里的范围内,获取页岩手镯和火石刀的网络已经十分牢固。但这些物品在家族中的广泛传播,引发了下一时期的社会现实问题。显然,在巨墓和深埋于地底的平民棺木中,我们都找不到展现社会分化的实质性线索。因此,公元前约4600年是一个新的阶段。有关该时期的一个常见猜想是,新石器时代第一阶段经济体系的建立是以持续的土地扩张为基础的,因为土地的扩张可以缓解人口增长所带来的压力。当海洋的屏障使这一调节失效时,社会的不平等就会采用其他方式来控制社会。尽管有了这样的解释,我们依旧不了解这一体系的掌权机制和经济动力。一些人可能将手中多余的粮食折换成对族群的统治权,但是他们又是如何让其他人追随他们的呢?我们也不知晓为何这种不平等就此世世代代地沿续下来?
在距今4600年前,在巨大的墓穴中,在一座座石碑上,在他们对物品的控制上,这些物品因其神秘的起源而愈发具有吸引力了,在操控符号和象征物的过程中,可能也在大场地周围那些具有节日气氛的竞技中,卡尔纳克地区的显贵们都彰显出他们的权力。数量日益增长的巨柱和暗自进行的财富囤积之间有着复杂的竞争关系。显贵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夺取欧洲的网络。巨大的石碑遭到摧毁,随后,人们进行了更加集体式的墓穴修建工作。这些现象表明,矛盾自新石器时代开始便产生了,权力的历史即将开启。
格雷戈尔·马尔尚(Grégor Marchand)
附注:5800, 500 av. J.-C., 16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