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世界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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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800年
在一片片东方的麦田里

人类世界史中,新石器时代的变革无疑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世界都受到这场变革的影响。3000年前,在中东出现了一种复杂的结合,将部族对农业技术的掌控、驯化动物与定居结合在一起。而今,这种复杂的结合也发生在欧洲的菲尼斯泰尔地区。

要清楚的是,农业既非诞生于法国,亦非诞生于欧洲。在距今10000年前,欧洲大地被一片苍茫的温带树林覆盖着,包括橡树、椴树、山毛榉、榛树、桤树和榆树。还有许多野果树,包括苹果树、李子树和葡萄树,以及各种各样的浆果。在欧洲至少生长着600种可食用的植物。森林中有大量的猎物,包括原牛(最后的一批原牛于公元17世纪灭绝)、鹿、麅子和野猪。在我们所说的“中石器时代”,当地那些以狩猎采集为生的族群在这片森林里平静地迁徙着,有的族群甚至还把狼驯化为狗。同时,一些地区拥有丰富稳定的水生资源(鱼、贝类动物、海洋哺乳动物),一些族群因而得以定居在大河沿岸、沿海以及泻湖地区。布列塔尼似乎就属于上述情况。

而此时,在内盖夫到今土耳其南部的这片区域内,近东那些以狩猎采集为生的族群已经定居下来,并驯养了当地的野生物种。他们种植小麦和大麦,驯养绵羊、山羊、牛和猪,而在此之前,狗就已经被驯化了。在这样一个半干旱的环境中,这些驯养行为保证了食物的供给。但实际上,(在“新石器时代”)世界上只有极少数地区诞生了农业与畜牧业,且各地区间没有联系,驯化的动植物也各有不同。这些地区包括黄河流域、长江流域、安第斯山脉、墨西哥、新几内亚,可能还包括非洲北部地区。环境条件(没有必要驯化在自然界中大量存在的物种)、技术(贮存食物的技术)与文化(人们对自然的态度发生转变),三者巧妙地结合到一起,而这种结合有时是难以理解的。

农业一经确立,人们的食物就变得更好,也有更保障。这直接导致人口的持续激增:如果狩猎采集者们平均每三年生一个孩子,那么农耕者们则每年都会生一个孩子,虽然其中一半的新生儿会在一岁前夭折。自公元前7000年起,人口激增使得近东的一部分新晋农民开始逐步向周边地区扩散,包括非洲东北部和亚洲中部地区,并最终于公元前6500年到达欧洲。

在几个世纪间,这些新石器时代的先锋们占据了巴尔干半岛。民族主义者将其视为一种殖民行为:新石器时代源自土耳其,这片奥斯曼帝国旧日君王的故土。几乎所有国家都希望成为新石器时代的发源地,法国也不例外。然而,不断发掘出的考古学证据却证明,土耳其确是新石器时代的发源地。而遗传学也坐实这一点,因为大部分被驯化的物种(小麦、大麦、绵羊和山羊)并不存在于当时的欧洲,而是来源于近东。并且,土耳其的物质文化(陶瓷和工具的形状)和意识形态(小雕像和饰物)与新石器时代也惊人地相似。

两支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族群从巴尔干地区分化开来。一支从亚得里亚海出发,沿着地中海海岸前行。他们的航海技术已经十分精湛,这一点,从他们对该地区大部分岛屿的占据和独木舟的发现中便可得到证实。他们的瓷器上装点着贝壳印纹,这些印纹都是在泥团还未干的时候印上去的,多为欧洲蛤(拉丁语Cardium edule)的印纹,这一支因此被命名为“印纹陶文化”。在距今约5800年前,该文化来到如今的法国,并逐渐向内陆地区渗透,一直来到奥弗涅,并经由加龙河谷抵达大西洋沿岸。与此同时,他们也向着西班牙海岸进发,行至葡萄牙地区。然而,他们定居的规模却很小,且他们定居地点尚不明确。

相比之下,他们在巴尔干内陆地区的定居地点就清晰多了。在那里,我们发掘出大量的村落,村落中有对角线长约5米的矩形房屋、画有图案的陶器以及各式的雕塑艺术品,这些艺术品以用焙烧过的粘土和大理石制成的女性小塑像为主。在一千年间,巴尔干地区的农民们都没有越过多瑙河半步,而是留在地中海气候相对明显的地方。但是,自公元前5500年起,人们开始适应其他地区的气候,因而在殖民先锋中创造出一支新的文化。这支文化从侧面撞击了欧洲的整个温带地区,其范围从黑海延伸到大西洋,从阿尔卑斯山到波罗的海。因陶器上刻有连贯的几何图形装饰,我们将这股浪潮称为“线纹陶文化”,或“带纹陶文化”。不久前,我们将其称为“多瑙河文化”。村落中的矩形房屋长达45米,里面应该居住着许多个家庭。房屋的构造与欧洲另一端的房屋有显著的一致性。逝者以胎儿的蜷姿下葬,并有几件物品随葬。除因墓主的性别和年龄有所差异外,其他并没有明显的社会差异。但在另一方面,陶器的质量自东向西递减,雕塑艺术也变得越来越少,直至近乎完全消失。据估算,在公元前约5000年,该文化中约有200万的居民。

“线纹陶文化”于公元前约5300年淌过莱茵河,并于公元前约5100年到达巴黎盆地。在对埃纳河谷、瓦兹河谷、马恩河谷以及约讷河谷的预防性系统发掘中,这些村落将土地系统地划分成网格。每个村落平均有六到十座左右的房屋,每座房屋的使用寿命约为30年。起初,这些农耕者们都居住在谷底,但他们在不久后就占据了高原地区,填满了空隙地带,并于公元前约4800年来到大西洋沿岸。至此,两支文化在法国国土三分之一的中间地带相会了。

自这一时期开始,欧洲所有可用的土地都被农耕者们占据。他们无法继续西行,因为在他们的“向前奔逃”中,农耕者们一直都得以维持着较小的族群规模,避免了过于庞大的人口所带来的不便。一直要等到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航海之时,人类才去到更远的地方!这个封闭的空间内,作为欧亚大陆最西端的半岛,法国的人口在不断增长。法国需要在“生产力上取胜”。因此,法国逐渐出现许多技术发明:动物拉犁、滑轮、摆杆步犁以及冶铜等技术。同时,人们大规模开采火石和用于制作斧子的坚硬岩石,石矿内包含数千个矿井。那些自然条件较差地区,一般为山地、沼泽和湖泊,也成为人类的居所:这就是“桩基房屋”的意义所在。我们在汝拉山的沙兰及克莱尔沃发掘出大量此类房屋。该房屋曾被视为新石器时代生活方式的标志,现被应用到避难所的建筑当中。

冶铜术的发明使得欧洲在这一时期,即公元前4500至公元前2200年,被称为“铜器时代”或“铜石并用时代”。虽然此项技术发明的影响很小,因为铜本身就是一种延展性很强的材料。这种金属标志着权力和威望,这也为“铜器时代”这一称呼正名了。这一时期也同样有黄金的冶炼,但主要集中在东欧地区。

事实上,当时的紧张局势反映出人口的这种持续增长。不单是各族群间的外部关系十分紧张,族群内部的关系也因愈发明显的社会不平等而十分紧张——我们将其称为“拥有领袖”的族群。巨石建筑就是这两种紧张关系的一个征兆:从人口密集地到大陆尽头都有巨石建筑的身影,而大陆尽头就是当时人们能够去到的最远的地方。同时,巨石建筑也表明,这里埋葬着的是手握权力的显贵。当时村落的海拔都很高,四周环绕着沟渠和栅栏。尸骨上的伤痕变多了,甚至这里可能发生过一场大屠杀。社会等级出现间断性:这些巨石建筑原是为小部分人准备的。但自公元前3500年起,这些巨石建筑就成为盖式过道石棚。这些朴素的石棚长20多米。数十年间,石棚内放入几百具尸体,其中鲜有随葬品。女性雕像因手持兵器的士兵雕塑的出现而慢慢消失。

在公元前3000年前到公元前2000年间,法国是两个巨大的泛欧现象的发生地之一,这两个现象至今仍未得到正确的理解。其中的一个现象始于公元前约2900年,我们称之为“绳纹文化”。在该文化中,陶器上饰有细绳的印痕,“领袖们”被葬于小型棺冢之中,并以“战斧”随葬。在自俄罗斯到巴黎盆地的这片区域内,我们发现了这些墓穴,有的可能与设想中的印欧语系移民有关。这些移民可能为西欧带来同一名称下的不同语言。另一个现象就是“贝尔陶器文化”。在该文化中,陶器呈翻转的钟形(拉丁语campana),上面雕刻着带状几何图形。该文化约起源于伊比利亚,但从西班牙到丹麦,以及英国到匈牙利的地区内也出现该文化的身影。我们无法进一步确认,这是一种间歇的迁徙现象,还是一种货物的简单交换,抑或二者皆然。

自公元前2200年起,这种繁复的局面就变得豁然开朗,由此开启了“青铜器时代”。青铜的出现本身只是一个技术的进步,在铜中加入约10%的锡便可得到青铜。从历史和社会的角度,这个“时代”实际上只不过是“铜石并用时代”的延续。直到“铁器时代”,法国才诞生向国家社会发展的萌芽。

让-保罗·德穆勒(Jean-Paul Demoule)

附注:4600, 1247, 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