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7年
卡佩王朝淌过了卢瓦河
1137年7月25日,波尔多主教,即勒洛鲁的若弗鲁瓦(Geoffroy de Loroux),已为举办当时最重大的盛典做好了准备:阿基坦女公爵与法国国王之子的婚礼。这一时期,王朝间的联盟可形成新的政治疆域,因此,还有什么做法能比欧洲显赫家族间的结合更具战略性呢?在新建的门廊下,在圣安德烈大教堂耀眼的拱形曲线下,若弗鲁瓦大主教得到了这对夫妇双方的同意,并为这一结合送上了祝福。通过这对年轻后嗣的结合,法兰西王国与阿基坦公爵领地结合到一起。4月9日,阿基坦的威廉十世(Gauillaume X)于去往孔波斯特拉(Compostelle)的途中逝世。婚礼举行的几周之前,威廉的死讯传到巴黎,完全打乱了老国王路易六世(绰号“胖子路易”)的计划。路易六世急遣一支由几百名教士和骑士组成的护卫队,护卫队在他亲爱的圣德尼修道院院长叙热(Suger)、手握王权的香槟伯爵蒂博(Thibaud)及其族人,以及韦芒杜瓦的拉乌尔伯爵的率领下,护送他年仅17岁的儿子路易前去迎娶那位年轻貌美的公爵领地继承人,而当时,这位公爵继承人也才只有13岁。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威廉十世表达了他的遗愿,他想要让埃莉诺与法兰西王国进行联姻,而埃莉诺在几天内就成为欧洲最令人垂涎的女继承人。这次联姻的请求,对于路易六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因为王朝中最好的联姻人选莫过于他的儿子,并且,路易六世一直努力地向王国内的大贵族施加王权的意识形态与效忠准则,而此次联姻同时也是这一政策所取得的胜利。在选择卡佩王室来保护他女儿的同时,阿基坦的威廉实际上也将英格兰国王对诸侯的权利许给了卡佩王室:保护王国内大块封地的未成年后嗣与女性继承人,而在封建统治中,这种监护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威廉让路易六世实现了他的旧梦,即将法兰西王国与阿基坦公国重新统一起来,最初,这片疆域再加上勃艮第,是加洛林王朝统治的中心地带。这个梦想因埃莉诺的加洛林先祖的庆祝仪式,成了今日之梦。路易的名字使用了墨洛温王室的命名方式(路易/克劳狄)以代表他的父亲,即腓力一世对于第一批法兰克国王所拥有的荣耀的向往。此次联盟对于路易六世加强推行将王朝及法兰西王国合法化的举措十分有利,因为一个多世纪以来,公国疆域的飞速扩张极大地削弱了法国国王的政治权力,后者经常在军事上受到折辱,尤其是诺曼底公爵们于1066年来到英格兰并夺取了王位。他们在威斯敏斯特举行了国王加冕仪式,使得自己得以与法国国王平起平坐。诺曼底公爵在成为英格兰国王后,不断地对卡佩王朝种种君主的要求提出异议,同时,他们开始发展自己的君主意识形态,模糊诺曼底当时的封建地位。然而,自英格兰的亨利一世于1135年逝世后,新英格兰国王,即布卢瓦的艾蒂安(Étienne de Blois)的权力就受到了玛蒂尔达的质疑,后者是先王的女儿及唯一继承人,她要为自己的儿子——金雀花王朝的亨利二世夺回王位。两方之间的内战一直持续到1153年,使得英格兰愈发处于弱势地位,这就为卡佩王朝的再次崛起打开了局面。卡佩王朝的小插曲还没到兵戈相见的地步,只不过是引发了小刺针在羊皮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神圣罗马帝国司法部的种种举措。这片受到王室法令覆盖的疆域,使得卡佩王室拥有了霸权地位,并随即给这次扩张赋予了新的概念:王权的变化。
婚宴在位于波尔多罗马城墙东南角的昂布里亚宫(le palais de l'Ombrière)举行。婚宴十分热闹,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加龙河谷葡萄酒,在当时,这种酒已经十分畅销。为了饮酒,埃莉诺拿出她祖父的珍宝——一个精美绝伦的水晶花瓶,花瓶上镶嵌着东方之石,整个瓶身以萨桑王朝时期的雕刻手法刻成了蜂巢的形状,之后,埃莉诺执意要把这个花瓶赠给她的新郎。几年后,路易七世又将这个花瓶送给了修道院院长叙热,后者给花瓶点缀上了一个金银丝框,并在框中刻上了他自己创作的几行诗,诗篇如下:“米塔多鲁斯把这个花瓶送给埃莉诺的祖父,埃莉诺送给国王路易,国王送给了我,而我则将其献给众圣徒。”1120年,萨拉戈萨的泰法国王阿布德马历克(Imad al-Dwala Abdelmalik)——拉丁名字为米塔多鲁斯(Mitadolus)——把这个花瓶送给了威廉九世。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威廉九世曾在阿拉贡的阿方索(Alphonse d'Aragon)附近助他抗击阿尔摩拉维德人。这个东方的礼物象征着阿基坦人所拥有的多元文化——花瓶使用自贝里到比利牛斯山地区、从奥尼斯(Aunis)到中央高原领地范围内的镶嵌工艺,也象征着埃莉诺所带来的无形陪嫁:奥克语富有生机与活力的文化,通过种种影响,通过游吟诗人的吟唱,被带到奥依语朴素的文化之中。但是由于自由的作风与生活的乐趣,埃莉诺其实与法国宫廷并不搭调。
1137年8月1日,路易六世逝世。这对年轻的夫妻即刻离开阿基坦返回巴黎,他们想要以此来“避免通常由国王的逝世所引发的动乱”。8月8日,在回程途中,公爵夫人的加冕仪式于普瓦捷进行。尽管6年前,新国王在其父尚在人间时就进行了加冕,但他的登基大典仍仿照了自雨果·卡佩以来的先王之例。这一次,重新进行的加冕仪式上有了新的阿基坦臣子的到场,并且近三个世纪以来都未曾有法国国王来过此地。一时间,所有的臣民都能亲眼看到国王的身影了。随后,路易七世在他的统治期间多次旅行,他自北向南,一直走到阿拉贡地区。路易七世的这些旅行为王权的变化带来了深刻的转变,并与他父亲的统治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父亲因为肥胖而无法骑马远行,甚至在王国内,他的出行都极其受限。1137年联姻后的数年间,卡佩王朝奠定了扩张疆域的基础。但确切地说,这一展望并非是由1137年的结盟而起。
对于卡佩王朝而言,这一事件或许是王朝历史的转折点,尽管这段婚姻在经博让西主教会议(le concile de Beaugency)的批准后于1151年以离婚告终。“休弃”王后是国王路易犯下的一次重大政治错误,从此,他便被称为“虔诚者路易”。埃莉诺并没有单身很久,她在离开巴黎的几周之后得到了年轻的诺曼底公爵和安茹伯爵,即金雀花王朝亨利二世的庇护,并随即嫁给了他。这一转折就能够解释,为何在12世纪下半叶的史书中,对于这次阿基坦与法国首次联盟的叙述寥寥无几。在西方作者眼中,这一事件尚且不值一提,更遑论那些希腊与阿拉伯史学家了。他们描绘的是在整体的视角下,在法兰克人中发生的与圣战相关的重大历史事件。法国国王这次不幸的联盟仍甚少有人关注。研究法国宫廷的史学家认为,在埃莉诺身上,路易七世犯了一个十分愚蠢的政治错误:说的好听些,路易七世可以强调自己苦行的道德标准与埃莉诺的恣意纵情之间的不可调和性,而说的难听些,路易也可以指责埃莉诺乱伦通奸。但在当时,这已经是一个“有失体面的故事”,不能弥补卡佩王朝政治的软弱无能,而这种软弱使得卡佩王室被降到了次要地位,而这种地位直到腓力二世实现了长期盼望着的、法兰克王国的南北联合之后才有所改变。正因腓力二世善于扩大王国疆域,如同恺撒善于扩大共和国疆域一样,其传记作者便将他称为奥古斯都。但实际上,在1202年之前什么都没有改变。埃莉诺在丰特弗洛(Fontevraud)逝世。她的逝世,不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政治上,似乎都成了阻拦卡佩王朝向外扩张的最后一道防线:两年之后,腓力·奥古斯都征服诺曼底,1206年,继而征服安茹。在1209年至1216年间,腓力·奥古斯都拿下了朗格多克,从而打开了地中海地区的大门,他得以进入当时最广阔的贸易区。1214年,在布汶战役中,腓力·奥古斯都在击败了盎格鲁与神圣罗马帝国的联军之后,终于品尝到复仇的滋味。但等到两个多世纪之后,法国人才统治了阿基坦。虽然自1137年以后,阿基坦就应由法兰西王国统治,但需等到百年战争即将结束之际,即查理七世的军队于1453年收复波尔多之后,法国才真正统治了阿基坦地区。1137年,法兰克王国自北向南的合并十分短暂,甚至都不能算作是一个历史的交替时期,但此次合并之后,在中世纪的最后几百年里不断地发生着类似这样的合并。即使阿基坦在成为“英国领土”之前一直都是“法国领土”,这也无损其地域重要性,它将英格兰人与欧洲大陆上的神圣罗马帝国联系起来。16世纪,英格兰人因开发群岛才放弃了这片土地,并强调他们是与欧洲大陆分离的。
范妮·马德琳(Fanny Madeline)
附注:397, 987, 1051, 1159, 1420, 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