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年
通用的修道制度在汝拉山与莫尔旺高原之间诞生
公元909或910年,马贡(Macônnais)建立了克吕尼修道院,目的是在那里招收一些本笃会修士。在短短两个世纪的时间内,这个小小的修道院的影响范围便跨越了国界。此点表现为,修道院在控制范围(200个遍布整个欧洲的修道士)与主教堂的规模上,都胜过了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修道院的主教堂建于11世纪末,直到中世纪末期都一直是最大的基督教堂。修道院如今只剩下几处中世纪时期的断壁残垣,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被当作国有财产出售,后来成为采石场和种马场。如今,修道院成立的这一事件几乎被人们完全忘却了,所以人们也忘了为这一事件添上一个具体的发生日期。
大概在910年9月11日这一天,极有权势的阿基坦公爵——敬虔者威廉(Guillaume le Pieux,于918年逝世)与他的妻子,即普罗旺斯国王之妹昂热尔贝格(Ingilberge)一同建立了克吕尼修道院。这一天,这对夫妻来到威廉的一个权力中心布尔日(Bourges),在这里,一份庄严的长篇法令被起草,该法令规划在伯爵的领地马贡修建一座新的修道院。威廉与昂热尔贝格将他们的决定写下来,当时有43位见证人,而这些人,尤其是几位主教与众多在俗诸侯,组成了威廉与昂热尔贝格的宫廷。我们猜想,当时到场的还有克吕尼修道院的第一任修道院长伯尔诺(Bernon)。伯尔诺是勃艮第人,当时他已经掌管了四座修道院,并与昂热尔贝格的母家有着20年的交情。法令是由大学者俄多(Odon)起草的,他在成为伯尔诺手下的修道士前,曾得到敬虔者威廉的保护。后来,俄多成为克吕尼修道院的第二任修道院长。
敬虔者威廉与昂热尔贝格在克吕尼修建了这座新修道院,而这片土地是他们献给使徒彼得与保罗的封地之一,因此,两位使徒成为这座新修道院的守护圣人,修道院中留存着他们的圣骨。修道士们应当遵从圣伯努瓦(saint Benoît)的戒律,关心穷苦之人,并祈祷修道院的建立者、他们的家眷及诸侯能获得灵魂的救赎。威廉与昂热尔贝格不希望任何人掌控修道院,于是,他们命令代表着彼得与保罗的使徒和教皇诅咒胆敢夺取修道院之人,以此来守卫修道院。
克吕尼修道院的建立,使人想起众多在加洛林王朝时期建立的修道院。但克吕尼修道院的建立产生了新的平衡状态,而这种平衡深刻地转变了社会结构与实施权力的方式。在888年后,加洛林帝国分裂成不同的王国,在这些王国中出现了许多紧密结合的领土实体,即由强大的贵族家族统治的封地。自890年起,昂热尔贝格家族的封地就成立了王国,即普罗旺斯王国,国土面积占今法国东南部的四分之一。随后,昂热尔贝格家族的野心转而投向意大利王国。而敬虔者威廉则统治着一片极辽阔的疆土,疆土主要位于西法兰克王国境内,包括阿基坦、贝里(Berry)、塞蒂马尼亚(今朗格多克沿岸)、奥弗涅、马贡以及里昂。敬虔者威廉在890年至893年间迎娶了昂热尔贝格,由此在这两个十分显赫、封地相邻的家族间确立了一个头等重要的联盟。克吕尼修道院的建立就是这一联盟的象征之一。首先,见证修道院成立的也就是得到修道士祈祷的那些人,他们是两个家族的诸侯,正是他们实现了两个家族的联盟,并确保这一联盟长久地持续下去。另外,修道院建立的地点也推动了两个家族间的和平关系:修道院位于马贡,一块位于普罗旺斯王国与威廉封地交界处的伯爵封地。这块封地在被授予阿基坦公爵家族之前,曾归昂热尔贝格的父亲博松(Boson)所有。克吕尼修道院的选址表明,威廉已经处于这一战略之地的核心地带,并得到普罗旺斯国王的支持。
同时,在封建时代的第一阶段,威廉与昂热尔贝格也设法得到了大王室家族的认可。在9世纪下半叶,这种认可的战略将有一次决定性的提升,从而获得国王封赏的大量伯爵封地。在这种举措下,他们掌控了一片十分广阔的疆域,也得以向他们王国的君主提出更多的要求。同时,他们还树立起威望,成为国王与次级地方贵族间的义务调停人。为了将自己与后者区分开来,并将自己扩大的权力合法化,这些王公们在言行举止上都模仿着王家风范。敬虔者威廉就给自己安上许多名头,这些响亮的头衔过去只有君王可用。他在身边聚集起一个由诸侯组成的宫廷,并迎娶一位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加洛林王室血脉的公主,威廉所作的大部分决定都有这位公主的参与。最后,威廉修建了克吕尼修道院。对教会,尤其是对修道士的保护,是加洛林王朝意识形态中的一个核心要素。与所有的君王一样,威廉修建这座修道院,就是为了摆出一副教会守护者的姿态,同时也是为了合法获得修道士手中的圣物,并得到他们灵验的祷告。他的这一举措涉及一大批近宗,特别是因为克吕尼修道院的修建之地长期归威廉家族所有,这里可能埋葬着一些家族的宗亲。
威廉与昂热尔贝格举措中的一个独特之处,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反其道而行之,即禁止自己干涉修道院生活。这一不寻常的决定似乎出自法令起草者俄多的意愿。俄多原是修道院长,曾在各王国组织重建多座修道院。修道院这一独创的法令反映出一种新的修道制度正在展露出来,相比其他的贵族制度,尤其是在俗的贵族制度,这一制度享有极大的自主权。威廉与昂热尔贝格禁止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及他们的亲眷,干涉克吕尼修道院的财产。这对夫妻让财产仅掌握在修道士的手中,使得修道士可以在这里自由地发展他们的领主权。修道士和教皇对克吕尼修道院的保护也同样是一个独特之举。这一时期,教皇只有一定的道德威望,但并不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措。而关键在于,修道院选择了一位远方的保护者,只有在为保护修道院的财产而进行的精神诅咒中,这位保护者才能庇护修道院,修道士们由此获得一个抗击潜在之敌的有效武器。威廉与昂热尔贝格将修道院献给圣徒彼得和保罗,这种做法改变了财产的本质:修道院将永久拥有这些财产,它们被圣人所有,因此也变成圣物。染指这些财产就是亵渎圣物。克吕尼法令的非典型性表现出一种激进的修道准则,这一准则与财产及对圣物守护紧密相连,同时得到远方罗马教廷的支持。
很快,克吕尼修道院的建立成为历史的关键所在。修道院收到大量的捐赠之物,捐赠范围很广,包括从神圣罗马帝国到伊比利亚王国,以及从英格兰南部到意大利地区。实际上,修道院在11世纪之初就组成一个强大的修会,将修道院与隐修会归到中央修道院的权力之下。这一新的现象使得修道士们开始重新撰写他们的生平,这便是他们迈向权力的第一步。很久之后,克吕尼修道院成为一个真正的记忆之所:在1791年被解散之前,修道院就已经气息奄奄,并且在1888年至1896年间,唯一一次复兴修道院的尝试也失败了。但是,庆祝修道院成立一千周年的庆典使之成为一个信仰天主教、拥护君主政体且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的法兰西的象征。实际上,1910年的纪念仪式是在20世纪初的紧张局势下举行的,局势的紧张表现为修会的驱逐(1901年)、政教分离法律的出台(1905年),以及针对神职人员财产清单问题的争论(1906年)。这些种种表现(科学、宗教、市政管理方面)都是在颂扬政治权力与宗教权力的联盟,表现出一种希望将法国再次变为天主教国家的愿望。这些人认为,宗教为了世俗事业而作出牺牲,克吕尼修道院就是法国大革命暴乱的受害者。
伊莎贝尔·罗塞(Isabelle Rosé)
附注:177, 397, 1287, 1543, 1789, 1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