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图澄葬石

佛图澄到襄国投石勒部下，助石勒称帝，建立赵国。石勒死后，石虎废除其子石弘，自称天王，对佛图澄更加敬奉。后赵建武十四年卒，享年一百一十七岁。在赵国弘扬佛法，推行道化，所经州郡，建立佛寺，有八百九十三所。死后在莒南现一尊天然卧佛。

——第四十四回题引

诗云：大隐于朝不避世，赵王宫内藏高僧；棺中葬石潇洒去，至今犹说佛图澄！闲言道罢，书归正本。且说永和四年秋，燕王慕容皝在西部边境狩猎，见一只白兔，遂驰马疾射，致马倒人伤。慕容皝乘辇车回宫，召见慕容儁等托付后事道：“孤今日之灾，乃天意也，非人力可为者。初欲渡河狩猎之时，见一老者身着红衣，骑白马，举手挥动道：‘此处乃神人所居之地，非围猎之场，请大王自回。’孤以为山野村语，因而未听其劝，于是渡河，连日猎获极多。后见其白兔逐射之，致有今日之事，莫非天神使其来召我乎？”慕容儁及诸臣听毕，无不伏地而哭。慕容皝止之，复对子慕容儁说道：“某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故嘱我儿，今中原未平，方资俊杰以经世务，智勇兼济，才堪重任，尔其委之。阳士秋志行高洁，忠士贞固，可托以大事，当切记我言，善以待之！”嘱罢绝气身亡。慕容皝时年五十二岁，共在位十五年，谥号文明王。慕容儁称帝后，追谥慕容皝为文明皇帝，庙号太祖，葬于龙平陵。据传慕容皝称王之时，龙山现白龙、黑龙各一，龙首相交，嬉戏飞翔，脱角而去。慕容皝亲领群僚去观，以太牢祭祀其地。并命在山上建起佛寺，唤作龙翔寺院。后返回宫内，又把新宫命名为和龙宫。此乃传说，聊博看官一笑耳。

永和五年正月，后赵天王石虎即皇帝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太宁，并将诸子爵位全都晋升为王。于是议立太子，将军张豺奏道：“陛下若立太子，宜择母贵子孝者立之。前番太子生母出身皆贱，故至祸乱相循也。”石虎纳其言，于是属意齐王石世。因伐前赵时张豺获前赵王刘曜幼女，殊色惊艳，献于石虎，石虎宠而幸之，遂生石世，故谓其生母亦乃天子之女，出身贵胄。石虎欲立石世为皇太子，遂令公卿上疏请奏，惟大司农曹莫不肯在奏疏上署名。石虎问其故，曹莫顿首答道：“天下重器，向来立长不宜立少。陛下欲立少子，非为臣本意，故不署名。”石虎称其忠直，亦不怪罪，遂立石世为太子，其生母刘氏为皇后。

石虎虽大赦天下，惟故东宫侍卫高力等万余人令谪戍雍城，不在敕免之例。于是戍凉州东宫卫梁犊遂反，攻拔下辨，掠夺民财，以至河西大乱。史说梁犊身长丈余，骑五花马，执巨斧唤作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无不崩溃，人不敢拒。因长驱东向，至长安之时已众至十万。石虎令乐平王石苞引五万军迎战，被梁犊一战而败，由此兵进洛阳，杀入关中。赵帝复急派大司空李农率步骑十万来讨，两军对圆，被梁犊持长斧冲突入阵，横冲直撞，杀人如同割韭，斩将便似切葱，人迎人死，马当马亡，杀得李农十损七八，大败而逃。梁犊于是一路向东，先后攻取荥阳、陈留等郡，逼近邺都。石虎惊惧，遂命燕王石斌为大都督，总督内外诸军事，统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蒲洪、护军将军石闵等将，前来讨伐。

单说姚弋仲闻石虎诏命，遂引本部羌兵八千余人，先至邺城求见皇帝石虎。石虎因病不欲出见，使宦官引入宫内赐以酒食，令宴罢不必辞帝，竟可引兵随大军出征。姚弋仲大怒道：“主上召我出征击贼，即应当面授方略，我岂为此一餐酒食来耶！且主上既不见我，某焉知其今是死是活？是为哪个前去出征！”内侍急入内将此语告之，石虎无奈抱病而出，与姚弋仲相见，叙礼。姚弋仲仔细相看石虎脸色，说道：“陛下当为儿死犯愁，何故得病？你儿初时不择善人教之，使终至为逆；既已诛之，又何愁焉！且今陛下既已病重，又复立幼儿为嗣，岂不惑乎？公若不愈而死，天下必乱，幼儿亦不可保。陛下当先忧此，何忧贼不能胜也！彼等穷固思归，相聚为盗，朝中诸将何所能制？公且勿忧，看老羌为你一举歼之！”

列位看官！那姚弋仲性情一向狷直，国中人因此无分贵贱，无不敬之。石虎虽被其面抑己非，亦愧然微笑而已，反以宝铠骏马赐之。姚弋仲于是奋然而起，说道：“你且看我老羌，堪能破贼否！”乃出殿披铠跨马，策马南驰出宫，亦不面辞皇帝，扬长而去。数日之后，姚弋仲与石斌等率部至于荥阳，迎战梁犊，两军相遇，各列军阵。那梁犊因连战连胜，自谓天下无敌，于两阵对圆之时，先令擂鼓吹号，呐喊助威，自坐于马上立于阵前，昂首睥睨敌军。石斌亦令擂鼓，预备鼓响三通，再遣将出击。姚弋仲却不耐烦，说道：“遇此贼胚，杀了便是，又擂得甚么鼓，吹得甚么号？待我老羌先试试老石赠送的这匹骏马，究竟脚力如何！”于是不待一通鼓罢，早催动胯下神驹，如泼风般便到梁犊近前，举起手中钢鞭，奋力砸下。梁犊前军看得清楚，齐声呐喊道：“将军小心着！”梁犊心中纳闷，问道：“小心甚……？”只出言半句，脑袋已被姚弋仲手中钢鞭削去半边，死尸落于马下。石斌见姚弋仲得手，急挥军与蒲洪、石闵等掩杀而进，梁犊军大溃而败。由此贼众四散，梁州遂定。石斌回师，奏凯还朝，石虎惊问道：“怎生回来的恁快？”石斌便将阵前一通鼓未毕，姚弋仲便削去梁犊半边脑袋之事说了。石虎大惊道：“当初关公古城斩蔡阳之时，还需张飞助其三通战鼓。此老羌一通鼓都不用，岂非神助！”遂命姚弋仲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封为西平郡公。命蒲洪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并晋封为略阳郡公。

话说此次征伐梁犊获胜，石虎虽封功臣，却以为乃是佛祖护佑之力，于是愈加礼佛，大作法事以祈国祚。国师佛图澄既在赵国推行教化，已建佛寺八百九十三所，后赵尚书张离、张良家富奉佛，又在诸州各起大塔，工费无算。佛图澄斥其二张贪吝积聚，并对石虎说道：“陛下暴虐恣意，杀害非罪，虽复倾财事法，亦无解殃祸。”石虎却不发怒，唯唯称是，愈加恭敬。百姓因佛图澄影响奉化，竞造寺宇，相率出家，但其中品类杂滥，生出诸多事故。石虎也认为沙门甚众，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乃下诏书嘱命中书简议真伪。时有著作郎王度奏道：“佛陀乃外国之神，非中华所应供奉，请陛下除以年禁。”石虎却不能听。

期月之后，人报妖马现于邺城。见其鬃尾皆有火烧痕迹，进中阳门，出显阳门，凝望东宫不进，悲鸣一声，向东北跑去，转眼不见。佛图澄叹道：“太子前来复仇，灾祸将至，无可消解，我当远行矣。”于是遣弟子向石虎辞别道：“贫僧今百余岁矣，身躯将至化解。因久受陛下恩泽，特来相告。”石虎闻而大惊，手中玉如意落地粉碎，忙令备辇至寺中问候。佛图澄见天子亲至，只微微笑道：“臣未入宫请辞，陛下何必自至？出生入死，本天道常态。性命修短，亦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也。修道贵在事备，修德贵于不懈；若操行无缺，虽死犹生。若损德以苟延性命，非我所望也。今惟觉国家鼎力事佛，造庙修塔，本应受到我佛佑护。但陛下施政暴烈，滥用淫刑，于圣典佛法皆相违背，终不得福佑。若陛下改行以恩惠百姓，则贫僧死而无憾矣。”说罢瞑目不语。石虎忽然良心发现，伏地痛哭而回。

佛图澄此时已知石氏当灭，也不说破，乃命众徒，为自己开掘坟茔于邺城西郊紫陌山。这一日闻报墓穴既成，老和尚亲去看了，连连点头，因回至宫中精舍焚香静坐，唤弟子法祚至前而嘱道：“赵国其祚当终，石氏当灭。我应趁其未乱，先行坐化；免得至其国灭之时，被世人说我佛法不灵，未能保其国祚绵长也。待我死之后，尔众徒当葬我棺于所建墓穴，待殓葬六十日后，再去报丧于陛下可也。”言罢坐化而卒。法祚率众弟子举哀发丧，殡葬于紫陌茔墓，六十日满除去孝服，来报皇帝。石虎闻报心甚烦恼，饮食俱废。适逢有沙门自雍州而来，听闻赵国皇帝好佛，因而求见。石虎虽予勉强接见，然而心怀不悦，坐论片刻便不耐烦，于是对那沙门说道：“朕自佛图澄法师升天寂灭，不胜悲怆，心绪不宁。卿且暂退，改日专设素宴，再来相请。”沙门闻罢奋然而起，振衣说道：“陛下是何言耶！某自雍州而来，路上正遇图澄法师西入函谷关而去，何故言其已死？”石虎大惊，急使人至西郊挖开墓穴，开其棺木，见里面果无死尸，惟有一块大石。使者将实情回报，石虎心甚恶之，说道：“石者，乃是朕也。彼葬我于棺中而去，是我将死矣！”自此果然病重不起。

书中暗表，佛图澄刚从西域到洛阳时，是晋永嘉四年，彼时已七十九岁。则至坐化之时，算来已有一百一十七岁矣。其初时本想建寺传法，但正逢前赵刘矅占据洛阳，京城内外纷扰，只得作罢，遂隐遁山野草泽之中，静观事态发展。因见石勒手下大将郭黑略礼敬佛法，故决心助其成就功业，平定江北。后又见石勒嗜杀无度，佛图澄便欲以佛法感化石勒，方策枨到石氏军营，投石勒郭黑略帐下，为其预决胜负。所设之谋及预言屡次应验之后，石勒不由惊异，问黑略何故，黑略以实情说之，石勒方聘佛图澄为军师，此后言听计从。石勒初见佛图澄之时，观其从容自如，并无龙钟之态，心下便生三分敬意，开口问何为佛法。佛图澄不答，便取钵装水，烧香念咒。水中很快便生出莲花，光彩夺目。此招果然灵验，石勒当下信服，左右之人也惊呼不止。佛图澄见此便趁机劝谏：“某闻为王者若以德治国，四灵自现；若为政残暴多弊，慧星则出。世运随之而变，自古而然。”石勒点头称是，稍戒止杀，佛图澄便因此一言而活人无数。佛图澄亦常能治疗顽症，施舍饥馑，于是国人无不信之。建平四年四月，天气清朗无风，塔角一铃独鸣。佛图澄告诉众人道：“国内将有大丧，不出今年。”当年七月果然石勒死，长子石弘继位。石虎废石弘自立，迁都邺城，倾心师事佛图澄，较石勒有过之无不及。下诏令佛图澄穿绫绸乘雕辇，奉为国师。朝会时和尚升殿，常侍以下皆助抬座，太子及诸公都要两边搀扶。主事者要唱“大和尚升座”，众人皆须起立，以显其尊贵。又令司空李农早晚亲自问候，太子率诸公每五天朝拜一次。国人皆谓大和尚乃圣人转世，凡佛图澄所在之地，无人敢朝其方向流涕、吐唾或便溺。佛图澄在中原建寺近九百座，而惟一以其命名寺庙者，乃太湖县寺前镇境内佛图山上佛图寺也，佛图山亦名大尖山。

西元三四九年，晋永和五年四月初九日，后赵皇帝石虎病笃疾甚，于是遗命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右；燕王石斌为丞相，总领尚书职事；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三臣并受遗诏，辅佐朝政。刘皇后恐石斌不利太子，遂矫诏免其官职，使归府第。石遵在幽州闻天子病危，还归邺城问疾，刘后又诈为诏敕，令于朝堂受封遣之，石遵遂不得亲见石虎，望宫门涕泣而去。四月二十三日，石虎扶病坐于西阁，令传燕王石斌进宫，左右皆是刘后心腹，便不奉命。石虎遂死，终年五十五岁。张豺奉刘后之命，派张雄假传诏令，诬石斌以不孝之罪，收而杀之。刘氏又假传诏令，任命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总管尚书，如霍光辅政故事。侍中徐统闻变叹道：“祸乱将临，我不必参与也。”即服毒自杀身亡。张豺扶太子石世即位，遵刘氏为太后，临朝称制。石虎被安葬显陵，上庙号为太祖，谥号武皇帝。史说石虎虽堪为将才，但心性偏狭险暴，昧于大道。夺位后又穷其侈欲，行残苛之政，视群臣苍生如草芥，杀人如麻，则天怒人怨，终使石勒统一大业不竟。又因教子无方，终致互相残害，至身亡而后国灭，亦是万幸矣。又负恩绝人之胤，死后己嗣未几亦绝，宜哉。

却说石遵字大祗，乃赵武帝石虎第九子也，生母便是郑樱桃。因在朝堂拜职归于河西，闻父亲已崩，石世继位且杀石斌，于是朝夕痛哭，欲报此仇。适逢姚弋仲、蒲洪及石闵等讨灭梁犊还军，遇石遵于季城。四人相见，诉说刘后称制、张豺当权之事，石闵大怒说道：“殿下长而且贤，陛下在时便有传嗣之意，至病中愍惑，为张豺所误。今殿下若声讨张豺之罪，率我等部军鼓行而伐之，国中谁不开门倒戈，以迎殿下者！”石遵喜而从之，于是对石闵道：“果若大事能成，孤必以汝为太弟，承我大嗣。”石闵慨然允诺，遂与姚弋仲等率众还邺，沿途称暴张豺之罪。至于城下，方欲下令攻打之时，城中故旧羯士皆开门出降，来迎石遵。张豺亦不敢抵抗，随众惶怖出迎，石遵立命执拿。遂擐甲耀兵进于城内，升于前殿，重新为石虎发丧，哭号尽哀，命斩张豺于市，诛其三族。石闵等即逼勒太后刘氏，诏命石遵嗣位，降石世为谯王，废刘后为太妃，其后将其母子皆暗杀之。石遵既登帝位，司空李农前来归附谢罪，石遵命其官复原位。于是尊母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立燕王石斌子石衍为皇太子。又以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武兴公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辅佐朝政。

赵帝分封已毕，当夜邺都城中暴风拔树，震雷不已，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晖华等宫殿，皆为冰雹打破毁坏，灾及诸门观阁，荡然无余，金石皆塌。石遵见天象叠变而大惧，于是诏命诸郡，大赦天下。时沛王石冲镇守蓟州，闻石遵弑杀太后及太子石世自立，乃对其臣僚说道：“石世秉承先帝旨意继位，却为石遵废杀，世间再无罪大过于此者！宜令内外戒备，孤当亲自征讨之！”于是留宁北将军沭坚守幽州，亲领五万兵自蓟城南下，并将讨伐石遵檄文传递燕、赵之地。石冲每到一地，从者皆云集而来，抵达常山时众达十万有余。石冲驻扎苑乡，见到石遵大赦诏书，于是忽又回心转意，转对部将说道：“石世、石遵皆我弟也，死者无法复生，何至再互相残杀！吾其返归。”部将陈暹谏道：“彭城王石遵杀君夺位，自立为帝，罪大恶极。虽殿下欲挥旗北返，然我等将继续南进。待平定京师，擒彭城王，再恭迎殿下大驾可也。”石冲闻此，复改变主意，于是继续挥师前进。石遵闻之，急派王擢寄书劝说石冲回兵，石冲不听。石遵见此无奈，于是诏命石闵引兵十万，来讨石冲。两军遇于蓟州之西五十里平棘，列阵交锋，石闵追及入阵，在元氏县擒拿石冲于马上，就地斩之。蓟州军大溃，降者三万余众。石闵令将蓟州降卒皆坑杀，遂引军得胜而回，入见石遵道：“今石冲已被某斩之，蓟幽二州定矣。而蒲洪乃当世人杰，今镇关中，恐其造反，则秦雍之地，非复为国家所有，宜急图之。”石遵听从石闵之谏，于是下诏令罢蒲洪秦、雍二州都督之职。

蒲洪闻此大怒，乃领其家属部曲数万户私归枋头，遣人具表入建康降晋，欲求内附为藩。褚太后与众臣议而许之，便令蒲洪及其氐族诸部散居枋头，以为晋国北部屏藩。书中暗表，枋头又名枋堰，古为冀、豫二州交界之地，乃是黄河北岸重镇。在今河南浚县西南五十六里，旧址便位于前枋城村。关于其地名由来，《水经·淇水注》有云：“淇水又南，历枋堰。旧淇水东南流，经黎阳县界入河。”又曰：“汉建安九年，魏武王于水口下大坊木以成堰，遏淇水东入白沟，以通漕运。故时人号其处为枋头。”列位看官！枋头本是晋、赵两国门户，只因赵主听信石闵之言，自撤西藩，至令蒲洪一怒之下率部族数万户自关中徙此，却又逼其转奉晋室为主，则邺都南门就此洞开。后赵之亡，亦于此发乎其端，无药可救矣。

晋穆帝永和三年，后赵永贵侯张余上献泰山庙金马一匹，高二尺余，形制甚精，供奉于庙中神器库。此年东晋王朝占领巴蜀，正式与西方拜占廷建交。早在西汉时期，古罗马帝国同中国就有往来，称中国为赛里斯，谓“丝国”之意。后随丝绸之路开辟日趋繁盛，中国与罗马贸易越发密切。至三国曹魏增辟新北道，由玉门关转向西北，通过横坑，经五船以东转西进入车师前部。后转入天山北麓，穿越乌孙、康居、奄蔡，便可渡黑海或越高加索山脉，与罗马帝国相通，终达帝国新都拜占廷。拜占廷乃罗马皇帝君士坦丁执政期间所建新都，常以拂菻自称。拜占廷通过张重华引荐，与晋室达成丝绸贸易协议，使通往拜占廷丝绸之路畅通。东晋与拜占廷交往，不仅丝绸交易便利，且输送交流文明，影响各自历史进程焉。

闲言少叙，书接前文。且说自蒲洪举秦、雍诸羌之众以降晋室，后赵扬州刺史王浃亦举淮南全境投降东晋。朝廷准纳其降，遂遣西中郎将陈逵进兵占据寿春。征北将军褚裒请表北伐，朝廷许之，令其率军讨伐石遵，直指泗口，到达下邳。当时桓温亦闻石虎已死，赵国大乱，自率众十万出屯安陆，分遣诸将经营北方。当时朝议皆以为褚裒身份贵重，不宜孤军深入，宜先遣偏师北进，褚裒上表进言道：“臣前已遣前锋王颐之等引兵径造彭城，后又遣督护糜嶷进据下邳，二军皆进于淮北，今宜大军速发，以成北进声势。”于是朝廷遂加褚裒为大征讨、大都督，使率众五万，直趋彭城。中原士民听闻王师北渡，以为当年祖逖再生，乃群情振奋，每日前来降附者数以千计。消息传至建康，朝野群臣大悦，皆以为中原指日可复，互为庆贺。惟蔡谟谓其家人及部将道：“胡人若灭，诚为国之大庆，然恐复贻朝廷之忧也。”部将问其何故，蔡谟则答道：“夫能顺天乘时，济苍生于艰难者，乃上等英雄方能为也，其余则莫若度德量力。某观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能及之，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见疏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耶！”诸将大悟，皆以为然。

却说鲁郡之民时闻王师北渡，有五百余家起兵附晋，遣人求援于褚裒，褚裒遂使部将王龛率骁骑五千前往迎之。赵主石遵闻晋兵渡淮扰境，遂任司空李农为南讨大都督，领二万骑兵前往抵抗。兵至代陂，遇王龛前锋之军，两下对圆交锋。晋兵大败，王龛被杀，几乎片甲不还。褚裒闻王龛覆没，大军于是不能前进，只得退守广陵。陈逵闻说褚裒兵退，深恐独力难支，亦尽焚寿春积聚财物，毁城遁还淮南。于是褚裒复引军还镇京口，自请解除征讨都督之职。时河北大乱，赵国之民二十余万口渡河欲来归附王师，却逢褚裒已引军退还江南，遂威势不振，皆不能自救，被李农杀略殆尽。晋室本以为一派形势大好，至此又化云烟。

后赵乐平王石苞当时镇守长安，见东晋伐赵，于是趁机谋划率领关中兵众攻打邺城。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人竭力劝谏，石苞大怒，杀石光等一百多人。石苞生性贪婪但无谋略，雍州豪门之士皆知其将一事无成，于是遣使禀报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使其率众前赴雍州。司马勋遂从其请，率兵出于骆谷，攻破赵国长城守兵，筑长壁于悬钩，隔长安二百余里，西向讨伐石苞。又派治中刘焕攻打长安，杀京兆太守刘秀离，又攻克贺城。三辅豪杰之士闻晋师西来，大都杀掉郡守县令官吏，以响应司马勋。此时司马勋共有三十多座营垒，五万兵众，雍州大震。石苞于是放弃攻打邺城图谋，遣部将麻秋、姚国等统兵抵抗司马勋。石遵闻之，即派车骑将军王朗率领二万精骑西进，以讨伐司马勋为名，实则讨伐石苞。王朗引兵过东平，趁石苞不备，顺势驰入，劫持石苞送至邺城。赵帝石遵念及亲情，遂复赦之。司马勋手下兵力不足，由于害怕王朗精锐骑兵，不敢继续前进。十月，司马勋放弃悬钩，攻克宛城，杀死后赵南阳太守袁景后还于梁州。于是河洛大扰，关中不宁，后赵南境岌岌可危。

当初赵主石遵在李城起兵之时，曾对石闵许以事成之后立其为嗣，后却立石衍为皇太子，石闵颇感失望，引以为恨。石闵又自谓英勇善战，功高盖世，眼下既总揽内外兵权，为安抚手下将士，遂奏请皆出任殿中员外将军，封爵关外侯。石遵虽从之，但令题记诸将姓名，品评善恶，加以贬抑，于是诸将尽皆怨恨。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劝石遵应渐夺石闵兵权，石闵越发心怀不满，孟准等人于是密奏石遵，建议将石闵谫杀。永和五年十一月，石遵召石鉴及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入宫，面见郑太后。石遵说道：“石闵不忠，迹象已显，我欲杀之，母后及公等以为如何？”石鉴等人皆道：“应当如此！”郑太后却道：“当初陛下于李城起兵之时，若无石闵，岂有今日？石闵国之所赖，更兼未闻过恶，虽居功自傲，宜有所宽纵，何杀之耶？若无故杀之，晋、燕则必来犯境也。”石遵闻言犹豫。石鉴见太后不允，于是借口更衣外出，遣宦官杨环迅速出宫，反将皇帝众议之事告诉石闵。

石闵闻讯大怒道：“我以德立汝为君，今反欲以怨报我耶！”于是使人请司空李农入府，谓之曰：“今主上无道，召义阳王等入宫，议欲诛杀我二人，义阳王乘间而出，遣人前来报我。故请公前来商议，欲废此昏君，望公助我。”李农沉吟道：“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可深信？明公暂且息怒，尚容某试问实情。”说毕便要告辞。石闵此时焉肯放他出府？遂使从人软款拘留，不令出府第。于是李农只得与石闵同谋，复将右卫将军王基召至密谋，派将军苏彦、周成率甲士三千人，擒皇帝石遵于南台如意观。于是举兵入宫，士兵至时，石遵正与姬妾下棋，乃问周成道：“造反者谁？”周成撒谎答道：“义阳王欲为天子。”石遵掷棋子入匣，说道：“孤尚如此，石鉴又能支撑何久！”于是周成等在琨华殿弑石遵，并杀郑太后、张皇后、太子石衍、孟准、王鸾及上光禄张斐。石遵自登基至死，共在位一百八十三天。于是李农与石闵率百官入殿，共推义阳王石鉴即位，石鉴遂以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石闵为大将军，总督中外诸军事。赵国由此大乱，流民相率西归，路经枋头，闻蒲洪引部曲居住于此，于是皆入城，共推蒲洪为王。蒲洪众至十数万，威名大振。蒲洪子蒲健正在邺城，此时也投奔枋头，归于其父。由此赵帝石鉴不安，遂与百官商议，纳司空李农之谏，遣使拜蒲洪为征西大将军、雍州牧、领秦州刺史，使其往归镇所。蒲洪大怒道：“彼乃羯胡，我乃氐胡；彼能为帝，我不能自为天子耶！”于是驱回赵使，便起造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