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冉闵杀胡

冉闵字永曾，小字棘奴，魏郡内黄人，十六国时期冉魏政权建立者，以勇猛著称。公元352年冉闵突围不遂，为前燕皇帝慕容儁所擒，斩于遏陉山，后被追谥为武悼天王。冉闵后人墓志上称冉闵为平皇帝，有学者认为这可能是冉魏政权给冉闵上的谥号。

——第四十五回题引

诗云：人谓华夏文明续，全赖冉闵杀羯胡；此后燕代方崛起，元清灭我炎黄无？闲言叙罢，书接前文。且说晋永和五年十二月，褚裒屡伐赵国不克，损折兵将颇众，还至京口，闷闷不乐。闲坐衙中，每闻城中家家夜哭，便问左右其故。左右答道：“此皆代陂之战中死亡将士家属，每日号哭子父兄弟，且未得抚恤，官府不能禁之。”褚裒于是悲愤不已，遂发疾而卒。僚佐奏闻朝廷，褚后哭之不已，因令厚葬，使荀羡代理徐、兖二州军事。荀羡时年二十八岁，中兴诸侯方伯之中，未有如其当时如此年少者。永和六年闰正月，东晋朝廷复授蒲洪为氐王、使持节、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又任命其子蒲健为假节、右将军、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蒲洪拜受晋室之命，于是怀有占据关右之志。羌王姚弋仲恐蒲洪坐大，危及于己，遂派子姚襄率五万兵众攻击枋头，蒲洪迎头反击，大败姚襄，斩杀三万余人。自此蒲洪崛起于中原之地，并与姚弋仲交恶，正式决裂。

蒲洪大胜姚襄，声势大震，于是左右近臣劝其称王。蒲洪因谶文有“草付应称王”之语，且其孙蒲坚背上生来便有“草付”字样，又回思恩师当年预言，于是改蒲姓为苻，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命雷弱儿为辅国将军，梁楞为前将军，左长史；鱼遵为后将军，右长史；段陵为左将军，兼左司马，王堕为右将军，兼右司马；赵俱、牛夷、辛牢为从事中郎，氐族酋长毛贵为单于辅相。自此建立社稷宗庙，设置百官，既谓苻氏秦国前身。苻洪大封朝臣已毕，乃对群臣道：“使孤率众十万，占据形胜之地，则石闵、慕容儁指日可灭，姚襄父子也在我算中。我取天下，比汉高祖犹为容易耳。”众臣皆呼万岁。

却说苻洪字广世，略阳临渭氐族人，部落小帅蒲怀归之子也。当初苻洪家里水池中长出蒲草，五丈长，有五节似竹，时邻人皆称为蒲家，故以蒲为姓。出生时陇西大雨，有民谣说“雨若不止，洪水必起”，其父便为子取名为洪。至此蒲洪因应“草付应称王”谶文，改姓为苻，此后便称苻氏。永和六年正月，麻秋、王朗从长安奔赴洛阳，石闵此时揽政，致书于麻秋，令其杀王朗军中数千胡人，王朗侥幸逃脱，投奔襄国。麻秋率众欲返邺城，苻洪遣子龙骧将军苻雄迎头攻击，俘获麻秋。苻洪因爱麻秋勇猛，遂劝其降，命为军师将军。麻秋既降，遂劝苻洪道：“石闵、石祗正相持对峙，中原之乱难以平定。殿下不如先取关中，待根基稳固，再东进以夺天下，则无有敢与殿下为敌者。”苻洪深以为然。永和六年三月，麻秋请苻洪赴宴，趁机在酒中下毒，欲毒死苻洪，吞其兵众。苻洪回府，发现自己中毒，猜出是麻秋所为，急使子苻健将麻秋擒杀，一场政变消于无形。苻洪毒发将死，临终前对苻健说道：“我以前所以不入关者，以为可趁有生之年挥师东进，以定中原。如今不幸为麻秋这厮所惑，困顿于此。平定中原非你兄弟所能，我死之后，你要率领部众，迅速入关！”言讫而死，时年六十六岁。永和七年正月二十日，苻健在群僚拥立下即天王位，正式建立前秦政权，追谥父亲苻洪为惠武皇帝，庙号太祖。此乃后话，苻洪一生结果，于此表过。

却说赵主石鉴虽得篡大位，其兵权尽归李农、石闵二人，凡事不得自专。石鉴为此坐立不安，乃密召乐平王石苞议道：“闵、农二人欺朕太甚，庆赏刑律，皆非出自朕意。卿若能率部下讨此二贼，则必以其职尽付与卿。”石苞领诺而出，引本部军马五百人，各持兵器，密于夜间来攻石闵府第。石闵闻变，使府内卫兵坚闭不出。部将皆劝石苞：“府门难破，何不纵火焚之？”石苞却恐火势延及宫殿，危及皇帝，乃不用其计，攻之不克引军而回。

石鉴闻而大惧，连夜召将军孙伏都、刘铢等人入宫，说道：“李农、石闵二人猖獗，朕欲讨之，命石苞去攻石闵，不料其无能失机，反为石闵有备。卿等若怀忠义之心，宜戮力讨之，为朕分忧。”二人以头触地奏道：“臣等密结羯士三千，欲讨二贼久矣，只是未得圣旨，不敢私行。既陛下欲谫此跋扈之贼，臣二人愿为陛下拼力讨之！”于是辞帝出宫，率两千部众来攻石闵、李农。其时石闵被石苞攻了半夜，已知是皇帝授意。遣人出府打探，闻报孙伏都、刘铢复引兵前来，于是漏夜召集部将军士，各令披挂伺候。复请李农至府，与其商议道：“今石鉴不思我二人拥立之功，反以怨报德，先使石苞来攻不克，复遣孙、刘二人攻我。我二人不能引而待毙，须先下手为强。奈我国中大半皆羌、胡、羯人，怎肯从我而反？公有何谋，可急教我。”李农道：“今兵权尽在公手，谁敢不从？可遣偏将军王简领甲士五千，先围住皇宫，不令宫中一人出入，亦不令百官入朝；同时传檄下令城中诸军，说孙、刘二贼谋逆，我等奉旨只诛乱党，余人无预。今日之后，与朝廷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令守门之将任人自去，不得禁止，则诸军不明真相，岂肯为孙、刘二贼拼死效命？必皆出城躲避。诸军有愿从我者，则引而同讨石氏，然后尽诛羯族，明公自取鼎业，有何不可？”

石闵听罢大喜，说道：“将军之议，深合我心。待大事既成，定与明公富贵共之。”计议已定，便召王简诸汉族将士，各领计而行。诸将早苦羯族暴虐久矣，闻欲杀羯胡，无不踊跃而去。此时天色将明，孙伏都、刘铢带三千羯卒已至石闵府宅，将要攻击。石闵令大开府门，尽驱部众迎击，战至天明，三千羯士尽被驱杀，不留一人；孙伏都与刘铢二人亦被石闵所杀。孙、刘二人既死，王简遂率甲士兵围住邺宫，来擒石鉴。石鉴见状不妙，私奔至御龙观中不出。王简请求如何办理，石闵令人悬食以给皇帝左右。乃传檄于城中军民道：“羯贼纵暴戕害百姓，今将尽行谫灭。国中军民，愿从我者留，不从者任其自行。宣令内外六夷，敢携持兵仗者斩。”檄文既下，方圆百里赵人尽皆入城，胡羯之族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拥门而出。石闵、李农知胡人难为己用，遂率赵人随后驱杀，凡是胡、羯族人不分贵贱，无论男女老幼，尽皆斩之，旬日之间，伏尸二十余万。其有屯守四方各镇羯胡，石闵亦传檄令各地汉人将帅驱兵杀之，至有汉民高鼻多须被滥杀者，又不止十余万人。

赵国大乱，慕容霸既上书燕王慕容儁道：“石虎穷凶极暴，为上天所弃，今余烬仅存，又自相鱼肉。中国倒悬，若我大军一振，则其势必投戈弃甲而走，此天助之机也。”慕容儁道：“我国新遭大丧，若于此时出兵，恐不利于军。”慕容霸奏道：“难得而易失者，时机也。万一石氏复兴，或有豪杰据邺都以为资本，岂惟失此大利，亦且更为后患矣！”将军封奕、慕容根亦趁势奏道：“夫用兵之道，敌强则用智，敌弱则用势。今中国之民困于石氏之乱，人人咸思易主，以救汤火之灾，此千载一时，不可失也。我宣王以来，招贤养民，务农训兵，正俟今日。若复顾虑，岂天意未欲使海内平定，或大王不欲取天下耶？所谓天赐不受，反遭其咎，惟陛下酌之。”慕容儁意决，乃以慕容恪、慕容评、阳骛为三辅将军，慕容霸为前军都督，选举国精兵二十五万，讲武戒严，为进取之计。又复遣使分至凉州及建康，约会共同击赵。西平公张重华览燕王檄文，回书从之；东晋朝廷却公议不止，久无回音。

石闵闻此，不由勃然大怒，遂举兵五万，先来伐燕。慕容儁亲领大军二十万，南下相迎。两军遇于凌水河畔，石闵骑大宛马，持双刃长矛，奋勇当先，亲突敌阵。赵国汉族军将无不以一当十，随后冲杀。连战数阵，大败鲜卑燕军，二十万大军如同冰销瓦解。史说此战惊天泣地，擒斩燕军七万余人，斩上将首三十余级，焚烧粮台二十万斛，夺鲜卑北燕郡县大小二十八城。石闵由此威震中原，其后挟胜利之势突袭各路胡军，又连续六次大战。首战以精骑三千夜破匈奴军营，追逐百里，斩首三万；再战以五千汉骑大破胡骑七万；三战以汉军七万加四万乞活义军，破众胡联军三十余万；四战先败后胜，以万人斩胡首四万；五战以汉军六万，几乎全歼羌氐联军十余万；六战于邺城，以两千汉骑，将远来胡军七万击至溃不成军。数番大战，打出汉家铁骑威风，各地汉人纷纷起义响应，史载“无月不战，互为相攻”。

永和六年，庚戌，闰正月，石闵欲彻底消除石氏遗迹，乃假托以谶文中有“继赵李”字样为辞，更国号为卫，易姓为李氏，实行大赦，改年号为青龙。赵臣一致反对，时闻新兴王石祗镇守襄国，赵室公卿、大臣皆出奔襄国归依石祗，抚纳一万余人。石祗始知石闵阴谋时便欲起兵讨之，因恐众寡不敌，以至未能速发，令石闵得手，毁国灭族。此时又有赵将张沈、张贺度等拥众各数万，亦皆别屯他营，不服石闵管领。汝阴王石琨听闻石闵幽禁其主石鉴，遂约集张举、王朗旧将，率七万士众攻打邺城。石闵则仅带领千余骑兵，列阵于城北抵之。两军阵角未稳，石闵即手执两刃矛，飞驰冲入敌方军阵，横冲直撞而攻。只见双刃矛起处，对手无不应刃而败，遂斩杀首级三千，石琨大败而走，离城五十里下寨，相互埋怨。

当时石鉴被王间囚禁于御龙观，闻汝阴王兵至，遂使心腹内监至张沈军营，潜地引入观中道：“卿乃社稷之臣，亦尝受先帝重用。今石闵囚孤于此，必有相害之意，只恐卿等不服，故未敢辄行。今闻汝阴王率众来讨，石闵引军出城相迎，城内空虚。卿若能于此时灭邪返正，引本部兵救朕出于罗网，朕誓与卿等子孙共享荣华富贵。”张沈再拜奏道：“臣早有不平之鸣，欲诛此贼，只恨不得其便。今彼出城拒敌未回，臣即点本部军马，明日平旦关闭城门，先剿绝其党羽，后出城擒获石闵，以报陛下知遇大恩。”于是辞帝而出，亲往石渎大营，请张贺度密议。不料石鉴身旁内侍乃有石闵眼线，急将此事报于司空李农，李农又令人出城报与石闵。石闵大惊，急率军回城，与李农商议对策，李农献计如此如此，当夜安排已定。

次日一早，石闵既引卫兵直入御龙观，先废石鉴赵王之位，其后杀之。一不做，二不休，又杀石虎三十八孙，尽灭石氏一族。当时百官皆惊，士民骇异。时有朝中司徒申钟、司空郎阗等四十八人上尊号于石闵，石闵复让与李农，李农固辞不受。石闵即谓李农等众官道：“李公既不肯受禅，则某有一言，诸众论之。我等皆乃晋臣，请与公等分割诸郡，各以部兵镇守，共俟迎接晋天子还都洛阳，公等以为如何？”早有尚书胡睦出班谏道：“陛下圣德，宜应天命，早登大位。晋司马氏今已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天下英雄，混一四海耶！”石闵闻言赞道：“公可谓识玄机而知天命者也。”于是不再推托，当场答允承继天子大位。于是李农、胡睦等拥立石闵登基为帝，国号大魏，史称冉魏，改元永兴元年。石闵即敕令天下，宣布恢复自身原本冉姓，追尊祖父冉隆为元皇帝，父冉瞻为烈祖高皇帝，尊母王氏为皇太后，立妻董氏为皇后，子冉智为皇太子，又封诸子冉胤、冉明、冉裕为王。以李农为太宰、兼任太尉、录尚书事，封齐王，诸子皆封为县公。文官武将进三等官位，封爵各有等级，俱安其位。后赵国始于石勒，自晋大兴二年僭践帝位，历二主四子，凡三十一年，至此国灭。

冉闵即位为帝，派人持节赦免各地聚众闹事者，但皆不归从。石祗扎营于邺都城外五十里，闻说皇帝石鉴已死，便急引兵还于襄国，亦僭位称帝，改元永宁，以姚弋仲为右丞相，待以殊礼。因其子姚襄雄略多才，诏使为骠骑大将军。又遣使拜苻健为镇南大将军，各羯、羌、夷、狄诸胡郡守闻之，皆纷纷响应石祗。冉闵闻之，恐诸胡前来报仇，自己寡不敌众；又见赵地士民不附，便迁怒太宰李农，说其不能抚众，下令诛之，其及三子俱死。又杀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人，遣使持李农首级到长江北岸，传檄东晋各郡守道：“胡人叛逆，扰乱中原，我今已尽灭之。朝廷若能共伐羯羌胡虏，可派军队前来，共谋恢复中原大计。”东晋朝廷诏令公议，众臣皆谓莫辨真伪，遂又久无答覆，不予回应。时有南蛮校尉桑坦欲起兵应之，却被庐江太守袁真攻打拘捕，尽迁合肥百姓而返。

燕王慕容儁欲报前番凌水河兵败之仇，乃与慕容霸、慕容舆率二十万大军，分兵三路南征后赵，从卢龙出发，到达无终。后赵幽州刺史王午弃城而逃，留下部将王他守卫蓟城。慕容儁攻陷蓟城，杀死王他，并欲悉坑赵卒。慕容霸阻谏道：“大王且慢，坑降不吉。我因赵王暴虐，大王方兴兵伐之，将以拯万民于涂炭，而抚有中州之地。今方始得蓟州，便欲悉坑其众，恐不可以为王师先声，而求大功之首务，非王霸之道也。”燕王遂从其谏，命将都城迁徙于蓟城。又进攻鲁口，但受赵将鹿勃偷袭兵败，因而退还蓟城。同年八月，代郡人赵榼率三百余家叛燕附赵，燕王遂将广宁、上谷二郡民众迁至徐无，又将代郡之民徙于凡城，以防再现叛燕归赵事件。燕王又攻取冀州章武、河间等地，以赵将贾坚为乐陵太守，中州士女相继而至，燕王皆纳而抚之。其后慕容儁又催军至范阳，赵兵拥太守李产开门迎燕军入城，范阳令长皆降燕军。燕王慕容儁准纳其降，悉置幽州郡县守宰，乃引兵还于蓟州。

当时赵将王朗引兵驻守长安，闻冉闵弑帝自立，于是率众离开长安，东赴洛阳。部下行军司马杜洪留守长安，待主将一走，后便据城而反，遥奉晋室正朔，自称征北将军，河西夷夏之众皆应从之。苻健闻王朗东去，便欲攻取长安，只因军备未足，乃先置宫室于枋头，课民种麦，以示并无西向之意。既而足兵，遂自称征西大将军，大聚诸将，举国之众而西，使鱼遵为先锋，引兵五千先发，搭建浮桥以济孟津。又遣弟辅国将军苻雄率众五千自潼关而入，兄子苻菁率众七千自轵关而入。临别之时，苻健对苻菁嘱道：“卿此去若不能获胜，则你死于河北，我死于河南，今生不复再见。若得成功入关之时，卿可渡河焚桥以据，我自率大军与苻雄并进，来与你合兵共进。”苻菁领命拜别，引众而去，苻健亦起大兵随行。

话说鱼遵奉秦主之命，引先锋部队西进，率众伐木起造各处津口浮桥。苻雄引五千兵随后渡河，一举打破潼关。杜洪闻苻雄自潼关而来，因无防备而惊慌失措，急使张先领五千军前来迎战。两军会于潼关之北，张先失其地利，大败走还长安。杜洪大惧，分兵固守长安，不敢复出。此时苻菁引兵忽自轵关而入，趋至长安，兵临城下，苻健亦自潼关西进。长安城内大哗，杜洪部众及羌、氐部酋长多弃杜洪，越城以降苻菁。冬十月，苻健大军长驱直入，遂得长安，派人至建康献捷，与晋将桓温修好，约为互应。胡汉百姓闻之，纷纷来归。次年正月，苻健在长安即天王位，称大单于，建国号秦，建元皇始，史称前秦。追尊父苻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立妻强氏为天王后，子苻苌为太子，余子进爵为公。苻雄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封东海公；苻菁为卫大将军、平昌公；雷弱儿、毛贵、姜伯周皆有封拜。

再说魏帝冉闵虽得邺城，但因有石祗在襄国虎视眈眈，后赵旧将未附，各拥兵自守；又闻大将王朗东来，晋室又无联合北伐之意，于是四处受敌，坐卧不安。便欲与燕国修好，遂遣主薄参军常炜为使，前往蓟州往拜燕王慕容儁，求请结盟。慕容儁将常炜请至阙下，令记室封裕质问：“冉闵乃石氏养子，才能平庸，负恩篡位行逆，有何祥瑞应兆，而越礼妄称帝号？”常炜答道：“上天欲兴帝王，其深奥之理各不相同。若论其祥瑞，三王时为狼乌，汉魏时为麟龙。我主顺应天命主宰一国，能无祥瑞乎！若说以兵杀伐，亦乃贤主重典，商汤放逐夏桀、周武讨伐商纣，孔子赞之。魏武帝曹操乃宦官养孙，兵众不满一旅，终能成就大业。蛮胡残暴作乱，屠宰百姓，我主拔剑灭之，百姓得解倒悬之危，可谓功高苍天，勋同高祖。今恭顺天命，复有何不可？”封裕说道：“石祗去岁派张举来求我燕国往救，并说传国玺在于襄国，其语果实否？又闻冉闵为己铸像不成，则岂可自称顺承天命？”常炜从容答道：“我主顺民以伐羯胡，邺地几无所遗，宫中宝物尽失，传国玺何由而至襄国？此不过石祗求救托辞而已，又何取信于智者！神玺正在我主手中，但若因我一语，亦无所凭。我主今握符瑞滪祭上帝以告天神，掌四海大业于身，公等尚何虑！铸像之事，臣未所欲闻。”

慕容儁既已坚信前番张举之语，且对冉闵铸像不成之事颇为得意，见常炜矢口否认，巧舌如簧，于是愠怒。固欲弄清原委，于是令在殿外积薪举火，使武士牵常炜至薪，命封裕威吓之，若不实语，便当焚之。常炜神色自若，慷慨直言道：“臣自成年时起，便不曾对人施以诈语，况对千乘之主耶！以巧诈荒言救垂死之人，亦为使臣者不予也。若因直言而遭杀戮，死得其所。请加添柴薪增其火势，使某能够速死，便乃是君王恩惠。”说罢从容登薪赴火。慕容儁急令止之，说道：“古者双方仇敌，亦不斩来使，巧于舌辩，亦为人臣者常事。似先生之辩才无双，可谓不辱于其国焉。”于是下令释放常炜，但终究拒结冉魏之盟。

时有故赵将军张贺度，闻冉闵杀害太宰李农，乃会兵于昌城，将攻邺都。赵主石祗亦派相国石琨领十万士众，进兵据守邯郸。镇南将军刘国从繁阳前来，亦与石琨会合。冉闵乃集全国之兵二十万，先于邯郸大败石琨，杀死数以万计，石琨败逃冀州。刘国退驻繁阳，与张贺度、段勤、靳豚在昌城会合，欲复攻邺城。冉闵遣尚书左仆射刘群任行台都督，部将王泰、崔通、周成等率十二万步骑宿营黄城，自亲统精兵八万以为后继，出城来战。两军会于苍亭，展开激战。张贺度等兵少，又不敌冉魏兵勇武，于是一战而致大败，死者达两万八千人，余众皆溃。靳豚被魏将追击，斩杀于阴安，冉闵悉虏靳豚士众，整军而归。至此两战，冉闵获获甚众，便拥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延百余里，即使后赵石氏鼎盛时期，亦无此般威势。冉闵自苍亭回到邺宫，行饮至之礼，整顿核定九流，依据才能授予职任，儒学后人多得显赫官职，一时境内安宁和顺，可比魏、晋之初繁盛。冉闵闻故晋陇西人散骑常侍辛谧大贤，遂遣使持节备厚礼以往，征为太常侍。辛谧固辞不就，因修回书于魏帝冉闵道：“某闻物极则反，致至则危。今苍亭一战，君王大功已成。宜因兹大捷归附晋室，去篡逆反叛之名，得许由、伯夷之廉，兼享松、柏之寿。”冉闵观书笑道：“这也是个痴汉。岂有放弃称孤道寡，而甘为人臣者哉！”辛谧闻说魏帝不从其奏，恐再遣人来逼令就职，于是绝食数日而卒。

时又有渤海人贾坚崇尚气节，仕后赵为殿中都，因赵亡而还家，聚部曲数千家筑垒自保。燕将慕容评巡查冀州东至渤海，使人召之，贾坚拒不出降，并引部曲以抗。慕容评引兵攻之，不一日攻陷堡垒，贾坚遂被燕军擒获。慕容评以礼相待，复问其肯降否，贾坚遂感戴而降。慕容评大喜，便表荐其为乐平太守。冉闵领十万步骑到襄国，攻打赵主石祗，命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将千名降胡配其麾下。光禄大夫韦謏切谏道：“今降胡数千，接之如旧，诚是招诱之恩。然羯胡本为仇敌，今之款附，本为苟全性命。或有刺客变起须臾，败悔之何及！古人有言，一夫尚不可狃，而况上千人乎？愿陛下诛屏降胡，去太原王单于之号，深思圣王苞桑之诫。”冉闵当时志在绥抚羯胡，锐于澄定，览表而大怒，遂诛韦謏，并杀其子韦伯阳。韦謏字宪道，京兆杜陵人，雅好儒学，善于著述。初仕前赵刘曜，为黄门郎。后又随石虎为散骑常侍，历守七郡，咸以清化著名，六在尚书，二为侍中，再为太子太傅，封京兆郡公。冉闵继位，署为光禄大夫。今为切谏上奏而见诛，世人皆为含冤。

永和七年二月，冉闵率众攻打襄国长达百余日，挖地道、垒土山，并建造房屋、翻地耕作，以为长计。石祗被困于城内，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不由大为恐惧，与部下群臣计议，乃自除皇帝之号，复称赵王，遣使到燕王慕容儁、秦王姚弋仲两处请求援军。两处皆恨冉闵杀胡之令，自是见书便应。姚弋仲遣子姚襄率三万八千骑兵自滆头前来，慕容儁派将军悦绾领三万甲卒自龙城赶到。适逢汝阴王石琨自冀州前来援救襄国，三方合兵，共计劲卒十余万。冉闵闻报三路大军齐至，即遣车骑将军胡睦在长芦抵挡姚襄，将军孙威在黄丘防守石琨。双方激战，两路魏军皆被敌方打败，士卒几乎消灭尽净，胡睦、孙威单枪匹马逃回。

石琨等既获全胜，于是率部追击，兵至襄国城下，三面下寨，围拢冉魏大营。冉闵大怒，打算出兵进击，卫将军王泰劝谏道：“臣闻陷于困境者顽，并寄望于外援。目今襄国未下，而敌国强兵四集，欲诱我出战，以便腹背夹击，此危道也。我应固垒不出，静观态势而行，以挫败其计。今陛下亲自临战，一旦失计，则宏业尽丧，前功尽弃。请陛下谨慎勿出，臣请率诸将为陛下当之。”冉闵欲从其谏，道士法饶进言道：“今太白星行经昴宿，当杀胡王，一战而胜，良机莫失。”冉闵于是攘衣登帐而高呼道：“我出战之意已决，若复有谏者诛之！”于是集合全部士众出战。时姚襄、石琨合兵来攻，三下里交锋大战，未分胜负。战至午时，忽见一彪军大鼓而至，却是悦绾引燕国精骑而来，突袭魏兵阵后。见冉闵兵众，于是隔数里疏布骑卒，使马尾曳柴扬尘，以惊魏兵。魏兵远望后面尘头大起，果然疑有伏兵，皆惶惧欲退。姚襄、石琨见魏军人心浮动，于是挥军大击；襄国城内石祗见救兵大至，亦大开城门，复引守城之众猛攻魏军。因是魏军大败，冉闵只与十余骑杀透重围，走还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