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梨花开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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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台山探奇

一不留神,就被誘拐到焦作這個地方來了。

焦作市位於河南省西北部,被聲名赫赫的洛陽和開封夾在中間。人人知道焦作產煤,想像中,那裏必定黑糊糊的,路上灑着煤屑,空中飄着粉塵。其實不然。我們四處張望,見不到煤城痕跡,只有建設中的綠地、廣場和步行街。脚手架、沙土堆、吊車,這些都和目前內陸中小型城市的繁忙現狀一樣,不同的是,焦作還有其得天獨厚、不可替代的人文景觀和自然風光。她是司馬懿、韓愈、李商隱、許衡、曹謹等歷代名人的故里;有武王伐紂遺址、山陽城遺址和竹林七賢遺址等多處歷史見證;有「北京小故宮」之稱的嘉應觀,歷史上與少林寺、白馬寺、相國寺齊名的月山寺,和眾多寺廟道觀塔樓等古建築詞典,十天半個月是翻閱不完的。

中原地方,本是華夏民族文化的發祥地,摔一個跟斗,喀吧出一塊漢磚秦瓦來,本是稀鬆平常。焦作除了文化底蘊豐厚以外,地理位置也是上帝的恩惠。她剛好處在太行山和華北平原的過渡地帶,囊括了新生界、古生界和元古界等三個地層系統,其地貌、氣候、植被之千姿百態,沒有親歷其境的人,決然無法想像。

當我們連袂站在神龍山的絕頂之巔,雲起霧湧,山動峰馳,溝豁縱橫,脚底懸浮,仿佛身在九重天裏。被秋陽烤得脆香起酥的勁風,颯颯碰碎在我們的衣角襟前和眉鬢之間,混合着松脂和草藥的味道。一百種感慨裏,其中有一種便是「不虛此行」。

同行的兩位作家美女(非「美女作家」也)北北和孫惠芬,都患有四星級恐高症。本來在索道上,就被垂直高度五百多米的「天下第一索」,晃悠晃悠出醉眼雪唇,我見猶憐。總算柳顫蓮移婀娜搖曳地,被挾持到捨身崖上,後來都笑出了燦爛的封面玉照。

這才知道,凡是美女,口紅可以不要,恐高症卻是必不可少的。她倆勾肩搭背坐下賴着不走,我與江蘇才子荊歌繼續往帝王峰。滿山點數一千六百多棵珍奇白皮松,只有帝王峰頂那株修行最老,據說摸摸真身,可以添福壽。擦肩而過三四位七旬老人,戰戰兢兢彼此牽扶勇攀險峰,眼見高壽之夢唾手可得。一步之遙,我忽然停下不走。荊歌奇了,我答:連恐高症都沒資格擁有的人,活再多歲數又有什麼意思嘛!

上帝一路南下隨心所欲造出巍巍太行山,到了焦作這個地方,忽然興盡,急着找酒喝去。大手一捏一擠,擠捏出高低錯位峰巒傾軋的雲台山,又順手一指劃下,在亂石疊嶂裏,生生劃出一道深達八十多米的裂隙,這就是溫盤峪。

焦作山水裏的經典名片是雲台山,雲台山不但是國家名勝風景區,還是國家地質公園和國家森林公園。雲台山的精華在於溫盤峪。沿着山壁開鑿的隧道我們魚貫走進峪中,驚悚於四周欺身逼近的險峭與詭奇。不同的地質結構交錯糾纏着:熱烈展現最峭奇最瑰麗的絕筆,是主體丹霞地貌;斜插正竪,參差着一本本揭不開的巨著,是到處插足的頁巖;山腹懷抱的小溶洞,含羞半遮的是白色鐘乳石。

在這條長長的「自然山水精品廊」裏,水是靈魂;是總導演;是薄輕剔透的絲巾,飄在溫盤峪的玉頸;是孔雀翎的翡翠飾帶,纏綿在溫盤峪的腰間;是無堅不摧的鋒刃,削巖切岱,塑出千奇百怪的群像;是柔情萬千的線瀑;是風鈴般淚滴般的珠簾;是變幻五彩,時而盤踞時而騰空時而長嘯的九龍潭。

自然狀態的水,永遠滋潤着人類伸向遠古飢渴的根。

古人云:「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雲台山的山與水結合得如此完美,仁者見智,智者也能見仁。大美之前即生大悲,除了渾然忘我地匍匐,再無隙可嫌了。

回家之後,朋友問:上當了吧?我說:山可比張家界,水可比九寨溝。他們都不信,哄然:你莫不是在焦作吃了什麼迷魂藥了吧?

藥是有的,卻不迷魂。焦作的四大懷藥(地黃、菊花、山藥、牛膝)倒是都品嘗了。還扔了安眠藥,帶回幾盒當地醫院密製的六味地黃丸。

人和人邂逅需要緣分,人和山水的遭遇也同樣需要機遇。

即使像我這樣被焦作捕獲過一次的人,翻着帶回的畫冊和資料,中了蠱似的,不斷聽到交臂錯過的茱荑峰、青龍峽、天瀑、鏡湖的召喚。

想想,還真像吃了迷魂藥。

二〇〇二年十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