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时期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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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原之战后的武田氏外交

武田信玄于三方原一战获胜后,旋即大肆宣扬。据《寿经寺文书》,信玄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就写信给朝仓义景,向他通报击败德川军及织田援军之事。同月二十八日,信玄再度跟朝仓义景通信,是为《伊能文书》。这封信的重点是武田方在增筑二俣城后已经持续出兵家康领地,并在三方原战役中击败了获得织田信长支援的德川家康,要求朝仓义景配合武田军的攻势,而朝仓义景以兵士疲劳拒绝出兵理由并不充分,应该趁这个可以灭亡织田信长的时刻有所动作,不要因一时宽松而徒劳无功。

在《护国寺文书》中,松永久秀在十二月二十九日获得武田信玄在远江战胜德川家康的讯息。而《甲阳军鉴》《势州四家记》记录,在大河内城之战被迫投降织田家的北畠具教在一月时派遣家臣鸟屋尾满荣经由水路跟武田信玄取得联系,在三月缔结密约要协助武田军。

据《显如上人御书札案留》所记,本愿寺显如也获得武田信玄在三方原击败德川家康的报讯,显如高兴地于次年一月的回信中写道:“大庆此事候。”并表态将发动美浓、尾张、三河、伊势四国一向一揆起事。本愿寺显如为鼓动朝仓义景攻打织田信长,也致信越前,声称将发动美浓、尾张、三河、伊势四国的门徒,在三河方面将有胜法寺起义,美浓方面有长岛一向一揆侵入美浓设置据点,并由日根野弘就入驻,越中、加贺两国的一向一揆也牵制了上杉谦信,希望朝仓义景起兵攻打织田信长。

朝仓义景于先前的虎御前山之战失利后便撤军回归越前,织田信长也只留下家臣木下藤吉郎部留守虎御前山的阵地,其主力部队多回归尾张、美浓的根据地。这无疑不利于武田信玄继续进攻织田、德川领地等后续计划,所以武田信玄联合本愿寺显如相继去信朝仓义景,都期盼他再度兴兵牵制织田信长,故信玄跟显如在信中都难免有些夸大言词。像武田信玄当时仅拿下岩村城并杀退织田家派给德川家康的援军,便声称织田信长的“灭亡时刻”将至;本愿寺显如号称要发起美浓、尾张、三河、伊势四国门徒对抗织田家一事,截至武田信玄退兵都没具体动作出现。

在《甲阳军鉴》里,则又写到武田信玄跟织田信长透过幕臣向将军足利义昭控诉以争取足利义昭支持。足利义昭在元龟四年一月一日派出幕臣上野中务大辅出面调停,希望武田信玄与织田信长、德川家康恢复和睦。而武田信玄则写信向足利义昭申告织田信长跟德川家康的罪状,声称织田、德川之流在远江、三河两国强占神社佛阁诸寺物,迫害民众,逆威乃前代未闻,所以信玄举义兵与他们作战,虽然敌军集结来战,武田军仍攻下挂川、二俣等数个要害之地,残党尽皆降服,信玄还请足利义昭发出御教书,让武田讨伐织田、德川这些逆贼以恢复天下平静。为此,武田信玄在信里细数织田信长跟德川家康的五大罪状:

其罪一,破坏佛门事物,破灭佛法、王法之相有如天魔化身,更未得敕许即自行升殿。其罪二,不辨自己匹夫血统低贱,出言轻侮权门贵胄。其罪三,徘徊洛中、洛外,课征税役,掠夺战败者的财宝。其罪四,赦免高槻今中城、高宫的士兵后,却又忽判以死罪,杀死笼鸟一般的行为谁人不憎恶?其罪五,永禄十二年(1569年)时朝仓义景跟织田信长在坂本交战,经朝廷和将军调停,双方立下数通誓书后各自归国,但信长翌年上洛将神社佛阁烧成灰烬,违背敕命,恶逆非道。

武田信玄数完这五大罪状后,就提出希望足利义昭下令消灭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为首的凶徒,他信玄将攻入他们的居馆消灭凶党,将其尸体曝于军门,挂首级于狱门示众,解开万人愁眉,恢复现世安稳,致天下静谧。

不过这封书信中问题颇多,就不知是武田信玄真的弄错,还是这封书信纯属《甲阳军鉴》的编造。首先,信玄所数罪状很多都单是织田信长所为,但疑似为了强化他攻占德川家远江、三河领地的正当性,德川家康也被算作凶徒。其次,信中声称攻下德川家的挂川城,但实际上并无此事。第三,所谓高槻今中城、高宫的士兵被杀害一事,则找不到有关记载,若说是指高槻城城主入江春景先降于织田信长、足利义昭,后又反叛投降三好家而被杀一事,从高槻城后续被交给足利家臣和田惟政来看,主打协助将军旗号的武田信玄同情起协助三好三人众在本圀寺之变包围足利义昭的入江春景,似乎显得愚蠢了。至于朝仓义景跟织田信长交战,时间是在元龟元年而非永禄十二年。以上种种疑点,让这封书信是否为真着实难下定论。

《甲阳军鉴》里随后又收录了一封织田信长获知此事后向足利义昭提出反驳的书信,信中强调武田信玄所数的五大罪状只是谗言,并强调自己在永禄之变后扶助足利义昭重新上洛,击败六角家、三好家,让义昭当上征夷大将军的功劳,更反过来指责武田信玄的不义之举:放逐老父武田信虎,使他年届八十仍流亡京都;幽禁嫡子武田义信并将他毒杀;派遣家老夺取外甥今川氏真的领国;出兵攻打女婿北条氏政在关东的领地,杀害北条亲族郎党无数;娶诹访赖重之女为妾,在她生下四郎胜赖后,却设下鸿门宴邀赖重到甲斐观赏猿乐歌舞趁机刺杀。

但是这封书信露出数处严重的问题而让人怀疑是伪造的。其一,当时足利义昭尚未被流放,年号尚未改元,这封宣称由织田信长在一月写的信里年号却是改元后的天正,而非元龟。其二,织田信长自述的官位是右大臣,但是按照《公卿补任》《孝亲公记》等书记录,织田信长在当时的官位是弹正忠,以《公卿补任》来看,织田信长是天正五年才当上右大臣的。这封文书时空严重错乱,应可确认是《军阳军鉴》伪造无疑。

大部分书籍认为足利义昭是信长包围网的幕后黑手,甚至是义昭授意、邀请武田信玄发动西上作战攻打织田信长跟德川家康。但细数元龟年间的战况,其实并没有明确迹象表明足利义昭跟朝仓义景、浅井长政联合,义昭与信长包围网的另一方主力——三好家势力之间还屡次爆发战事。而且依据《言继卿记》《细川家记》的记录,在织田信长于元龟元年四月攻打越前朝仓家而与浅井长政决裂后,足利义昭也在六月十八日出兵近江高岛,并让细川藤孝集合浪人加入织田方,参与姊川之战,击败朝仓—浅井联军。

声称足利义昭与武田信玄串通的说法,多半会提及《大槻文书》收录的足利与武田两方在元龟三年五月十三日的通信,但足利义昭在信中仅是奖励武田信玄的忠功,以及要他为“天下静谧”努力,真说不上是足利义昭联合武田信玄要对抗织田信长的铁证。

据《多闻院日记》所载,元龟二年七月,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攻打足利家臣和田惟政,但在细川藤孝跟三渊藤英的救援下,松永—三好联军攻击不果撤退;而足利义昭也透过收九条植通之女为养女,将她嫁给与松永久秀长年敌对的大和豪族筒井顺庆,拉拢顺庆。依照《荒木略记》记录,同年八月和田惟政跟荒木村重爆发白井河原之战,和田惟政战败身死,荒木村重随后领军攻陷茨木城、郡山城,进而包围和田家高山友照、右近父子守备的高槻城,织田信长先在九月九日让家臣佐久间信盛前往高槻城进行调停,后又在九月二十四日派遣明智光秀率领千余人进驻高槻城,于是双方暂时罢兵。

元龟三年三月,三好义继跟松永久秀、久通父子率领16000人攻打畠山昭高的领地,袭击畠山家臣安见新七郎镇守的交野城。按照《信长公记》记录,织田信长随即集结军队前往讨伐,派出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蜂屋赖隆等家臣领兵出战;而《细川家记》也记录足利义昭派遣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上野秀政率3000人支援。足利军、织田军进至交野城周遭,反过来包围松永—三好联军建造的付城并攻陷该城,松永—三好联军见形势不妙,趁着风雨在夜间紧急撤离。

长时间来,足利义昭跟织田信长的立场分歧使义昭颇为不满,但邻近敌军三好家的足利义昭也有仰仗织田家军力的必要,与织田家撕破脸,会令义昭落入两面皆敌的境地,所以足利义昭暂且忍下这股不满,双方在对抗三好方势力上多次联合开展军事行动。

但在元龟二年至元龟三年间出现了一些战况变化。松永久秀于辰市城之战惨败于筒井顺庆,而筒井顺庆也接受了足利义昭的拉拢。再来,原属三好方的三好政胜在元龟二年七月投降足利义昭,而细川昭元跟岩成友通也在元龟二年十二月归入足利义昭帐下,河内的畠山家依然宣誓效忠将军。据《古简杂纂》收录的信件,在元龟三年十一月时,三好家亲族中执掌淡路岛的安宅信康表态请降,足利义昭仍与信长通信讨论安宅信康归降之事,并在织田信长的建议下,接纳安宅信康投效足利、织田的势力。据《年代记抄节》跟《耶稣会日本年报》所述,元龟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三好义继、松永久秀、三好三人众联合一向一揆攻打细川昭元的居城摄津中岛城,城池在次年二月二十五日被攻陷,细川昭元逃往和泉国的堺。

与之同时,武田信玄西进,这或许成为足利义昭在元龟四年打算跟信长反目的诱因,因此私下有动作,但真正促使足利义昭最后决定与织田信长为敌的原因,可能还是织田信长不满足利义昭的行为而在元龟三年年末提出的十七条异见书。

《信长公记》中,这十七条谏言的第一条就直指足利义昭对朝廷态度懈怠,其余十六条还提及义昭侵占贺茂神社的领地赠给岩成友通、变卖幕府夏季的存米换取金银、隐瞒他国进献的金银、选用的年号“元龟”不吉祥、还没有支付改元相关费用等事,甚至还提到足利义昭被百姓称为“恶御所”。织田信长这十七条谏言毫无疑问地让足利义昭与他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但综合足利义昭跟织田信长在元龟二年、三年间频繁发起联合军事行动来看,身为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义昭不像是信长包围网的发起人,更像是见局面对包围网有利后想趁机打倒织田信长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