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中国古代文学里的幻想传统

中国有着悠久的幻想文学传统，除《诗经》外，《楚辞》《九歌》及《山海经》是典型的幻想文学代表。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著作，也不同程度体现了幻想精神。其中尤以庄子的著作最为典型。如《逍遥游》中对巨大怪物鲲鹏由鱼化为鸟的想象，充满魔幻色彩。《列子》一书记载了较多神话传说及寓言，包括著名的《黄帝神游》《夸父追日》《杞人忧天》等，为后人幻想文学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空间。

西汉刘安及其门客所著《淮南子》，为阐述道家思想之哲学著作，却旁涉奇物异类、鬼神灵怪，像“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共工怒触不周山”“嫦娥奔月”“大禹治水”等古代神话均因此书得以流传。

《海内十洲记》是古代汉族神话志怪小说集，据说为汉代东方朔所撰。记载汉武帝听西王母说大海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十洲﹐便召见东方朔问十洲所有的异物﹐后附沧海岛﹑方丈洲﹑扶桑﹑蓬丘﹑昆仑五条﹐此书传承《山海经》的传统。书中保存了不少神话材料﹐对域外奇珍异物的描写，颇为人神往。

中国古代的幻想传统，道家思想为其中的重要元素。东晋干宝《搜神记》，记录所搜集各种修仙得道的传说，如董永与织女的传说即来自于此。此书对中国后世短篇小说的发展有较大影响，此后唐人志怪小说等均循此传统发展而来。这类作品对近代武侠小说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影响。

除道家传统影响而形成的神怪幻想之外，中国幻想传统的另一元素体现为文人的情感寄托。这一传统自屈原的《楚辞》《九歌》以来，多将情感或理想破灭的苦闷寄托于鬼神之间。

唐朝诗风多绚丽想象，其中李贺常用神话传说入诗，来托古寓今，被称为“鬼仙之辞”。白居易诗大多为写实风格，但他的《长恨歌》却颇有幻想色彩。安史之乱后，杨玉环缢死于马嵬坡下，唐明皇日夜思念，“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唯有借助幻景呈现。于是，诗人写了一处海外仙山的幻境，作为假死后的杨贵妃的归宿——“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由此，该诗自写实风格突转为奇幻风格，充满瑰丽凄绝之想象。

明代汤显祖之不朽戏曲作品《牡丹亭》，以梦境及还魂为主要故事情节，女主人公杜丽娘梦中会意中人，为情所伤而逝，三年后为意中人掘墓而生。在这个故事里，现实、梦境、幻觉及幻境融为一体，难辨虚实真伪。

元代戏曲《窦娥冤》中，一个蒙冤而死的女子死前预言会发生三项奇迹，以证明自己的冤情，而这三项奇迹都发生了。这是中国人对法治绝望后只能寄望于天道的幻想。

中国古代幻想文学之巅峰则为明代神怪巨著《西游记》，书中所创造的神魔世界规模宏大，充满中国传统的文化精神和世界观建构。其将佛道观念融为一体，而又浑然天成。因其宏大的世界观经得起种种衍生、演绎乃至解构，以至于影响了一代代无数的创作，包括此后的神魔小说、戏曲，以及当代的电影。仅电影改编作品数量就极为可观。最早的西游电影当为1927年的《盘丝洞》，上海影戏公司摄制，其电影拷贝本身也充满传奇性。该片1929年以《蜘蛛精》为名在挪威首映，一度失传，2013年在挪威重见天日，由挪威国家图书馆在挪威北部诺尔兰群拉纳市摩镇的电影收藏中发现。其他西游电影可粗略列举于下：《西游记》（1966）、《铁扇公主》（1966）、《盘丝洞》（邵氏电影）、《女儿国》（邵氏电影，1966—1968）、《新孙悟空72变》（台湾制作，1976）、《新西游记》（台湾版，1982）、《西行平妖》（香港，1991）、《大话西游》（香港，1994、1995）、《猴王》（美国，2001，原名：The Monkey King，Peter Mac Donald导演，俗称美版西游记）、《情癫大圣》《西游记之大闹天宫》（香港，2014）、《西游·降魔篇》（2013）、《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香港，2016）。其中最为经典的自然非周星驰的《大话西游》莫属，影响所及，竟造就了一个时代之流行文化。

中国古代另一幻想文学杰作便为《聊斋志异》，通篇为狐仙鬼怪之想象，是中国古代读书人被科举挤压之下的想象力的折射，堪称中国幻想文学最后之辉煌，至今仍为当代幻想性电影创作的题材宝库。

清代李汝珍的奇幻小说《镜花缘》，描写唐敖、多九公等人乘船在海外游历的故事，包括他们在女儿国、君子国、无肠国等国的经历，远承《山海经》想象之传统。

中国的现代文学强调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幻想性的文学创作受到一定的限制。但幻想的文学传统在港台得到了发展，由金庸、古龙等创造的武侠世界，蔚为大观。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幻想文学终汇于武侠，西方幻想文学则归之于魔幻。两者各自对当代电影形成了巨大的影响，西方的魔幻电影与东方的武侠电影形成了各自的电影奇观。武侠是对人力的幻想，魔幻是对神力的幻想，东西方关于幻想的路径各异其趣，其中的文化心理值得深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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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38页。

[2] 以上引自[意]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张密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5页。

[3] [意]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张密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5页。

[4] 《卫生学大辞典》，转引自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kns/brief/default_result.aspx。

[5] 《神经精神病学辞典》，转引自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kns/brief/default_result.aspx。

[6] 《卫生学大辞典》，转引自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kns/brief/default_result.aspx。

[7] 《神经精神病学辞典》，转引自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kns/brief/default_result.aspx。

[8] [美]杰夫·戴尔：《潜行者——关于电影的终极之旅》，王睿、袁松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72页。

[9] [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丁由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71页。

[10] 蔡俊生：《人类思维的发生和幻想思维形式》，《中国社会科学》1997年第1期。

[11] 《西方思想3000年》，转引自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kns/brief/default_result.aspx。

[12] 《西方思想3000年》，转引自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kns/brief/default_result.aspx。

[13] [法]雅克·奥蒙、米歇尔·玛利：《电影理论与批评辞典》，崔君衍、胡玉龙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21页。

[14] [法]安德烈·巴赞：《“完整电影”的神话》，崔君衍译，杨远婴主编《电影理论读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98页。

[15] [法]安德烈·巴赞：《“完整电影”的神话》，崔君衍译，杨远婴主编《电影理论读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98页。

[16] 袁珂主编：《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修订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188页。

[17] 袁珂主编：《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修订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128页。

[18] 袁珂主编：《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修订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128页。

[19] 袁珂主编：《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修订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203页。

[20] 袁珂主编：《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修订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203页。

[21] 刘小枫译注：《柏拉图四书·斐多》，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第109页。

[22] 陈永国编译：《游牧思想》，吉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81页。

[23] [英]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黄宜思、黄雨石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66页。

[24] 刘小枫译注：《柏拉图四书·斐多》，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第109页。

[25] [英]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黄宜思、黄雨石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66页。

[26] [希腊]普鲁塔克：《论月面》，孔许友译，华夏出版社2016年版，第59页。

[27] [古希腊]泰奥弗拉斯托斯等：《古希腊散文选》，水建馥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71页。

[28] [古希腊]泰奥弗拉斯托斯等：《古希腊散文选》，水建馥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63页。

[29] [英]以赛亚·柏林：《浪漫主义的根源》，亨利·哈代编，吕梁等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0页。

[30] [英]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黄宜思、黄雨石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74页。

[31] [英]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黄宜思、黄雨石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74页。

[32]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1页。

[33]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37页。

[34]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36页。

[35]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52页。

[36]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38页。

[37]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47页。

[38]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43页。

[39]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38页。

[40] [爱尔兰]杰拉德·汉拉第：《灵知派和神秘主义》，张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72页。

[41] [爱尔兰]杰拉德·汉拉第：《灵知派和神秘主义》，张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72页。

[42] [爱尔兰]杰拉德·汉拉第：《灵知派和神秘主义》，张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8页。

[43] [爱尔兰]杰拉德·汉拉第：《灵知派和神秘主义》，张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1页。

[44] [爱尔兰]杰拉德·汉拉第：《灵知派和神秘主义》，张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3页。

[45] [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口述》，黄志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48页。

[46] 袁珂主编：《中国神话传说辞典》（修订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61页。

[47] [美]戴维·斯卡尔：《恐怖电影的文化史》，吴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6页。

[48] [意]费德里科·费里尼：《拍电影》，倪安宇译，南海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16页。

[49] [意]费德里科·费里尼：《拍电影》，倪安宇译，南海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17页。

[50] [意]费德里科·费里尼：《拍电影》，倪安宇译，南海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17页。

[51] [意]费德里科·费里尼：《拍电影》，倪安宇译，南海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20页。

[52] [美]彼得·比斯金：《逍遥骑士 愤怒公牛——新好莱坞内幕》，严敏、钱晓玲译，文汇出版社2008年版，第336页。

[53] [美]彼得·比斯金：《逍遥骑士 愤怒公牛——新好莱坞内幕》，严敏、钱晓玲译，文汇出版社2008年版，第336页。

[54] [美]彼得·比斯金：《逍遥骑士 愤怒公牛——新好莱坞内幕》，严敏、钱晓玲译，文汇出版社2008年版，第339页。

[55] [美]彼得·比斯金：《逍遥骑士 愤怒公牛——新好莱坞内幕》，严敏、钱晓玲译，文汇出版社2008年版，第338页。

[56] [德]毕尔格：《吹牛大王历险记》，曹乃云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版。

[57] [德]毕尔格：《吹牛大王历险记》，曹乃云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版。

[58] [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电影的魔幻现实主义》，吴键译，李洋主编《电影的魔幻现实主义——英美电影文选》，河南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50页。

[59] 转引自张蕾《幻想世界的另一种真实》，《昆明学院学报》201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