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漢項王墓碣考

（穀）城西北三里，有項王羽之冢，半許毀壞，石碣尚存，題云：項王之墓。《皇覽》云：冢去縣十五里。謬也。今彭城穀陽城西南，又有項羽冢，非也。余按史遷記，魯爲楚守，漢王示羽首，魯乃降，遂以魯公禮葬羽于穀城，寧得言彼也。^[67]

此處爲墓碣，石碣今已不存，唯其碣文賴酈注而傳世。酈注言此碣立于時東郡穀城縣西北三里項王羽冢前。東郡穀城^[68]，亦稱“穀城”，其故城位於今山東濟南平陰縣東阿鎮，時其墓半許毀壞，唯墓前石碣尚存，其碣題云“項王之墓”。可知此皆爲道元所親見，然其所立之人及年代皆未載，此墓碣當爲東漢以降邑人所立，聊爲標識。

項王者，項籍也，楚之下相人，字羽，其事見《史記·項羽本紀》、《高祖本紀》。項羽之季父項梁爲楚將項燕之子，其族世代爲楚將，封於項，以之爲姓。秦末陳涉之亂，項羽隨季父項梁斬會稽守舉吳中兵起義，天下從之，于鉅鹿背水而戰，破秦軍主力，僅以三年入咸陽滅秦，略定秦地，後分天下，立諸將爲侯王，封劉邦爲漢王，羽自立爲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後楚漢之爭，項羽終敗於東城垓下之圍，漢高帝五年（前202）自刎而死^[69]，時郎中王翳、楊喜、呂馬童、呂勝、楊武因各搶得項羽一體而皆被封侯，史稱“壯侯”。項王卒後，據《史記·項羽本紀》：“楚懷王初封項籍爲魯公，及其死，魯最後下，故以魯公禮葬項王穀城。”^[70]此事亦見於《史記·高祖本紀》：“（漢王）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八萬，遂略定楚地。魯爲楚堅守不下。漢王引諸侯兵北，示魯父老項羽頭，魯乃降。遂以魯公號葬項羽穀城。”^[71]可知漢高祖五年（前202），高祖以魯公禮葬項王於穀城，酈注言《皇覽》所云冢去穀城縣十五里，誤也^[72]，當在穀城縣西北三里。張守節《正義》引《括地志》言：“項羽墓在濟州東阿縣東二十七里，穀城西三里。”又引東晉郭緣生《述征記》云：“墓在穀城西北三里，半許毀壞，有碣石項王之墓。”與酈注之言同，或酈注據於此也。其墓當在今山東濟南平陰縣東阿鎮鏵山之陽。

然《太平御覽》卷五五三引《史記》之言葬項籍于彭城，而非穀城，與傳世《史記》所言不一。而酈注又言“今彭城穀陽城西南，又有項羽冢，非也”，則彭城穀陽城亦有項羽冢。另據《太平寰宇記》卷一七“河南道宿州蘄縣”載有“項羽墓”，言：“在縣東七十里。漢高祖以魯公禮葬於穀城，今濟北穀城有項羽冢，此又有墓。按《漢紀》：‘斬羽東城，楚悉定，獨魯不下，乃持羽頭示其父老，魯乃降，故以魯公禮葬羽於穀城。’《羽傳》云‘楊喜等五人各分其一體’，豈此葬其體，穀城葬其頭也？”^[73]據其言，宋時項羽墓有二：一在宿州蘄縣，即彭城穀陽城之項羽墓，在今安徽蚌埠固鎮縣連城鎮穀陽村；一在濟北穀城，即《史記》所言“穀城”也，在今山東濟南平陰縣東阿鎮。樂史以爲項羽卒後，楊喜等五人，各分其一體，穀城所葬爲其頭，而谷陽所葬則爲其肢體也。除此二墓外，今安徽馬鞍山和縣烏江鎮鳳凰山、蚌埠固鎮縣濠城鎮，河南孟州，山東曲阜五泉莊等地皆有項羽墓，然多爲其衣冠冢，亦或爲傳訛也。據史書所載，其墓當爲樂史所言穀城及穀陽二地之項羽墓也，而酈注此條所載項羽墓碣，即穀城之墓。其墓前之碣，道元之世尚存，其上僅題“項王之墓”四字，或爲東漢時邑人所立。

此墓碣除《水經注》著録以外，歐、趙、洪諸家皆未有著録，唯清《光緒山東通志》卷一五二《藝文志》載有“漢穀城項王墓碑”，據酈注言“在泰安府東阿”^[74]，今已亡佚。今山東濟南平陰縣東阿鎮鏵山之陽仍存項羽墓，爲山東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其封土爲近世所堆，墓前原有石碑四方，“文革”時毀去三石，今唯有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泰安知府宋同仁所立之碑，其文部分摩滅，碑額題名“楚霸□□”，碑文楷書陰刻詩曰：“一劍亡秦力拔山，重瞳千載孰能攀。秋風蕉鹿行人憾，漢寢於今草一斑。”下有題記，言：“戊申之春，余來守汶陽，過穀城，見村碑苔蘚，古冢。詢諸土人，亦爲楚王墓……便爲之立碑。”^[75]墓東有“李將軍墓及碑”，據清人洪亮吉《東阿縣西楚霸王墓記》言：“尋碑讀之，云有李將軍從王死，實附葬焉。”則此李將軍或爲時魯之守將，其堅守魯城，見項王之首而降城，後殉節而卒，葬于項王墓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