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漢趙相劉衡碑考

（巨合水）又北逕東平陵縣故城西，故陵城也，後乃加平，譚國也。齊桓之出過譚，譚不禮焉；魯莊公九年即位，又不朝。十年，滅之。城東門外有樂安任照先碑，濟南郡治也。^[76]

此處爲墓碑，碑石及文皆不存，亦無拓本傳世。今本《水經注》是條言時東平陵縣故城東門外立有“樂安任照先碑”，而明曹學佺《明一統名勝志》引酈注此文言“城東有漢趙相劉衡碑，又有樂安任昭先碑”，今本僅言“任碑”，或爲後世遺漏也。此碑當非道元親見，或引於他文，其碑文、碑之年代、立碑者、緣由等皆未載，其爲墓碑，或爲祠廟頌德碑，酈注亦未言明。

東平陵縣，酈注言爲古之譚國。齊滅，譚事見於《左傳·莊公十年》：“冬，十月，齊師滅譚。譚子奔莒。”^[77]秦時置平陵縣，屬齊郡，西漢初因之，爲濟南郡治，因扶風有平陵，後改爲東平陵縣以區別之，即酈注所言：“故陵城也，後乃加平。”^[78]東漢、魏晉因之，東晉、劉宋復稱平陵，北魏因之^[79]，其故城位於今山東章丘東平陵城。

“漢趙相劉衡”，史書無載，酈注亦未載其碑文，其事遂不可知。此碑除酈注以外，趙明誠《金石録》卷一八載有《漢趙相劉衡碑》（中平四年三月），即此碑也。趙氏略載其碑文，並跋曰：“衡墓與碑，在今齊州歷城縣界中古平陵城旁。余嘗親至墓下觀此碑，因模得之。墓前有石獸，製作甚工。”^[80]趙氏曾親至其墓觀之，並以拓本，可知時其墓及碑獸皆存。洪适《隸釋》卷一七《趙相劉衡碑》，載其碑文全文，與趙氏所載略同，言：“君諱衡，字元宰，濟南東平陵人也。厥先尚矣，聖漢龍興……”其後殘缺。可知東平陵爲其故里，則此碑當爲其墓碑。蓋衡卒後歸葬故里東平陵城東，而趙相當爲其卒前所任官職。文又言：“勃海王，帝之冢弟，不尊憲典。君以特選，爲勃海王郎中令……兄琅琊相亡，即日輕舉州察茂材……除蓨令，遷張掖屬國都尉，以病，徵拜議郎……遼東屬國都尉，不……拜趙相。在位三……拜議郎……年五十有三，以中平四年二月戊午卒，其四月己酉葬。”^[81]此述衡之生平仕宦，衡初因特選爲勃海王郎中令，進而被州舉茂材，除蓨縣令，後累遷張掖屬國都尉、議郎、遼東屬國都尉、趙相等職，其任趙相三年，至靈帝中平四年（187）二月戊午卒，同年四月下葬，則此碑亦當立於此時，當爲衡之子嗣及舊僚所立。其碑文另尚有完好可讀者，惜兩書皆未載其全文。另《漢隸字源》、《通志·金石略》皆載有《趙相劉衡碑》，言：“中平四年立，在齊州歷城縣。”可知此墓及碑至宋時皆尚在，然宋以後唯顧藹吉《隸辨》據趙、洪之言載此碑，言無碑額，未言其存佚。今碑已不存，亦無拓本傳世。

清人桂馥《札樸》卷九《鄉里舊聞》云：“《金石録》言劉衡碑在平陵城側，墓前有石獸，今濟南人欲訪之，不知其處。余謂必在城北。石趙時，青州上言，濟南平陵城北石虎，夕移於城東南，當即墓前石獸之一也。”^[82]劉衡墓前石獸依漢墓常制，當有石虎、石馬、石羊等諸石獸，而十六國後趙石虎時期，平陵城北之石虎自移於城東南，此事亦見於《資治通鑑》卷九七：“（東晉成帝咸康八年冬十二月）青州上言：濟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夕移於城東南，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蹊。虎喜曰：‘石虎者，朕也，自西北徙而東南者，天意欲使朕平蕩江南也。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師，以奉天命。’群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83]《讀史方輿紀要》卷三一“山東府東平陵城”亦載此事：“後趙石虎建武八年，濟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夜中自移於城東，虎以爲己瑞也。”^[84]石虎移於城東，狼狐隨之，當爲虚妄之言，而石虎以爲天賜之瑞，實謬也。此或爲時平陵城吏虚造之事以邀上功也，此石虎本在其城東門外劉衡墓前，何來城北之說。

另民國時鄒安修《廣倉磚録》中收有《漢議郎趙相劉君之墓門》，言爲“中平四年三月東平侯作”，所據爲清末一拓本，傳言爲山東新出土漢碑，其上書四行，行五字，共二十字：“漢議郎趙相劉君之墓門，中平四年三月東平侯作。”^[85]爲陽文隸書，字有古意。此石亦見於光緒鄭沅《獨笑齋金石題跋》，鄭氏以爲劉衡墓門之石表。民國時方若《校碑隨筆》則以爲此石爲僞刻。趙超《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附録《僞誌（包括疑僞）目録》疑爲僞刻^[86]。施蟄存《水經注碑録》卷二亦載此碑，言：“同時又流傳一拓本，存字二行。首行三字：邪相劉。次行存一字，殘剝不可辨。碑估謂諸城尹彭壽得於濟南城東七十五里平陵故城西門外古墓前，乃劉衡兄琅琊相墓表之殘石。又稱尹氏拓得數十本，傳之人間，而其石旋佚。此則又一僞刻也。”^[87]施先生所言即今“漢琅邪相劉君墓表”，爲劉衡之兄琅琊相墓表，收於1930年《山東省立圖書館季刊》第一集第一期，其拓本有四幅，原石今尚存於山東省博物館，稱“邪相劉殘石柱”，爲漢代石柱，其上陽雕攀爬螭虎，已殘，柱一側平面篆刻“邪相劉”三字，另一側刻有後人題記“琅邪相劉君墓表”，可知當非僞刻。

圖1-8 “漢琅邪相劉君墓表”拓本^[88]

圖1-9 山東省博物館館藏“漢邪相劉殘石柱”^[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