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漢冀州刺史王紛碑考
濟水又北逕須朐城西,城臨側濟水,古須朐國也。《春秋·僖公二十一年》:“子魚曰:任、宿、須朐、顓臾,風姓也。寔司太皞,與有濟之祀。”杜預曰:“須朐在須昌縣西北。”非也。《地理志》曰:壽張西北有朐城者是也。濟水西有安民亭,亭北對安民山,東臨濟水,水東即無鹽縣界也。山西有《冀州刺史王紛碑》,漢中平四年立。[55]
此處爲墓碑,碑石及文皆不存,亦無拓本傳世。酈注言此碑位於須朐城安民山西,濟水之側,碑名“冀州刺史王紛碑”,爲東漢靈帝中平四年(187)立,然立碑之人、碑文、年代等皆未載,當非其親見。
須朐城,西周爲古須朐國,風姓,爲太昊伏羲之後裔,即《左傳·僖公二十一年》所言:“子魚曰:‘禍猶未也,未足以懲君。任、宿、須朐、顓臾,風姓也,實司太皞與有濟之祀。”[56]爲魯之附庸,後爲邾所滅,魯伐邾,因以爲須句邑[57]。秦設須昌縣,屬東平郡;西漢屬東平國,即《漢書·地理志》所言“須昌,故須句國,風姓”。而酈注於是卷“又北過須昌縣西”條引晉京相璠之語:“須朐一國二名,蓋遷都須昌,朐是其本,秦以爲縣。”可知其本有須朐、須昌二名,故後世多有此兩縣名,實爲一縣,東漢、魏晉因之,其故城位於今山東濟寧梁山縣安民山一帶。
此碑除酈注以外,歐陽修《集古録》未載,趙明誠《金石録》卷一五載有《漢冀州刺史王純碑》、《漢王純碑陰》(延熹四年八月),其跋文云:“桑欽《水經》云:‘濟水逕須朐城西。’酈道元注:‘濟水西有安民山,山西有冀州刺史王紛碑,漢中平四年立。’按地理書,須句即今中都縣,此碑在中都,又其官與姓氏皆合,疑其是也。然以‘純’爲‘紛’,以‘延熹’爲‘中平’,則疑《水經》之誤。”[58]中都,據《宋史·地理志》,爲東平府轄縣,與時須城相鄰,即今山東濟寧汶上縣,趙氏據碑與酈注所載“冀州刺史王紛碑”碑主官名與姓氏相合,遂以爲道元所記之碑即爲“王純碑”,而酈注“王紛”爲“王純”之誤,“中平四年”爲“延熹四年”之誤。洪适《隸釋》卷七亦載有《冀州刺史王純碑》,並載其碑文全文。碑文言王純,字伯敦,順帝永和三年(138)察孝廉,除郎,歷官謁者、左都侯,司空辟舉高第,選侍御史,出使揚州,旋拜徐州,視事二載,換冀州,以公事去宮,延熹四年(163)八月廿八日卒,年五十九。五年十一月十八日葬。此碑當立於延熹五年之後,而趙、洪皆以爲延熹四年,誤也。洪适跋曰:“右漢故冀州刺史王君之碑,篆額。王君名純,在朝歷郎、謁者、左都侯、侍御史,出刺徐冀二州,以威宗延熹四年卒。其文有不可讀者,頌辭‘某將西征’之上少一字。《水經》云‘須朐西有冀州刺史王紛碑,中平四年立’,年與名皆誤也。趙氏云碑陰有東平馮定伯凡百餘人,可識其題‘義士云各發聖心共出義錢’,予未之見也。碑在鄆州中都縣。”[59]此所言與趙明誠《金石録》所載皆爲時中都縣之“漢冀州刺史王純碑”也,洪适讚同趙氏之說,亦以爲此碑即酈注所載王紛碑,然年與名皆誤也。此碑陰之文,載于洪适《隸續》卷一二《王純碑陰》,所録者“諸生門人名凡九行,行二十三人,自東平馮定伯至東郡衛君高凡百九十三人”[60],又於卷五《碑圖》載此碑圖式:“右王純碑,篆額二行,黑字,當穿之中有小黑紋,額之兩旁爲椎拓者所去,其文十三行,行三十五字。”[61]並載其碑圖。
明于奕正《天下金石志》亦載此碑,言在昌平州,而非在山東東平府,則與酈注所載王紛碑相去甚遠,趙明誠言碑在東平中都者,或有誤。清初葉奕苞《金石録補續跋》卷三亦載有《漢冀州刺史王純碑》,跋云:“君諱純,字伯敦,年五十九,延熹四年八月廿八日甲寅隕徂,五年十一月十八日丙申葬,而立此碑也。趙氏以《水經》須朐西有冀州刺史王紛碑,爲此碑純字之訛。愚按:《水經》王紛碑立于中平四年,去延熹已二十餘年,或別有王紛,非王純也。且隸書‘純’、‘紛’二字絕不類,而此碑純字完好,更無殘泐,若趙氏所云,乃好奇之過,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62]葉奕苞以爲王純碑非王紛碑,趙、洪之說皆誤,此亦成金石學史之公案。“王純碑”清以後亦亡佚,楊守敬《望堂金石》載此碑之臨川李氏拓本,並跋曰:“右漢冀州刺史王純碑,舊在汶上縣……是碑久無傳本,同治戊辰宜都楊君(守敬)道出九江得此鉤本於市上……有臨川李春湖曾印記。相傳李春湖得兩宋拓本,此即所從出。”[63]此碑另有北京國家圖書館館藏民國張仲嘉臨拓本,而“王紛碑”除酈注著録外,唯《隸釋》卷二○據酈注載有《王紛碑》,其文同,然後世文獻皆未著録,其文亦不可知,故此二碑是否爲同一碑,至今無定論。
圖1-5 “漢冀州刺史王紛碑”原碑宋拓本[64]
圖1-6 “漢冀州刺史王純碑”原碑碑額臨川李氏宋拓本[65]
圖1-7 “漢冀州刺史王純碑”原碑碑陽臨川李氏宋拓本[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