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诩第一次听到这么愤世嫉俗的高山、流水,脑海中不仅浮出了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周室已经衰败到极点,论天下七雄唯有秦室可登峰造极。可秦政猛于虎,介时天下苍生无疑于水深火热之中。怎么才能让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哪?他从这琴声之中不仅找出了个答案。
高墙之内的繁荣已不复出现,可扭转乾坤的人却在低声的呻吟。他从一篷干草之上站起身来,向着宫门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正如苏秦说的那样,这根本就是个死局,自己要是真走了,大周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能不能给苏秦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不可能的,他夜宿娼门之事朝野尽知,要想在这里混出个一官半职来就是做梦。”
“他是遭人算计了。”
“我知道,身出寒门能有今天实属不易,就这么毁了真是可惜了。”
“那您有什么办法?”我猛然间心生的怜悯,急忙的问到。
父王一直沉默着,没有半点儿主意。
“禀大王、燕使子髡求见。”刘公公连跑带颠的进来回禀。
若换做了别人显王定不会诏见的,可子髡乃一大贤,不知这时他来又有何事。父王对我一挥手,他竟直去了御书房。
我无精打彩的去了坤元宫,一进屋却发现一鹤发童颜,眉长及鬓的老翁:“女儿快快来参拜鬼谷王诩王神仙。”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这位就是太学老夫子常常提及的琴圣鬼谷子。我愣了半晌当即跪倒在地:“求先生救我?”
鬼谷改坐为跪微笑着说:“公主已及笄,又有王侯公子前来求婚当真是可喜可贺,何喊出救我之词?”
“老神仙有所不知?”母后便将近日所发生之事儿尽皆和盘托出。
“我王这是再赌吗?其实并不然。秦、魏河西之争只是局部,并不能灭国。无论是谁对周室的威胁都很大,故而迎娶公主之人已经来了。”
“谁?”我与母后异口同声的问到。
“燕使子髡已经到了。”谷鬼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生与帝王家就信了宿命吧!”
“子髡说和的是谁?”母后连忙问,可我的心如一潭死水。
“宣候刚刚丧偶。”
“那岂不是一老翁?”
鬼谷子闭上了双目。
“显王不会答应的。”母后急切的说到。
“他还有选择吗?”鬼谷子不想为些事疚结下去,转脸问到:“这宫中可有精通音律之人?”
“你说的可是苏秦。”
“不知道,我刚刚经过宫帏,闻得不一样的高山、流水,故而才来一探究竟。”
“我这就唤他过来与您相见?”
“不必了,知道此人便好。”鬼谷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苏秦日后必是一杰,但尚欠历练。我在集巿立一卦摊,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可。”
“雪儿代我恭送先生。”母后颓废的倒在了床上,嘴里小声的嘟囔着四个字:“燕地,老翁,燕地、老翁。”
鬼谷留下了一个锦囊匆匆的离开了王宫,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寝宫。整个院落里没有一丝声音,更没有了悠扬的琴声。
母后病倒了,整日里不出寝宫一步。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等待着`吉日'的来临。突然有种难舍,洛阳这个生我养我了十五个春秋的地方。
探望了下母后,想到几日没有见到苏秦了。他去了那里,轩辕庙还是卖字的集市。我破例没有带梅花与小玉,一个人逛在了热闹的集巿上。
远远的便见一蓬卦帆随风飘摇着,上书了八个大字,前知乾坤、后晓时运。鬼谷子坐在树下闭目养神,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显然是有些饿了,时不时的用眼睛漂着不远处的一个包子铺,见我来了他连忙答腔:“公子要算卦,不灵分文不取。”
我摇了摇头:“你可曾见过一个卖字的书生?”
“见过,他天天在此,”小童说着一指身边的那块空地:“刚刚给人家送书去了。”
“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这里还有些空简。”
我茫然的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
这时迎面走过来了秦人打扮的书生,一到了卦摊前便蹲下身来:“小友,我们请先生测个字?”
其中一位俊郎的青年人礼貌的对童子说。
“写下来吧!”童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取出了纸、简递到了公子身前。
那公子左右看了看,突然间看到了我,立刻写了个娥字递了上去:“请先生测下这个字。”
“月满嫦娥现,月亏隐广寒。公子此字是替别人测的吧?”鬼谷瞄了一眼那个娥字。
“先生神算,此乃为祖上家翁所算?”
“静请待佳期,燕地降祥瑞。”鬼谷子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了。
那公子低头看了下身上的秦服,诧异的看着老者,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然后站起来看了站在童子身边我,吐了吐舌头。显然这孩子并没有自己大,顽皮的举动过早的暴露出了岁数来:“小哥,在这儿写字的小先生哪?”
“学子请付卦资。”那童子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伸出了手来。
“哈哈哈!本公子还能差了你的卦钱。”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金币放在了童子的手中。
“我没有零钱找,请付周钱一枚。”小童儿并没有伸手接钱,而是伸手一指布帆下端的价格表,上面赫然写到测字一钱。
“权当赏你的了。”燕公子敏大方的一挥手将金币丢在小童儿的面前。
“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拿回去吧?”小童儿一边看着这枚金币,又回头看了看鬼谷先生。
“收了吧!权且是向他爷爷讨了个喜钱。”鬼谷子终于开了尊口,然后站起来向着西面便走。那童儿听完喜滋滋的将那枚金帀死死的攥在了手中,扛起了招子跟在了老人的后面。
“哼哼!真是个怪人,可卦算的到是准。”公子敏嘴里嘟囔着,这才转眼看向了我:“公子也是在等苏季子的吧?”
“噢!”我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句,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面前的这位就是宣公的孙子,当然也是自己的孙子敏。可想而知我那未来的夫君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跟季子相见的场面,转身向着鬼谷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鬼谷子与童子进了家馒头店,还没等店家发话,童子伸手抓了两个包子先吃了起来。
“唉唉唉你也不问问…”店家也有一个与童子一般大的小伙计,他刚要阻拦童子,嘴里的话也刚说了一半。见童子的手一张开,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币立即改了口:“小哥儿还要些什么?”
“馒头,一个金帀的馒头。”鬼谷子终于张开了口。
“师父、干嘛要买这么多?”童子一个包子下了肚,顿时倒出来了嘴吃惊的问到。
“店家可否将这些馒头送去轩辕庙。”他说完又克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一下明白了过来,原来那里有许多的难民,更有着很多的小乞丐。那么苏秦也会栖身在那里吗?
暮色中的轩辕庙里,苏秦正坐在大殿的一角专心的看着一卷书。鬼谷子挺胸抬头坐在了一角闭目养神,童子却凑到了季子的身边,伸手诧异的抚摸着那柄已经光滑的木剑:“兄长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玩弄一些孩子们才搞的遊戏。”
苏秦见他正把玩着自己的剑,立时便瞪圆的眼睛,恨恨的由他手中抢过了木剑:“不许动。”
“这么小气干什么?刚刚你还吃了我的馒头哪!”童子翻起了小肠,气愤的噘起了嘴。
“哼!”苏秦气愤的将木剑放到了身前,不再理会童子,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简。
“苏秦。”
我在殿外冲着一苏秦一招手,他看了一会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简快速的走了出来。
“为什么不辞而别?”夕阳洒在茅草道上,见四下无人我连忙问到。
“相见不如不见、长痛不如短痛。季子知道你我并非一路人,何必空增烦恼哪?”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的如同路人。
“你在这里还好吗?”我深情的看着那双深邃的双眸,愧疚与思念让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他的左臂。
“还好,你家人都好吗?”
“母后病了,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昏昏沉沉。父王更加憔悴了,每日里坐在坤元宫象个傻子似的。”我看见苏秦眼角有一颗泪水流了下来。
“三方求婚,你意欲何往。”看似平淡,可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强魏另我不耻,悍秦更是不屑。”
“可宣王已形将朽木,终不能白头偕老。”他猛的转过身来,朦胧之中面对着我:“公子印虽强悍,终不失于一汉子,何苦自行糟蹋自己哪?”
我忘情的钻进了他的怀中,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季子、我们走吧!庙中的那个老人处也许会给我俩更好的屁佑。”
苏秦愣了一下:“他是谁?”
“鬼谷子。”
“他就是云梦山的隐士王诩老神仙?”苏秦脸上立时放出了异彩,但很快便暗淡了下来。
“怎么啦?”
“乱世之中一隐士又有什么用,在千军万马之中不过一蝼蚁而已。更何况跑了你我,还能跑了姬氏之宗祠吗?我不想做为一个毁灭大周千年基业的罪人。你也不想区区有生之年看到父母惨遭杀戮,子民生灵涂炭吧!”
我的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失声的痛哭着。苏秦紧紧的抱着我,确不知怎么安慰,一时之间惊慌失措,词不达意的规劝着:“凡事往开处想吧!别这样,别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鬼谷先生是听了你的琴声才进的宫,他一是下山觅徒,二是接到了母亲的一封求救信。即然你二人近在咫尺,还是多与之亲近亲近吧!他不仅在琴艺上独领风骚,兵书战策诸子百家更是熟读于心。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数年只后定能成一个开疆拓土安帮定国之栋梁。”
“多谢公主美意,秦心已死只等公主赴燕之时我便回乡下耕耘那几亩薄田了此残生。”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猛的一把推开了他:“季子此言太伤我心啊!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难道就为了我一不幸之人而因噎废食、一蹶不振了吗?天下之苍生那日没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还记得我问你为什么身负木剑,倒插与背时,尔是何等的豪言壮语。壮志未酬心先死,何谈忧国忧民之心啊!”
“多谢公主的金玉良言,可我…”
他还要往下说,我却心一横、伸手一点他的脑门:“住口,不要往下说了,这些废话根本就不是我想听的。你我有情人的生离死别都是谁造成的?强魏悍秦,当然还有齐楚燕赵韩。这些烈强无日不在你杀我夺,而我大周身为天子之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看手脚相残、肢离破碎。苏公子忍的儿女私情,为天下苍生谋一条光明之路吧!”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季子有生之年,定要救万民于水火,才不辜负你对我的一片信任之心。”苏秦情不自禁的在度将我拥进了怀中。~
母后的病越来越重了,魏使陈奕带来魏公宫中医术最的姬鱼前来诊治。母后贵为一国之母,姬鱼只得悬丝把脉查验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公子印则带来了终南山女神仙林仙姑直接入了内堂,望闻切问一番诊看下来,却是眉头紧锁。
“仙姑、母后的病情如何?”我凑到了仙姑的面前连忙问到。
“国母无病,到象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林仙姑双目直视了遍屋内所有的人。
“此话怎讲?”父王连忙问到。
“大王、还是等娘娘醒来一问便知,怒我不能直言相告。”仙姑说完直接退了出去。
“仙姑看出了什么?”一出了王宫,公子印急切的问到。
“近日可有什么人出入过坤元宫?”
“这个我也不清楚,据金雕卫士说有一长眉银发的老人曾经进过宫廷。”
“此人长的什么样?
“仙风道骨鹤发童颜。”
“快在城中寻找,难道是师伯出山了?”林仙姑当即大吃一惊。
“找到了怎么办?”
“找到了千万不要声张,我亲自前去拜会。”林仙姑对师伯显然是又敬又怕,仔仔细细的吩咐着:“但凡知道此事者,都要离他百步之外,更不要自做聪明去算卦测字懂了吗?”
“知道了,仙姑:您说这个鬼谷子比您师尊还厉害吗?”公子印小心翼翼的问到。
“师伯已近半仙之体,他与世无争,更不问世事。老人家从不出山,即便是云游四方也都是些荒岛野岭的偏僻之所。这次来洛阳不是大事绝对不会出现,但究竟是什么事哪?”林仙姑疑惑不解的嘟囔着。
“他可曾有徒弟或学生在此?”
“没有,一般的人难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更何况越是高深莫测之人越相信缘份。慵慵碌碌之辈怎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公子双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可内心却是翻了个个儿。箫遥子是鬼谷子的师弟,可他不一样沾进了富贵荣华之中了吗?他的弟子们不一样为秦所用吗?想到了这里他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先会会这位接近半仙之体的鬼谷子。虽然自己才十八九岁,可世间的高人却看的太多了。墨家的随巢子、道敎的庄周…那一个不是食人间烟火,六根不净之人。我还真不信,凭他们的一张嘴、一个一文不值的信仰就能敌挡住千军万马。
洛阳只有巴掌大的一快地儿,要想找到一个人简直是探囊取物,更何况还有自己的金雕(秦国的一个间谍组织)哪?
若说他有半仙之体,一点儿都不假,鹤发童颜高高瘦瘦,特别是长长的眉毛,真如老寿星太白大仙一样。他挺胸抬头紧闭着双眼,象是睡着了,更象是养神。
一个稚嫩的童子坐在地上头一点一点的要周遊列国了。我将一枚周币轻轻在石板上一敲,那个童子扑愣一下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先是看着那枚周币,又由周币慢慢的转到了我的脸上:“你测字?”
我没有言语,偷偷的看了眼闭目养神的鬼谷子,拿起笔来写了个姬字递到了鬼谷子的面前。
鬼谷子眼睛都没睁,嘴里却说着:“姬也,天之子也,无论天下之黎民皆该敬之。自平王西迁,天下礼坏乐崩。到了现今这姬字竟然会出现在卦摊之前,可想天下人对周室多么的不敬。可再不敬敢名目张胆的将姬字写出来者定然是胆大妄为之人。公子要测此字也有讲,女者人之母也,臣立母侧当为孝。子不孝母当为禽,因禽有乱伦之基。臣不忠君当为兽,兽有袭父称王之实。今天下禽兽不如者比比皆是,使得伦理败坏,道德扭曲。不知公子写一姬字当测何事。”鬼谷子说完立刻睁开了眼睛,一双深邃有神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了公子印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