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总序
散文在中国源远流长、历史悠久、积累丰厚。它不仅博大精深,是中国的特产,是受西方文艺思潮影响最小的文体,而且是中国人的文化读本,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主要载体。可以说,中国散文在中国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中国最大的一笔文学遗产。但是,过去我们对散文研究不够,更没有从民族复兴、当代文化建设,尤其是从国家文化战略、文化自信的高度来研究散文。有鉴于此,丛书立足于传统与现代、历史与现实,将散文看作一种精神纽带,将其同当代文化建设、民族复兴、文化自信,以及整个中华民族国民素质、精神文明水平的提高联系起来。
本丛书的理论起点,是基于中国散文与中国文化的一种内在逻辑关系。这种关系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中国文化为散文的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土壤,而中国散文则是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是中国文化的一种载体;或者说,是将中国文化具体化、书面化和审美化的一种文体。二是散文与文化处于一种共构共荣、相长相生的状态:它们既共同承载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精神追求,体现了一个社会共同的价值标准,又是现代人的精神、感情和心灵的栖息地。三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文精神唯有在散文这种文体里,才能得到最为充分、扎实的传承和发展,这是其他文体所无法比拟的。
当前的中国已进入商业和高科技主导的信息时代,在文化转型的时代急变中,特别在物质文明取得高速发展的同时,要保证国民的精神不空虚、价值不迷失、道德不沦丧、理想不失落、审美不麻木,就必须重新发现中国散文的价值,发掘中国散文丰沃的思想文化和审美资源,以此助益当代文化建设。因此,本丛书的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主要体现在:其一,在中国传统散文中挖掘文化的价值。其二,塑造一种新的、符合现代性要求的文化人格,在反思文化中激发对文化生命理想的追求。其三,建构一种适合时代要求,能有效提高国民精神和审美感知水平的审美文化。其四,拓宽散文研究视野,改变传统散文研究就散文论散文的狭小格局。
同时,本丛书还具有较强的创新意识和体系意识。这主要从五个维度的展开与“散文文化”的提出这两个方面体现出来。
五个维度,指的是传统散文的维度、社会性的维度、中西文化融合的维度、国家文化战略的维度、精神建构与审美感知互补的维度。
“散文文化”概念是第一次提出,此前国内尚没有人提出这一概念。在此,我们有必要对“散文文化”进行一点阐释。
以往我们一般提“诗文文化”,但由于我国有强大的诗歌写作传统,且诗歌一直被视为最高级的文学样式,所以在许多研究者那里,诗被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文”却越来越边缘化。事实上,自唐代举行科举考试后,人们便越来越重视“文”,由是散文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大。及至“桐城派”,散文更是影响了一个时代的文风。所以,从文学史的演进发展来看,“文”对中国文化和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最大,它比小说、诗歌更全面、更深刻地影响着当代文化。尤其在信息化的互联网时代,因全民性的网上写作,散文更是全方位地影响着当代的日常生活。
中国“散文文化”的价值,首先体现在它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关系上。散文既是一种文学写作,又是一种文化操作实践,一种面对现实生活和广大民众的独特发言。从古至今,散文都是从中国文化最根基性的部位,真实记录历史、社会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散文作为一种根基性写作,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已渗透进每一位中国人的精神血脉之中。它在不同的领域被应用,并以其潜在、缓慢又富于韧劲的特有气质参与到当代文化建设中。
其次,“散文文化”是中华民族情感的结晶。我们看历史上那些优秀的散文,无不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感情结构和心理结构,正所谓:“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可见,散文这种文学形式在整个中国文化当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凝结着中国人的思想价值、文化理想,渗透进了中华民族浓浓的情感基因。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研究中国散文就不仅仅是研究一种文字的写作,而是探究一种深植于文化中的大爱和人文情怀。我们的散文研究,要尽量透过散文作品的表层文字,挖掘出深藏于文字背后的民族情感原型和精神原型,使其更好地融入当代文化建设中。
再次,“散文文化”还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智慧。中国的散文里充满了一种东方式的智慧,这种智慧有两个特征:一是“以寓言为广”。如《庄子·养生主》中的“庖丁解牛”,就相当典型地体现出庄子诗性智慧写作的特色,这个寓言主要通过庖丁高超的解牛技巧来隐喻某种生存之道。二是倾心于“平常心是道”的禅风与“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的直觉思维方式。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游记》、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都是颇具“禅味”的散文小品。
中国的“散文文化”犹如一条大河,它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涓涓细流,时而泥沙俱下,时而明净清澈。但不管如何曲折和难以辨析,“散文文化”都是中国人不容忽视的一笔精神财富和文学遗产。梳理、辨析“散文文化”传统的同时,再看看中国当代文学,我们深感中国当代文学从新时期之初开始,骨子里就缺乏一种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由于缺乏文化的主体性,才会一切唯西方马首是瞻,抱着如此矮化自己的奴性心态,中国当代文学怎么有可能进入“世界文学之林”?所以,在当下这样一个互联网、新媒体和传统文化相碰撞、相融会的时代,中国当代文学的确有必要回归到产生诗性的原初之处,回归到我国“散文文化”的伟大文学传统中。我们当下的文学创作与研究只有从“散文文化”中获取营养,才能使自己孱弱的身体强壮起来,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中精神饱满地再出发。本丛书的出版即是在这方面作出的有益尝试和探索。
吴周文 王兆胜 陈剑晖
2019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