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论“存在”“范型”

1. 我们现在应讨论“存在”之名，神学很正确地把它用于那真正的存有者。 [120] 但我必须指出，我下面要说的东西的目的不是去展示在自己的超越状态之中的存在，因为那是超出语词的、未知的和完全没启示的，是超出了统一体自身之上的。我想做的是为存在的绝对神圣根源的进入存在总体领域的创造存在的行程唱赞美颂歌。

“善”这一圣名讲的是普遍原因的所有进程；这既及于存在，也及于非存在，而这原因本身却比存在和非存在高。“存在”之名则可用于所有存在着的存有者，而它本身超出它们之上。“生命”之名可用于所有有生命者，但它本身超出它们之上。“智慧”之名可普遍用于一切有理解、理性以及感知觉的生物，但超出所有它们之上。 [121]

2. 我现在要讨论那些关于神圣主宰的名字。我要说的不是上帝自身的超越的善、存在、生命以及智慧，因为诚如《圣经》已经告诉我们的那样， [122] 这些品性的基础在一个超出一切的善、神圣性、存在、智慧和生命之上的隐秘之地。我所要说的是使我们知晓的仁爱的上帝，我的赞美是献给那一切美好事物超越地善的原因，献给那存在、生命和智慧，献给在那些分有存在、生命、理智、表达和知觉的生物之中，产生了存在与生命与智慧的原因。我不会把至善看作一件事，把存在看作另一件，把生命与智慧又看成是别的事；我也不认为有许许多多的原因和不同的神，级别不同，有高有低，各产生不同的结果。相反，我认为所有这些善的进程只有唯一一个上帝，祂是我所讲的诸圣名的拥有者，第一个名字说的是唯一之上帝的普遍的神圣主宰，其它名字则表达了他主宰行为的一般和特别的方式。

3. 有人会说：“既然存在比生命更广，生命范围比智慧更大，生命的存在怎么会比只有存在的东西要高级？有感觉的生物怎么会比仅仅拥有生命的事物更好？有理智的生物怎么会比仅仅有感受的事物高级？纯粹理性怎么会超出仅仅有理智的存在者之上？为什么这应当是创造物接近上帝的临在的秩序，展现出与上帝的远近亲疏关系？难道不应当认为谁分有上帝的恩赐越多，谁就越高级、越超出其它事物？”这话的正确处在于认为理性存在者既无存在，也没生命。事实正是如此。神圣的理性确实以超越其它存在者的方式存在着。并以超越其它生物的方式生活着。它们有理解力，而且有远远超出知觉与理性之上的知识。它们以远远超出存在的事物的方式欲求和分有至美至善者。它们与至善者极为接近，而且极多地分有至善，它们从其中接受了更多而且当然是更大的恩赐。以相似的方式，拥有理智的生物超过了拥有感觉的，仅仅因为理智的力量更强大。后者由于拥有感觉又(比仅仅拥有生命者)更高级，而生物由于拥有生命又(比仅仅存在着的东西)要高级。在我看来，这应当是事情的真实情况：一个事物分有唯一的无限地丰沛宽厚的上帝越多，它离上帝便越近，而且比其它事物越圣洁。

4. 以上问题就讨论到这里。

现在让我们讨论至善，讨论那真正存在的和把存在赋予万物的上帝。自有永有的上帝由于祂的权能而超越万物。祂是存在、实存、存有、实体和本质的实体性原因。祂是时光的根源与尺度。祂是时间下面的实在，是存在后面的永恒。祂是万物在其中运作的时间。祂是一切存在者的存在。祂是发生者的生成。从这位自有永有者产生了永恒、本质和存在，时间、发生以及生成。祂是存在的事物之内和之下的存在，不管它们如何存在。因为上帝并非某一种存在。相反，祂以一种单纯的和无法界定的方式，在自身中汇聚与预示所有的存在物。所以祂被称作“永世的君王”， [123] 因为在祂之中并环绕着祂，万物存在并持续存有。祂的存在不分过去的和将来的。祂过去不曾得到“存在”，祂不属于那些生成者。祂不会在将来“从无到有”。祂也不仅仅只在现在存在。祂乃是拥有存在的事物的存在本质。不仅事物之存在，而且存在(物)的本质都来自于在永世之先的上帝。因为祂是时代的时代，是“比永世更先的。” [124]

5. 重复一下：万物与所有时代都从那预先存在者中获得它们的存有。所有的永恒与时间都从祂来。预先存在者是一切永恒、时间和各种存在的泉源与原因。万物均分有祂，存在者无一堕离。“祂在万有之先，万有也靠祂而立”。 [125] 总之，万物的存在皆在那预先存在者之中，被祂知道和维系。

存在先于分有祂的存在物。那自身中的存在比生命本身和智慧本身和上帝的形象的存在要更尊贵。一切分有这些东西的存在者必须曾有存在。更精确地讲，这些为万物分有的绝对品性本身必须分有那存在自身。一切存有者的存在与永恒都是存在自身。所以，用祂的第一种恩赐产生了万物的上帝被称颂为“自有永有者”。祂以一种超越的方式拥有预先存在与超越品性，祂产生绝对存在，然后以此为工具，祂又创立了各种存在物。所有的具体事物的泉源都由于分有了存在才得以存有和成为泉源。它们有了先存，然后才是泉源。你可以这么说：生命自身是一切生物的泉源；相似性本身是一切相似者的泉源；统一本身是一切统一的事物的泉源；秩序本身是一切有序事物的泉源。如此等等，对于所有其它分有这种或那种品性、分有两种或多种品性的事物，情况也一样。它们所拥有的首先是存在，这存在确保它们的持续存在，然后它们又可以成为这种或那种东西的泉源。只是由于它们分有了存在，它们以及分有它们的事物才得以存在。如果它们本身能存在是由于分有了存在本身，那么分有它们的其它事物就更是如此了。

6. 所以，那绝对地超越的至善的第一种恩赐，乃是存在的赐予；至善也受到了那些最先和最主要地分有存在的事物的赞颂。从祂那里并在祂之中有了存在本身，这是存在者、一切存在者和一切拥有一份存在的事物的泉源。这是祂之中的一个不可阻挡的、全面的和单一的特征。

一切数字都在单一者之中独特地存在着，单一者在自身中独特地容纳着一切数字。一切数字都在单一者中统一起来；只有当它从这个“一”发展出去时，它才分化和多重化。一个圆的所有半径都被聚拢统一于圆心，圆心包容了所有被汇聚于它之中的直线。它们通过这个单一的起源之点而互相联系，并且在此中心中完全统一起来。它们从它移开一点，它们也就分化了一点；当它们离得越远，它们也越加分化。也就是说，它们离中心点越近，越能与它合而为一，并相互合一；它们从它移开得越远，它们相互间的分离也就越大。

7. 在自然总体中，所有统辖具体自然行为的规律都汇聚在一个有条不紊的统一体之中；在灵魂中，支持身体各部位的具体力量也汇聚为一。故而我们从昏暗的形象向万物的唯一原因上升，在上升中注视宇宙之上者，在普遍原因的单一总体之中沉思万物，甚至沉思相互冲突的事物，这是完全必要的。因为那根源是万物的起始，从祂之中产生了存在本身和各种存在，产生了所有的泉源和所有的目的、所有的生命和不朽和智慧、所有的秩序与和谐和力量、所有的保存、建立和安排、所有的理性和理智和知觉、所有的属性和静止与运动、所有的统一和混和与吸引、所有的凝聚和区分、所有的界定，以及所有仅仅存在着就能赋予万物以特征的属性。

8. 从这同一个普遍原因中产生了那些理性的和可理解的存在，即与上帝相像的天使。从祂当中还产生了灵魂的本质、宇宙中万物的本质，以及在其它物体或我们的思考过程中存在着的属性。从祂当中也产生了那些具有最真实的存在，并可以说是在超越的三位一体的前殿之中有其基础的全然神圣、最为尊贵的权能。它们从祂获得存在、它们在祂当中存在、它们从祂那得到了它们的与上帝相像的存在。

接下来产生的是从属的存在，它们也从同一原因中，但以从属的样式(接受它们的存在和与上帝相像的存在)。在它们之下是最低级的存在，(它们的存在和与上帝相像的存在)也来自于这一原因，只不过是以最低的方式。说它们最低，只是与其它天使比较而言；因为与我们比起来，它们可是远远超于世界之上的。

再往下便是与其它造物一起的灵魂。根据同样的原则，它们也拥有存在和良好存在。它们存在而且良好地存在。它们的这一存在与良好存在皆来源于那预先存在者，它们在祂当中存在，在祂当中良好地存在，从祂那儿得到了自己的开始与保护，以祂为最终目标而向祂前进。祂将最高程度的存在给予那些在《圣经》中被描写为“永久的” [126] 崇高的存在者。但是存在者从不会没有存在，而这存在即是从预先存在者而来。祂并非存在的一个面。相反，存在是祂的一个面，祂并不被包容于存在之中，存在反而被包容于祂之中。祂并不拥有存在，存在反而拥有祂。 [127] 祂是存在的永恒，是存在的根源与尺度。祂先于本质、存在和永恒。祂是万物的创造泉源、中间态和终点。故而《圣经》把与各种存在相关的众多属性用来描述那真正的预先存在者。可以恰当地把祂描写为是过去、现在和将来，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128] 所有这些特征如果从神圣的角度理解，都标示着祂存在的完全超越性，表明祂是一切种类的存在的原因。祂不会只存在于这里而不存在于那里。祂不会只拥有这种，而不拥有那种存在。祂是万物，因为祂是万物的原因。万物之泉源与目的都在祂当中，都为祂所预示。但祂又比它们都高超，因为祂先于它们，并超越地高出它们。所以一切属性都可用来描述祂，而祂却并非任何一样东西。祂具有一切形状与结构，但又是无形的和无美的，因为在祂的不可理解的优先性与超越性之中，祂拥有万物的泉源、中项和目的，祂在唯一未区分的原因中向万物纯净无瑕地照亮了存在。

我们知道太阳是一。它是一个单一的明亮之光，作用于我们所见之许许多多和各种各样的本质与性质。它更新它们，养育它们；保护它们和完善它们。它在它们之间建立区别，又将它们统一起来。它温暖它们，使它们开花结果。它使它们存在、生长、变化、扎根、发芽。它加速着它们成长，给予它们生命。所以万物皆以自己的方式而分有那唯一、相同的太阳；太阳也在自身中作为一个统一体而包容了一切分有它的事物的原因。

这一切更能恰当地描述那产生了太阳及其它万物的原因。万物的范型均作为一超越的统一体而在祂之中预先存在。祂一批批产生存在。我们称那些统一地存在于上帝之中的、产生万物本质的原则为“范型”。神学称它们为意志的在先界定、神圣和善良的作为，那意志决定并创造万物，超越的太一根据这意志预先界定并产生一切存在者。

9. 哲学家克莱门(Clement)在谈到存在者当中更重要的东西时用过“范型”一词，不过他的讨论并没按照合适的、完善的和单纯的命名程序进行。即使他这么做了，我们也应记住《圣经》的话，“我并没告诉你这些事，好让你跟着它们。” [129] 也就是说，我们总是根据自己的能力而具有一定知识；通过它们，我们可以被最大限度提升到万物的原因。我们必须把万物都归于这一原因，必须把它们看作在唯一的超越统一体之中汇聚在一起。祂始于存在和发动善美的创造行程，用从祂自己的存在的恩赐充满万物，在万物之中欢欣，在自身中预示万物。祂在自己的整体单纯性之中除去了一切复多性，在自己超越的无限性之中包容万物。祂为万物不可区分地分有着，就像同一个声音被许许多多耳朵所听见。

10. 所以那预先存在者是万物的根源与目的。 [130] 祂是它们的根源，因为祂是它们的原因。祂是它们的目的，因为祂是它们“所追求者”。祂是万物的界限，又是环绕它们未界定的无限，这都是以一种超出了有限与无限的矛盾的方式而成的。正如人常说的，祂事先拥有万物，并以一单一的作为创造了万物。祂呈现于万物之中、无所不在，是万物中的一、共同者和总体性。祂虽朝向万物，但又保持在自身当中。祂是静止又是运动，既不是休止又不是运动，既无泉源，又无中间态和终点。祂不在任何东西中。祂不是一件事物。永恒及时间的范畴不能应用于祂，祂超出此二者并超出任何在此二者之中的事物。永恒自身和存在者、存在者的尺度和被量度的世界都通过祂、来自祂而存在。

最后这些主题我将在别的地方更确当地加以论述。 [131] 这里就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