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开山养龙
刘灵芝背着一捆柴沿着小路下山，一路哼着完全没有调子自编的小曲。
他今年即将束发，村里教书的李先生说：“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刘灵芝对大艺大节没什么兴趣，但村长却答应过他到了束发之年可以让他跟村民一起进城。
盘古村世代隐居于岚山脚下，自给自足之余也需要有人定期去几十里外的小城镇中采办一些东西。刘灵芝从小就生活在盘古村里还没出去过。
他听进城回来的人讲，城里有人能连翻九十九个跟斗；有人能胸口碎大石；有人能口中吐火。他想看。那些人还说城里有柔滑鲜嫩的虾爆鳝面；有汤浓味醇的煎白肠。他也想吃。
不过刘灵芝最心心念念的还是马酒。据说就是马奶但因为有酒味能醉人所以叫马酒。刘灵芝很好奇是不是喂马喝酒所以产出的马奶有酒味。上次他问李先生，李先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刘灵芝估摸着李先生就是不知道还不肯直接承认。
等他进城了正好可以带点马酒回来，给李先生尝尝，还有爹娘，还有小彩。至于小彩的哥哥凡子，上次在小巷子里堵过他一次，警告他不准找小彩玩，还说他会带坏小彩。刘灵芝一直记得这件事，不过他转念一想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不该这么小家子气记仇。等带回来马奶，刘灵芝咧嘴一笑，我就大方地让他看我喝好了，实在不行就给他闻闻气味。
刘灵芝背着柴在小路上边走边想，想着想着就咧嘴笑个不停，已经想到了拿马奶馋凡子的场景了。
突然，刘灵芝一愣，他看到山脚村子的方向有些红光闪烁。刘灵芝心生不安，赶忙向山下跑。但上山容易下山难，他跑得太快又背着一捆柴直接摔了一跤，一路滚下山。捡了半天的柴全部散落，衣衫被扯得褴褛，全身也都被挂出伤来鲜血直流。刘灵芝顾不得痛，颤抖着站起来向盘古村看去。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只见盘古村火光滔天。
“一定是走水！一定是走水！”
刘灵芝双唇颤抖，跌跌撞撞地死命向村子跑。
这一路他连爬带跑不曾停，哪怕双腿被划得血肉外翻。少年只是心中不断喊：“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村子出现在他面前，只能看到恐怖的火海。热浪一阵阵扑来，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刘灵芝呆住了，他仿佛魔怔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三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左边一人容貌清古，须发皆白，他双手拢袖。右边之人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相峥嵘，如一头猛虎。而居中者看身形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面覆银甲。
拢袖老人看着刘灵芝笑道：“刚才还愁没有留下血脉，原来还有一个活口。”
银甲人淡漠道：“那人向来算无遗漏，此地不宜久留，把人带走。”说完他便飞向空中。右边猛虎相的中年人一挥手夹住刘灵芝跟了上去。
拢袖老人回头看了眼火海滔天的盘古村也跟了上去，同时口中遗憾道：“可惜了这些养分。”
刘灵芝全身颤抖，什么也看不清，耳边都是呼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停了下来，他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无辜的凡人？”
刘灵芝等视野恢复明亮竟发现自己身在半空中，他吓得全身一震。紧接着刘灵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猛虎相的中年人皱眉瞥了眼手下被他打昏过去的刘灵芝，然后迅速抬头望向身前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全身紧绷如临大敌。这一刻，哪怕是以三对一，他也不敢丝毫懈怠，因为对面是白衣战仙。
中间的银甲人淡淡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凡人，也就不屑故意恃力杀人。但之所以杀了他们，是因为我更相信死人。”
姬原枫喝道：“畜生！为了一己之私而残害众多生命就不愧疚吗？”
银甲男子淡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白衣战仙名扬天下，但成就战仙之名的生命也不少吧。”
姬原枫沉声道：“我所杀之人皆有可死之由，而盘古村一村村民世代隐居远离纷争皆是凡人，他们有何错当死？”
面覆银甲看不到男子的神情，只听他嗤笑一声，“谁杀人没有理由？哪个被杀之人又没有该死之处？”
银甲男子淡淡道：“那些村民哪里该死？”
“他们死了比活着更有益于我。”
姬原枫大怒：“畜生!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银甲人道：“战仙迟迟不对我们出手想必是想知道我们的目的，我可以告诉战仙，我们和战仙，和战仙身后的姬家无冤无仇。我们正是不想和战仙为敌所以一直是在坦诚交流。”
姬原枫冷笑：“确实坦诚。直接承认杀了那些村民不说，连我的身份都直接说出来了。”
银甲男子无奈道：“我们确实无意与姬家为敌，请战仙不要为难，就当在下欠战仙一个人情。”
姬原枫一头黑发无风飘扬，体内真气流转，黑白两气涌现。
“你这人情抵不过百条无辜性命。”
银甲男子转头对旁边两人道：“看来此战在所难免，两位长老先拦住他，我带人去取出东西。”
“昔年神帝轩辕统一天下后就曾说过修行之人不得滥杀无辜，如果修行之人不受约束，那天下无数无辜百姓岂能存活？”话音刚落，姬原枫的身形就消失了。
四周风雷之声赫赫，尺寸天地之间有一线！
一线奔雷！
银甲男子三人正准备举臂格挡，只听砰然巨响。三人齐退三百丈。
一身白衣胜雪，阴阳两气游走如龙。姬原枫逐渐升起一股气势，势可摧城！
银甲男子眼神阴沉地看了眼气势正在攀升的姬原枫，抖了抖发麻的双臂接过刘灵芝道：“两位长老不要死战，拖住他片刻就好。”
说完他便后退飞入山林中。
拢袖老者此时双手不再插袖，他摆了摆白净的双掌，其上有黑丝如蛇般蜿蜒缠绕。
“你我很久没联手了。”
猛虎相的中年男人淡淡道：“力拔山河势摧城。白衣战仙值得一战。”
说话间他真气流转溢于体外，双臂肌肉鼓起撑碎了袖子。破碎的衣袖碰到他体外鼓荡的真气便炸为齑粉。
不再拢袖的老者啧啧笑道：“还是这么气势夺人，依旧让你先手开山好了。”
气势已是攀升至顶点的魁梧男子点了点头，刹那间冲了出去。同时，姬原枫也再次消失了。
风雷再响，奔雷再现。
通常高手之间交战先手都不会出全力，而是先互相试探，正所谓知己知彼。就像姬原枫和钟凰，两人在天河上都不曾全力施展。但是这一次，姬原枫出手就不留手。
面相峥嵘似老虎的男子被击退一千丈，体外磅礴的真气溃散，一击受伤。姬原枫如影随形，他双手抱拳当头砸下。男子深吸一口气按下伤势，双手交叠，真气刹那流转八百里。这一刻，他气势再至巅峰。
你一线奔雷，你势可摧城，你白衣战仙。
而我，一气开山。
开山！
姬原枫磅礴刚猛的一拳还没砸下整个人就倒飞出去轰向地面，砰然巨响，鸟兽四散，尘土飞扬。余波如平静的湖面上的涟漪扩散，树木尽数摧折，一些逃避不及的禽兽嘭的一声就血肉炸裂。
让同伴先手开山的老者快速抖动双手，衣袍鼓动，空气压缩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浪。两条黑蛟从他双袖中饿虎扑食般冲出，却犹比饿虎凶猛。头顶肉包却只生双爪的恶蛟用粗长的身体缠住姬原枫，狰狞地嘶吼着向两边拉要将他撕裂。水行中龙力最大，黑蛟虽说不是真龙，但毕竟是传说有望化龙的凶兽，力量不可小觑。
被打入地面又被黑蛟缠住还没起身的姬原枫想起他当年的游历天下。他曾东游出海访仙山。有风起于海上，扶摇九万里，他乘风直退不可抗衡。又有巨浪翻滚，遮天蔽日，奔走淹没数千岛屿。
尽管当年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却依旧难忘那壮观景象。真龙出海也不过如此。
真龙出海都见过了，两条黑蛟就不过是两条小小泥鳅罢了。
姬原枫鼓起一口气用力一扯，接着双手一转紧紧掐住了黑蛟。两条蛟此时就真如两条泥鳅般在姬原枫手里扭动挣扎，没有先前的神气，连吼叫都吼不出。姬原枫用力一捏，两条黑蛟砰砰两声炸开化为几缕黑丝。这几缕黑丝如蛇游走缠绕上姬原枫的双臂。
“原来是弱水渊的柳东蒿和韩宣之两位。”
姬原枫起身，同时双手相互将已经插入血肉中的黑丝扯下来，上面还连带着鲜血。这些黑丝还在如活物般扭曲，而上面的血一下子便渗入线内被吸收干净了。
“开山养龙确实不俗”，姬原枫双手涌出磅礴的真气将黑丝震断，“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袖藏黑蛟的韩宣之狞笑道：“白衣战仙的血肉果然非同一般，吞食了说不定就能让我的蛟龙化为真龙。”
在姬原枫以白衣战仙名扬江湖前，柳东蒿和韩宣之便是成名已久。
柳东蒿天赋不俗，修为一直稳打稳扎地进步。前些年更是感悟天地，自创出了开山术。但他却没有什么惊人的战绩，悟出开山后江湖上更是少有他出手的消息。
他的成名在于和他同一代的修行人要么籍籍无名，要么先手修为进阶太快后来反而停滞不前。唯有柳东蒿，等众人回头看，才发现这个当年天赋仅是不俗面相凶煞的默默无声之人反而在这个人才辈出的江湖木秀于林，有一丝大器晚成的意味。
依旧有很多人会小瞧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毕竟江湖太大，人才辈出，柳东蒿在江湖上又多年不曾有过消息。但姬原枫清楚，柳东蒿当年不知为何加入弱水渊后，这些年潜心修行如一名勤恳耕耘的老农。放眼当今天下，他也是一流高手。
相比于柳东蒿，韩宣之则成名更早，名声更要显赫。只不过韩宣之成就的是凶名。
他修为境界是个谜，当年年纪轻轻横空出世便打败了一位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更是诡异的将那为名宿的修为血肉全部吞食只剩一具干尸，场面极其血腥，手段极其残忍。
那些年，韩宣之行走江湖随心所欲杀人无数，光是同阶高手就残杀了数十位。和他交手没有胜负，只有生死，而且死者无一不是被吸干了修为血肉下场惨烈。当年韩宣之仅一人，就杀得江湖闻风丧胆，高手凋零一蹶不振。
后来江湖人才知道这个魔头修炼的是养龙术，靠吸食别人的修为血肉作为养料在体内养龙。
近年来就很少再有韩老魔的消息。其实姬原枫很奇怪像韩宣之这样曾力压江湖的桀骜魔头会加入弱水渊从此甘心受牵绊。
这些年柳东蒿和韩宣之两人联手坐镇弱水渊，可以说使得这个无间高原上的低调门派登顶江湖，傲视群雄。
姬原枫将破碎的衣袖扯掉，看着两位如今残杀无辜百姓的江湖前辈道：“养龙术太过残忍，本就不应该存在。如今又滥杀无辜，今天正好让我来斩了你这条尚未化龙的孽蛟。只是我想不到开山的柳东蒿也会做出残杀无辜的卑劣事。”
姬原枫当初白衣走江湖是为了磨砺自身境界，但还有一愿，那就是一路不平一路平。
人皇虽然不在，但姬家毕竟是皇族，姬原枫认为皇室有责体察民间疾苦扶危济困。他认为人人都有自己的本分，不能逾越规矩。就像修行人可以在江湖内争斗厮杀，但不能恃力伤害无辜凡人百姓。
韩宣之冷笑道：“当年那个江湖就让我一人杀得七零八落依旧无可奈何，可那个江湖也没让我养出龙来。如今这个隔了几百年的江湖倒是有了点新气色啊。”
柳东蒿淡淡道：“我初入江湖世人都不看好。但过了几甲子，当年那些我羡慕的人反而停滞不前了。所以说世事无常，没有人就该怎么样。”
姬原枫道：“其实我很奇怪像你们这样的一流高手为什么会加入弱水渊甘心受牵绊。现在无所谓了，正是世事无常。可那几百条无辜百姓的性命不是你一句世事无常就能带过的。等今天我拼死杀掉你们两个，日后会剐去弱水渊这块烂肉的。”
姬原枫突然心生感应，抬头远望。
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
姬原枫低头道：“要速战速决了。”
一对阴阳鱼浮现环绕姬原枫游曳，平地生风，黑发飘扬白衣鼓荡。他抬手遥遥一指，空气层层叠叠。一指所向如在茂密的山林间劈出一条大路，一路裹挟着天地灵气树木岩石，浩荡磅礴。
一边是当今江湖风华正茂的白衣战仙，一边是昔年江湖名传天下的前辈高手。
两代江湖翘楚。
这一战，惊天动地。
一指过后，姬原枫的攻势如疾风骤雨般迅猛。他一拳接一拳朴实无华。他只攻不守。
姬原枫如疯如魔，柳东蒿韩宣之两人却不敢一招换一招地拼命。两人战一人反而被压制了。柳东蒿韩宣之被姬原枫不要命的打法激怒了。
柳东蒿喝道：“你姬原枫就如此不惜福？！不顾你皇族嫡系的地位了？不顾你年纪轻轻就名传江湖了？当真以为你白衣战仙天下无敌！？”
韩宣之狞笑，“我当年行走江湖杀多了你这种所谓年少成名的小子。今天也不介意多你一人！”
姬原枫不说话，一拳一拳更加直接凶暴。
白衣走江湖，今天他要一人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