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听我讲一个来自日喀则的故事

2018年6月，在医院和家庭的鼎力支持下，我克服了种种困难，积极报名参加医疗人才“组团式”援藏工作，并于2018年7月抵达日喀则开始援藏工作。半年来让我感动的事情太多太多，这里我要说的是一件小事情，平凡而伟大。

9月的一个周三上午，我按照惯例看专家门诊，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在电台做了关于失眠的节目，今天的病人比较多，门口众多患者中，一直有几个孩子在转悠，时不时地把头伸进来，但是欲言又止，临近尾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一个小男孩说：“你是顾医生？就是昨天电台里做节目的那个？”“是啊，怎么了？”“你能给我们的老师治疗失眠吗？”“老师失眠？”我好奇地问。“是啊，老师每天晚上都不睡，白天一直咳嗽、喘气、脸色很白的，所以我们一直听养生的节目，想给老师治疗她的病。”

带着对这位老师的好奇，我和孩子们交流起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老师的大概情况和我描述了一下。他们的老师姓陈，是一位内地毕业后长期在乡里小学工作的老师，因为学生中有不少是孤儿，所以孩子们也叫她“妈妈”。这位老师在日喀则已经工作了十几年，由于工作太累，长期高原缺氧，所以就有了孩子们说的那些症状，孩子们心疼他们的老师，就有了之前在门诊门口等我的一幕。

听了这位老师的故事，我有了去看望她的冲动，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让她从内地来这个平均海拔4 000米以上的地方教学并坚持了那么久？带着这份崇敬，我决定下午去看看这位老师。孩子们听说我要亲自去看老师，都高兴坏了，手舞足蹈地跳起来。

午后的日喀则日照强烈，按照孩子们说的地址，我来到了他们的学校，穿过操场，沿着楼梯慢慢走到楼上。陈老师正在给学生们上课。为了不打扰上课，我站在教室门后，透过窗口，看到了那位受人尊重的老师，一位身材瘦弱的女子，可能是体质不好缺氧，面色不佳，不停地咳嗽，站一会儿就坐下，但是陈老师依旧用她那充满亲和力的声音给学生们上着课。今天讲的是陶行知，里面的那句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陈老师反复强调，做人要做一个诚实的人，这才是做人的根本，每个孩子都听得很认真，因为陈老师就是他们的榜样。

不知不觉下课了，我向陈老师说明了来意，老师先是吃惊，然后是不好意思，她没有想到孩子对她的爱，也感动了我，我会亲自来看她。陈老师的话语不多，每次提及身体，她总是淡然一笑，仿佛这都不算事，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们，她可以如数家珍般地把每个孩子的特点分析得透彻到位。

通过对话，得知陈老师是学生党员，毕业后就主动报名西藏支教，因为舍不得这些孩子，一待就是十几年。说起这些，她不愿多提及，我知道，她不想把这些作为自己的谈资，也不想太多人知道，她总是用“我离不开这些孩子，我觉得这里很安静，生活在这里很单纯”作为留下来的理由。我觉得我不能再多问陈老师的过去，为什么来不重要，为什么留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留下的不仅仅是知识，更多的是一种做人的精神。

对于她的身体，我还是给出了中肯的建议，因为高海拔长期缺氧，导致失眠，加之营养补充不够，免疫力低下，体质不佳，我建议去医院做个体检，然后根据报告中药调理，陈老师婉言谢绝了，理由是学校人太少，她不在很多课程排不开。我知道医学知识无法说服她，我只能搬出孩子们对她的关心、孩子们对她的尊重、她对孩子们的重要性来反复劝她，最后，在我的坚持下，陈老师终于同意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回来的路上，感觉今天看了一个简单而又不简单的病人，简单的病情，简单的病史，不简单的人生和人格。如果说她扎根西藏十几年的精神让我感动，倒不如说她对生活的淡然，对学生的热爱，对事业的执着让我感慨，这一切都润物无声地传递着某种无法言语的含韵，直抵心灵的深处，带给我澄澈与纯粹，让内心回归安宁与淡泊。其实就像她说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喜欢，那就留下来好好干。

通过体检，没有大问题，还是免疫力低下，通过一段时间的调理，陈老师的体质和睡眠都得到了改善，满血回归到了她战斗的讲台上。

半年的援藏工作，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地方，有太多像陈老师一样用心在西藏耕耘的各行各业的人，我不想用感动来形容我对他们的赞美，也不想用震撼来描绘他们的贡献，就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只是在不同的岗位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3 800米的日喀则是离天空很近的地方，神圣的雪域高原、猎猎飘扬的经幡、广博浩渺的山川湖泊、明艳亮丽的阳光、虔诚坚定的身影，每天睁开眼，用心去感受那缕阳光，带给你的不仅仅是光明，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它让你心灵宁静，它让你充满希望，它让你每天斗志昂扬。祥云轻飘，雪峰高耸，在这片圣洁的土地上，我们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值得回忆及珍藏的。

我每天的工作都在患者一声声“安吉拉”（藏语医生的意思）中完美收官，在他们心中，我们是白衣天使；而在我的心中，他们的淳朴、善良更让我明白自己的使命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