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不过，我没有想那么多，产后女人事情一地鸡毛。再也无暇单位里即将发生的大事。产后女人能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好已经不错了。甚至很多女人面临着产后抑郁的威胁，没有各种心理准备的女人可能会措手不及。但是我还是尽量早点上班，再说产后在家呆久了也会抑郁的。上班第一天，本想把自己打扮一番，最终还是匆匆忙忙出门上班。
单位里似乎一切正常，风平浪静，然而暗地里波涛汹涌。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是产后刚上班有各种不适应，除了工作外，就是想孩子拒吃奶瓶不喝奶怎么办？怎么做幼儿启蒙游戏等等。
上班不到两周时间，单位的人事告诉我其他岗位需要人员，我淡淡地一笑，有点苦，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女人产后工作边缘化安排是迟早的事，人事总是以关心的口吻名正义顺地安排你到其他岗位。这是职场里不成文的规则，在我怀孕的那一天就早已料到今天的结局。所以我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我还庆幸这样的安排，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的孩子。
也许女人就是样，明明可以快提拔的时候，这时候偏偏要去生孩子，活活地把晋升的机会让给了别人，甚至连自己本来的位置都让给别人。此时功亏一篑的你敢怒不敢言。我觉得这是社会对女人的不公。女人为家庭牺牲最多，结果社会却没有给予相应的补偿。
不过我承认在产后，睡眠一直是奢侈。我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会产生很多小的错误，印证了那句话：“一孕傻三年”。确切地说，睡眠不足，前后逻辑不连贯，丢三落四，甚至前一秒的事情后一秒都忘记得干干净净，这些情况我都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然而到了夜晚我又开始精神，我有时想自己是不是转世为夜猫子了。
我潜意识地拼命地想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赶快结束。有时拼车上班，当车在急速的高架上疾驰几十公里时，路过那个必经的黄浦江大桥时，我放眼望去那是空旷无边的城市上空，甚至感觉意识全无的空灵。也就是说，我的意识已经逃离了我的身体。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无，本来我追求的幸福生活忽然间变得淡而寡味了。
也许这就是生活本身，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我时常这么劝慰自己。张爱玲不是有一句话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蚤子。也许人生就是如此亮丽与黑暗交织在一起，有白天就有夜晚。我时常这么安慰失落的自己。不过我相信我会以另一种方式获取胜利。
上班后，我才知道女人产后重生这句话没有实现，但是女人产后变成超人真正地实现了。白天上班，琐事一大堆，晕乎乎地忙碌一天，下班后还要马不停蹄地带孩子吃饭洗澡睡觉早教。我简直就像一部机器，全年无休的日子一年又一年。
那时我经常做一个梦，雨后清晨，门前树底下，有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在湿润的草地上艰难地爬行，不时地仰望上空。有时我仿佛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蜗牛，喘不过气来。
那个曾经与你爱得炙热的凡，此时也疲惫不堪，淡漠你的感受，说不定有一点抱怨就会带来一场口水大战。我只得小心翼翼，为了维持一家人和气的局面，将就再将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什么历来女人都过着这种日子？自从凡的父母来了之后，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三人延续着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我哪怕一点不同要求，他们都觉得别扭。
这种日子处得久了，近距离的生活，天天将就地生活，就像广袤无垠的大草原，男人，男人的父母和孩子的疆域日益扩大，我的却日益缩小，甚至挤压到边远的角落，我变得越来越压抑。其实是我步步退让，自己模糊了自己的边界，甚至我迷糊了凡的模样。我只记得每天他早上背着包出门的身影，然后晚上背着包进门的身影。吃饭时，我们都无须举眉相对，习惯地问候几声，然后埋头吃饭，都不再注意对方的脸，更不会捉摸对方隐藏在内心的不悦。
我很少在别人面前谈论凡的不是。他不抽烟不喝酒赌博，很多时候他会伸手帮忙，也许好多邻居和朋友都羡慕我拥有如此能干的男人。我想想当初之所以嫁给凡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比较会生活。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除了把自己饿不死外，生活上没有什么擅长的了。至于日常生活里马桶堵了怎么办，拖把坏了需要换，这些日常琐碎的问题我都不会，他嫌我做不好，我统统扔给他。
但是习惯与麻木最终导致双方的抱怨。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两人长时间的漠视，终于被一件小事的导火索点燃了，虽然只是吵架，但是我突然就清醒了。原以为两人结合在一起成为家庭，就亲密无间，不分你我，心无芥蒂，其实不然。也许只是我自己想当然的美好而已。我为家庭牺牲了自己的所有爱好，自己简直做了一个免费的保姆，做家务带孩子，却被看成理所当然，一文不值。我尽了所有的角色义务，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女儿，一个员工，然而唯独没有尽“我”的义务，我把时间和精力都分配给了他们。我的无私挤压了我的自私。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点失忆的感觉，突然觉得面前的他是个陌生人，根本不是我认识的男人，虽然六年多了，但是突然脑海里就是没有清晰的构图，模糊一团。也许第一印象都是清晰的，后面的印象与时间、距离都是成反比的。陌生，陌生，哪里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要是以前恋爱，我肯定哭得伤心欲绝，但是我婚后吵架我不会哭了。
我从来不向父母诉说我的生活状态！一是徒增他们的烦恼，二是他们肯定批评我的不是之处。在长久的冷战之后，我开始向我的姐妹们求救。他们普遍认为离婚可以及时止损，是女人解救自己的唯一办法。独立的女人才能活出自己。然而这个不是每个女人会轻易尝试的。
正当我有了离婚的冲动时，凡却意外地道歉了。我再三考虑，原谅了他，自己却哭得泪如雨下。
有人说，男人是不能原谅的，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果然不假，吵架还是一次又一次，每次情况都类似。和所有人的吵架类似，内心冲动的魔鬼一次次冒了出来。吵架之后我又是万分的后悔，浪费我的口舌和精力。想着，想着，天亮才能睡着！
就这样我又开始真正的失眠了。越是夜深，越清醒，越到天亮越想睡。身体一动不动，意识异常清醒。每天夜里能迷迷糊糊地睡两三小时就非常了不起了。
尽管夜里如此，我白天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回家急着带孩子。哪怕再累，孩子尽量自己带的好。
这样的生活，劳累就像无形的魔鬼，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自己的体检报告告诉我。从体检报告单上看出这些年来的身体状况，从以前的空白到写满了一页纸的建议。才多久，身体上出现很多小毛病。虽然不是被这些小毛病吓坏，但是半年多，我一直悄悄地看医生。先是普通门诊，然后是专家门诊。专家把脉后，查了半天，病历上写的“焦虑”两个字。我百思不得其解。
当我把病情告诉凡，他却不以为然。自从孩子出生后，他的注意力都放到孩子身上，渐渐忽视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我开始读书寻找答案，关于婚姻，关于家庭。就像生病的人总会找原因去对症治疗。我知道他没有学过这些，试图让他一起学习。可是他却以各种忙为借口不肯学习。
关于择偶，以前我一直都自以为自己明确，不需要对方多有钱，但是必须人品好，身体好，脾气好，读书好，对我好。其实现在想来，这其中的“五好”就是单纯的美好与纯粹的想象，而且这些完全可以伪装。
尤其经历了婚后生活才知道结婚，不是选择一个人，而是选择一个家庭。嫁人如嫁接一样，将自己作为一颗小树枝插入另一棵树的主干上，然后你得适应那一颗树的所有，与其一同生活，沐浴阳光雨露，接受风雨洗礼，才能和谐地生活下去。
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灵魂的伴侣，根本不能指望爱人，它只能是自己。只有自己不断提升自己，才会发现自己深处的灵魂。自己和自己的灵魂才是最佳的伴侣。这么年来，我一直都那么错误地认为知音知己才是灵魂的伴侣。至此看来都是多么地幼稚可笑。
不断提升自己，不断更新自己，让自己与自己的灵魂友好相处，这才是生活的最好状态。而我在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自己的灵魂偏离自己的运行轨道，不知不觉中脱轨了，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和自己的灵魂分道扬镳很久了。
从这点上，我得出一个结论，女人在与男人结婚前，先要自己和自己的灵魂结婚，然后才知道自己需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一直和谐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