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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家

客厅的水晶吊灯被打开之后,整个屋子多了些许柔和的暖光,周遭景象也随之清晰起来。

这是个中式装修的别墅,原木色调的装潢搭配着各类实木家具,黄花梨的圆后背交椅红木的狮纹圆凳,紫檀面的雕花卉鱼茶台,黑漆描金山水的立柜,白墙上挂着名家山水,客厅角落摆着白玉观音和青花瓷瓶,与青竹相互辉映......与其说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会客厅,倒不如说是各类难得一见的收藏品展览,大有几分大制作古装电视连续剧场景再现的意思。

这就是白家的老宅,所有的物件都是几代人传下来的。

最初这些都是由白家老爷子白岩打理,在他去世之后,这些物件就原原本本地交到了白亦从的手上。东西都好东西,可是白亦从每每看见就觉得头疼,就是这些物件让他一刻都不得清净。

白亦从揉了揉太阳穴,噩梦惊醒之后他左右都睡不着,干脆拿起门后挂着的针织外套,随手披在了肩上。然后他用电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又用铁盒子里拿出一个茶包,将沸水到了进去,这才靠着沙发椅背坐了下来。

清茶氤氲着袅袅的蒸汽,白亦从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这是柳慕出差的时候特意带的柏子仁茶,当时他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大大咧咧地跟自家表哥好一通吹嘘,就差没把这几包纪念品说成天上罕见地下难得的宝贝了。

“柏子仁听过没有,这可是《本草纲目》里有记载的,性平而不寒不燥,味甘而补,安神用的,专治失眠多梦,血虚心悸。哥,你不是经常头疼么,特符合你的症状。”

“什么时候改行当中医的?”白亦从一撩眼皮。

“嗨,我这时时刻刻惦念着你,你怎么还带笑话人的呢?”柳慕被噎得一愣,随手抓了一把刘海,开始打哈哈,“要我说啊,你就是心里事儿太多给累的,经营白家的生意确实不容易,不过做人啊,还是得心宽一点,你管二叔他们那帮人怎么说呢,现如今白家当家人是你,他们有什么可争的......你看看我,天天被爸妈念叨着,也没耽误我柳少潇洒不是?”

白亦从的目光在柳慕脸上停了几秒,若有所思点点头。

就在柳慕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了的时候,白亦从却是话锋一转:“有道理,谁都跟你一样心大,十个白家都得败没,确实没得争了。”

柳慕:“.......”

这聊天没办法进行下去了,我太难了。

大抵是觉得柳慕平素的行事作风完全就是大写的不靠谱,连带着他送的东西都带着浓重的不靠谱气息,白亦从直接把那整整两大盒子的柏子仁茶扔在了他很少过来的老别墅。

要不是今天过来,又做了那个噩梦,想必他还想不起这包被冷落许久的茶。

柏子仁带着淡淡苦味,冲淡在茶水之中,又变成了入口的回甘。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半杯热茶下肚之后,白亦从确实觉得头疼的症状好了许多。

随着袅袅的茶香,他的记忆也跟着飘得很远。

在成为白家当家人之后,白亦从就很少住在老别墅了。有关于老别墅的回忆,大抵都与父亲白岩与哥哥白语秋有关。

白岩是上一代的白家家主,雷厉风行,果敢能干,把握着白氏的发展命脉。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古董界天才,不论是古物鉴定,还是破损古董的复原,都是一把好手,白语秋和白亦从的这一身本事,尽是得他老人家的真传。

可惜白老爷子没有把这样的技艺发扬广大,脑筋都放在了经商钱财上边,他对古物没有多少敬畏,整颗心都在想如何把生意做大,商业敏感度固然是有的,却也因为太过追名逐利,而让白家藏品损失不小。

祖辈传下来很多物件,很多都被白岩放在白玉楼,成为当时的镇店之宝。

有些识货的商人不惜一掷千金,也要把这些宝贝收入囊中,老爷子对此毫不不心疼,反倒以此作为噱头,把白家的名气越打越大。一来二去的,白家的知名度不仅拘泥于z市内部,辐射源越来越广。

除了本地的顾客光顾,时不常还有许多外地特意过来的富商,千里迢迢来z市一趟,就是为了欣赏白玉楼的展品。即便没有财力物力买下镇店之宝,也要抱一两件小件回家。

大抵是尝到了甜头,白岩一直贯彻如此经营,一件“镇店之宝”被卖了,他又很快拿出一件新的替换过来。白家长子白语秋曾经跟父亲建议过,这样做的利弊为何,可白岩从来就不是听人劝的性格,真正想做的事情,也根本没人劝得住他。

后来,白家的影响越来越大,却不知导致多少白家藏品外流。

z市白家家大业大,嫡家经营白玉楼以及主要产业,几家分店和周边产业则又那些叔伯长辈以及他们的后辈经营。其中白玉楼以名贵物件为主,拥有一切古董器物的经营和鉴定权,也是白家的金字招牌。

白玉楼世代传给白家嫡系,许多技艺也只有嫡家后人可以传承。

而白家二当家则是以金钟玉器为主,他们经营的商铺多以玉为主打,这一脉对于玉器的鉴定和加工更是一绝,抛光篆刻都掌握一些。这一代的当家白穆老爷子,更是时不常会被省里的博物馆请过去,替新拿到的那些古物掌掌眼。

玉器矜贵难得,其中学问更是很大,极为考验鉴定人的眼力。加之古玩市场上流行赌石,这样子的一锤子买卖,横竖都是看天意,却偏偏可以吸引不少商机,引得有钱人趋之若鹜。

所以白穆这些年头势头很猛,在行业内的地位,几近到了跟白岩平起平坐的地步。

至于白家三叔一脉,主要经营木器,掌握着相当精湛的木雕技艺。而白亦从的小姑姑白雨,是白家上辈唯一的女孩子,则以书法字画为主,祖辈也出过几位闻名的画家。大抵是女孩子外向,在嫁给了当地的富商柳向阳之后,白雨的主业就从白家大小姐变成了柳太太,很少把心思放在白家生意上面了,而她的独子柳慕也被宠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公子哥,白家传下来的本事学到了多少,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数。

香饽饽谁都惦记,加之白家家主位置太高,一言一行都被人忌惮。

大抵是白岩的做法太过遭人诟病,白穆对他的意见一度很大。

那几年古玩行业回暖,给传统企业家带来了不小的冲击。z市一众古玩城都因为僧多粥少而声音难做,唯有白玉楼的名声打得响,那些叔伯长辈的店铺流水也跟着水涨船高,白家旗下的产业发展得顺风顺水。

所以白岩再怎么被弹劾忌惮,也都成了无稽之言,对他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

“怎么,享受这本家带来的庇荫,嘴巴却闭不上吗,即便是把白玉楼的生意交给你们,你们能做出比我更好的成绩,让白家发展得更好吗?如果能,立下军令状,我可以听你们的意见,如果不能,那就听我这位家主的安排,收起那么多的废话。”

白老爷子不过几句话,就把那些人的嘴巴堵住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老爷子后来生急病过世,白家的产业传到白亦从的哥哥——白语秋的手里。白语秋跟老爷子是两个极端,他人如其名,平素不言不语,温润如秋,大有几分历史学者的做派,却不是个很好的商人,经营白玉楼更是吃力。

一直到白语秋最后彻底离开,也没有得到家族长辈的认可......

在父亲和哥哥都不在了之后,白亦从就不住在老别墅了,大抵也怕睹物思人。这里边摆着的大多都是白家的藏品,分门别类地仔细放在各个位置,装潢布置还是白岩当年留下来的风格,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白亦从将茶杯放下,及不可查叹了一声,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闪了闪。

未接来电提醒上面,是柳慕的名字。

白亦从拿起手机,锐利的目光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正准备接这位游手好闲的柳大少的电话,谁知对面居然蹬鼻子上脸,直接把视频打过来了。

犹豫了一秒,白亦从点了接通键。

“干嘛呢,白爷,我掐指一算,你这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夜生活啊,不然你这个老干部怎么在家都不接电话?”

白亦从懒得听柳慕扯淡,淡淡开口:“有事说事。”

“怎么着,心虚了啊?”柳慕懒洋洋地朝软沙发上一靠,没型没款地晃着杯子里的洋酒,音乐声过分喧哗,让他带着玩笑语气的话音都听不太真切,“让我看看,你把漂亮小妹妹藏哪了?”

白亦从着实不愿意在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上面费耳朵,权当这是柳慕喝大了在耍酒疯,抬手准备挂断视频。所幸柳慕对自己这位表哥的脾气秉性再了解不过,不过看白亦从一抬手指头,就能猜到他的意思,话锋也紧跟着一转。

“别别,我真有正经事,你听我说。”

柳慕放下酒杯,跟身边的狐朋狗友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然后视频里的画面晃动了几秒,重新变得清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室外。

“表哥,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何盛确实去过坞城,不出意外的话,那幅《山涛话古图》现如今还在他的手上。我特意托我妈打听了坞城大大小小古玩字画拍卖行的消息,才确定这件事的。”

“怎么早不告诉我?”白亦从问道。

“天地良心啊,我今晚刚拿到消息就给你打电话,看看未接来电提醒好吗,我就差去你家亲自砸门了,白大老板你搭理我了吗?”

柳慕打电话的时候,白亦从的手机调成了静音,要不是刚好看到手机屏幕在亮,这个电话他也照样接不着。

“不过,说真的,我不建议你再去坞城了。”

白亦从没说话,柳慕还在那边自言自语。

“去年你在坞城失踪了那么久,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明白,如果当时真是遇到危险死里逃生,你这会儿再去调查,不就是擎等着给人家送菜嘛,我说,见好就收得了。”

“好,还有别的事么?”白亦从不置可否,只当柳慕的苦口婆心都是放屁,“没事我挂了,你继续午夜局,不打扰了。”

“哥,你等会儿,能不能听我......”

电话那边,回应柳慕的只有电话挂断的忙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后半句尾巴补全。

“一句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