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开学
暑假过的很快,眨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前一天一大早我妈就把我的行李整好,用一块长布包的严严实实,然后用麻绳紧紧地套住。我同往常一样,先给院子里的西红柿浇了水,然后把二胖和大壮拉去了村口的草滩里让它们吃草。我爸早早的就去地里干活,临走时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妈照顾好我。
我和我妈百无聊赖等在村口,只见大楠和他爸也笑盈盈走了过来,大楠他爸走在前边扛着行李,大楠跟在后边背着崭新的书包。今年只有大楠和我考上了县里的初中,其他同学们大部分都到乡里的中学上学,玉荣几个都早早的到B市打工去了。大巴车从远处开过来,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
“这是送两个孩子走呀?开学啦?”司机师傅亲切的问道。
“嗯,开学了。送两个孩子去县里。”大楠爸笑盈盈的答道。
“上车吧,我给孩子拿行李。”
大巴车开动了,望着越来越远去的乡间小道,低头吃草的二胖和大壮,满地早已熟透了的大芹菜,我恍惚间意识到我似乎再也不能一直一直留在这里了。那时我还没明白什么是故乡,眼眶却也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到了县里。那是我头一次仔细认真的观望“城市”:城里的路不像村儿里的路是经历过人们走路踏出来的土路,是油光锃亮的柏油路,因此人们的鞋子因为没有尘土沾染显得那么的白净;城里有我只有在电视上看过的楼房,虽然那时县里最高的楼层仅限于四楼。我一直在思考我怎么才能从一楼爬到二楼;城里人都比较白,他们脸上都没有因为风吹日晒形成的“高原红”;城里小姑娘有的穿着裙子,一摆一摆的特别好看,而我在上大学之后才克服了对于穿裙子的恐惧亦或者是羞涩......这里的一切都令人陌生又害怕。
大巴车歪歪扭扭的停在了客车站门口,我们把行李从大巴车上卸了下来。大楠他爸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我先带大楠去学校那边了,早点给孩子打点好,还能赶上回村儿里的大巴车。”大楠他爸给大楠找了一个寄宿的家庭,哪里管吃、管住。
说着,大楠爸和大巴司机私语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让司机师傅下午回程的时候稍微等一等他。大楠则和我挥了挥手,跟在他把后边,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和我妈则百无聊赖的坐在车站的台阶上,等我舅舅的到来。
差不多要到中午的时候,太阳晒得人异常的烦躁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白衬衣黑裤子,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的模样。这时我妈赶紧拉着我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男人把自行车停到自行车棚就朝我们走了过来,我想着应该便是我的舅舅了。我小时候见过我舅舅几面,但是当时因为年纪小、又不常和我舅舅见面,所以对于这个男人我是陌生的。听我妈说我这个舅舅是当时我们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后来就分配到了县城工作,因为姥姥姥爷去世的早,所以一般也很少回村里。
“这是燕子吧?都长这么大了。”这个被叫舅舅的男人说道。
“嗯”我妈回答道。接着有对我说到:“快,燕子,叫舅舅。”
“舅舅好。”我问候到。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问候语。
“好。咱们回家吃饭,你嫂子在家做饭了。”说着,舅舅就把行李系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和我们一道往他家走去。
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一栋楼房前,舅舅说这是他们单位的家属楼,楼外墙白白的,是新刷过的样子。舅舅把自行车停在车棚和我妈提着行李,一道走到楼房的入口处。走进楼道里,舅舅咳咳的咳两声,楼道里的灯随之发出光来,我十分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楼房里亮起来的灯。慢慢的,我们把行李抬到了三楼,舅舅停下脚步,敲了敲左边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漂亮又儒雅,是知识分子的样子。她笑意盈盈说道:“快来,快进家里来,做好饭等你们呢。”我想这便是舅妈了。
午歇后,我正在一件空出来的屋子里收拾行李,隐隐约约听到我妈说:“哥哥,这里是五百块钱,你拿好,燕子以后在这里吃的、喝的都要用到钱。我们离得远也顾不上了,燕子就拜托给你们了”
“不用,我咋还能用你的钱,你们两口子一年才能挣多少钱。快收好吧。”舅舅的声音传来。
“那不行,不能让你们给孩子出钱呀。”
“没事,对我们来说,燕子来了不就是填双筷子的事吗。”
“哥,你还是拿上吧,我......”
“燕子,晚上想吃啥,和舅妈说,舅妈给做......”舅妈进卧室问我,舅舅和妈妈说话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都行,舅妈,我都爱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养成了不挑食的习惯,有啥吃啥,做啥吃啥。
“成,咱晚上就吃莜面窝窝吧,蘸肉汤。好不好?”
“好。”以前我是不喜欢吃莜面的,可能是吃的习惯了,亦或是没念想了,我甚至还觉得蘸肉汤还不错。
吃过晚饭后,我妈和我开始收拾明天上学需要用到的东西,我磨磨蹭蹭的往书包里装笔盒。
“燕子,妈妈明天早上就回家了,你在县里好好念书啊。”我妈说道。
“妈,你能不能多留几天。我自己一个人不习惯。”
“家里忙的不行,你爸自己在家里顾那一堆菜顾不过来,妈妈就早点走了啊。你在你舅舅家听话点啊,多看,多干活,别和在家里一样。”
“好,我知道。”我说话声音有点哽咽。
前半夜,我搂着我妈,摸摸她的肚子、摸摸她的胳膊,闻闻她身上的味道,想把她的触感、味道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后半夜,我开始背对着她开始默默地哭泣,那时是我有生以来哭的最伤心的一次,我意识到以后我会慢慢的离开的她,她也会慢慢的离开我,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后来我妈告诉我:“我那天晚上也哭了,只不过我知道你哭,而你却不知道我在哭......”她还说我从小是个最皮实的孩子,被人怎么调戏、欺负都没有吭过一声。在我不会说话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出去忙农活,就把我栓在炕上,我不哭也不闹。等他们忙完农活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我就会拍打着窗台边的玻璃对着他们咯咯的笑。“那时候呀,听见你哭一声,我和你爸就可开心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舅舅匆匆就匆匆送妈去车站了。而我跟着舅妈一块儿到了新学校。到了学校,舅妈把我领到我的新教室之后就回她的办公室了。舅妈是我们初中的英语老师,并且是最好的英语老师。得益于舅妈,我每个周末跟着孩子们一起上她的补习班,在没英语基础的条件下,我的英语后来突飞猛进,并一直名列前茅。
刚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十来个人,坐的七零八落的,于是我便挑了个角落里坐下,之后又有家长领着同学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在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一个身材姣好,面容很丑的女人进来,介绍说是我们的班主任,名叫柏崔霞。有的同学调皮,叫她“魔鬼的身材,魔鬼的面孔”,还给她起来个外号“白菜花”。
白菜花让我们班的同学出去排队,然后她开始点名,每点一个人名,这个人就进去开始挑座位,第一个被点到的男生叫张照千,矮矮瘦瘦的,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我差不多在第二十来个被叫到,进去的时候好位置已经挑的差不多了,唯张照千的旁边有一个空位置,于是不假思索的坐到了他旁边。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座位是根据我们小考的成绩顺序来挑选的,我旁边坐着的正是我们班当时的第一名。
为什么没有人挑坐在张照千旁边呢?因为张照千学习好,素来有神童之名,压力大?我百思不得其解。但那时的我懵懵懂懂,一不知道张照千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二不知道能被叫神童的人有多神,所以才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坐到了他的旁边。
开学的第一天一如往常,发新书、发课表、开班会、打扫卫生,一天很快过完。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往校外走,忽然听到一声“燕子!”,我回头,看到大楠在叫我,她的身边还跟了一些其他小伙伴,大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大楠和她的小伙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向我飞奔过来,问道:“燕子,你分在了几班?”
“我在十二班,你呢?”
“我在九班,咱们在一个楼层呢,我得空了去找你玩。”
我们一起走出校门就看见校门口站着几个不像学生样子打扮的小青年。这几个人中,有没穿校服的,有穿校服的,没穿校服的头发上染着奇奇怪怪的颜色。穿校服的还好点,头发都推得是小平头,只是一人手里吊着一根烟,努力的佯装出吊儿郎当的样子。
“看见没?站着的那几个人,就染头发旁边穿着校服的那几个,他们都是混社会的,中间那个个子高的叫王向南,是我们二中的老大,长得挺帅把?”大楠说道。
“你咋知道的?”我问道。
“我听和我们住在一块儿的高年级学姐说的,说是老师见了他们都得绕开走呢。咱们教导主任郭英就被那堆小混混打过,听说大半夜在教导主任骑自行车过桥的时候直接用麻袋套上,打了一顿。”大楠说道。在初三毕业之后,我又听到了另外的一个版本,说是我们毕业那年教导主任被用麻袋套上直接扔了桥底下了。至于教导主任有没有被打,有没有被扔在桥底下,至今也没有得到充分证实。
紧接着她又叮嘱我到:“你以后见了他们也绕着点走,别招惹他们。”
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大楠住的地方,因为是寄宿家庭,大楠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送大楠到家,我自己摸索着早上来时的路回到了舅舅家,回到家后舅妈的饭快要做好了。
夜间,我开依然开始疯狂的想家,想我爸、我妈、还有二胖......在快睡着时似乎闻到了村口草滩里淡淡的青草香,还有二胖亲切的“哞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