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公子问礼

听到侍女喊叫，明月、雨山、颜夫子等急忙入后宫探视，到了那里，只见巴王宠妃，百花公主的母亲桃姬夫人在一旁哭哭啼啼，而御医已经在给公主诊脉，而公主则双眼紧闭，浑身颤抖，汗如雨下。那御医已年届六十，诊脉半晌才起身开药方。

明月忙问：“公主状况如何？”

那御医答道：“公主受到惊吓，导致心气受损，血脉紊乱，我现在开一副安神养心的药，帮助公主稳住病情，更主要的是要多多静养，不可再受刺激。”

明月这时又想起刚才宴会上那惊险的一幕，便传令将图图族首领一行全部斩首，侍卫领命而去，片刻后回来报告：“图图族首领等人已趁乱跑了，现在已派兵捉拿。”

见公主躺在榻上的情形，除了明月，最着急的就数蒋琮了，他揪住御医的衣袖道：“快想法子，让公主快点康复。”

御医对蒋琮说道：“大人说笑了，这人的身体乃元气充盈于内，形质禀赋于外，需未病先防，有病补偏，平衡阴阳，针灸药石只能起辅助作用，关键还得靠她自身的调整。”

这时潘隶在一旁说道：“听说徐寿曾在海外仙山寻到过灵丹妙药，何不找他来为公主治病？”杜伯的提议获得很多人的赞同，只有鲍驹叹道：“那徐寿行迹飘忽，又不开堂设馆，我们更不知道他现居何处，这一时半会儿在哪里能找到他呢？”

鲍驹的一席话又说得众人愁闷起来，这时尹喜突然说道：“下官倒有个主意。”

众人听了心里一喜，忙催促道：“快说。”

尹喜道：“大王五十大寿时，沼泽之城的城主曾送来金丹一粒，那金丹乃公孙龙炼制的，公孙龙是徐寿的同门师弟，通晓延年益寿之道，那金丹大王一直没有品尝，这时候何不拿出来给公主服用？”

明月等人听罢，都以为这个主意不错，但那老御医却急忙阻止道：“公子万万不可，那金丹乃燥性猛药，且功效未曾证实，公主身体娇弱，万不可食用，如果伤及公主千金之躯，下官将万死不能辞其咎。”

一看各种法子都行不通，众人顿时一筹莫展了，就在这时，公主突然在昏迷中高喊道：“南宫豹快救我。”

见此行状，众人都围过去探视，只见公主仍然双眼紧闭，只是嘴里一直在念叨“南宫豹救我”。那老御医见状，对明月道：“两位南宫将军威武霸气，在危急之中救得了公主的性命，现在公主精神惊惧，只有两位南宫将军来此，公主方能心绪平静。”

明月听罢便传令，让南宫虎、南宫豹兄弟二人守护公主寝宫的大门，日夜不得离开。这时那蒋琮已垂头丧气，完全没了精神。

就在这时，有兵士神情慌张地跑进来，下跪说道：“禀公子，有紧急军情。”

鲍驹见状，说道：“有什么事情，快说。”

那兵士道：“楚军已连破我军两道防线，我军伤亡惨重，大王也受了伤，现在大王已率领两百残部去了宝源山盐库。”

这个消息让满朝文武都大惊失色，包括那些宫女侍从都惶惶不安起来，先前的喜庆气氛早已荡然无存了。潘隶等人纷纷奏请明月即刻派人携重金去咸阳，请求秦国出兵相助，否则盐库将落入楚国之手。

颜夫子道：“我巴人因盐而生，靠盐而兴，盐田绝不可失，盐库一旦失守，盐田就将不保，没有了盐，我巴人将失去一切。”

这时杜伯站出来说道：“相国大人说得不错，盐田的确不可失，但现在秦国与韩赵魏联军在函谷关对峙，恐怕抽不出兵力相助，而我巴军主力需要防卫这怒涛之城，如果分兵去救，如果楚军出兵偷袭，则有陷落的危险，我巴国王室和氏族首领及文武百官的家眷也都在此城之中，万不可出点纰漏。”

这时中郎将潘隶出来对杜伯说道：“杜伯所言，老夫以为不可取，这怒涛之城固然重要，但城廓坚固，千年来从未失陷过，现在楚国志在夺取我巴国的盐田，即使派偏师来袭，也未必就能拿下这怒涛之城。”说完之后，潘隶又对明月道：“这怒涛之城也可以说是用盐修筑起来的，没了食盐，这里就无法云集天下商贾，也就无法囊括天下的财富，更无法牵动天下大国的关注了，所以盐田必须要救，请公子切勿迟疑，即刻派兵前去。”

这时，南宫虎南宫豹等一班武将也都齐齐出列道：“末将愿领兵出战。”明月见众人士气高昂，正要传令点将，突然听到门外有穆妍的声音传来：“发兵甚好。”

穆妍在侍女小叶子的陪伴下来到大殿，神态威严，装扮奢华，过去的低调简朴谦和形象早已不见了。明月见到穆妍，急忙起身请安，穆妍道：“你们继续议事吧，我只是来听听。”

众臣听到这话，顿时面面相觑，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旁听”朝政的，并且还是个女人。过了半天，颜夫子才开口说道：“朝政未曾闻达于后宫，且现在热天暑日，王后该回宫休息才是。”

穆妍听了这话，便很是不悦，她冷冷地回答：“这既是朝政也是家事，我是关心我的夫君，又有何不可？”然后扭头看着明月，问道：“你说呢太子？”

明月急忙说道：“母后说得极是，现在父王已退守盐库，所剩兵力不多，盐库关隘并不坚固，况且楚军势大，我们要立刻发兵增援，否则盐库不保。”

“可是现在我巴国已无多少兵力可以调遣，仅有的数万兵力要防守这怒涛之城，恐怕难以腾挪。”尹喜说道。

这时最着急除了明月就数南宫虎南宫豹兄弟二人了，南宫豹高声喊道：“巴王就是我们巴国的大树，而树根就系着巴国万千子民，现在巴王危在旦夕，我们不可不救。请公子调拨兵马，我们兄弟二人率兵前去，不击溃楚军绝不回城。”

“救是一定要救，现在只能分兵救援，毕竟这怒涛之城地势险要，城廓坚固，暂无外敌侵扰，我们就分兵去救，但分兵多少，由谁挂帅，还需斟酌。”明月决心救援巴王，要群臣商议此事。

这时穆妍说道：“众卿家力主出兵救援大王，本宫心中甚是宽慰，只是这领兵的人选不得不考量一番。”说罢便转向明月，道：“我儿打算在众武将中挑选一人，是这样吗？”

明月道：“禀母后，是这样的，儿子以为，南宫虎南宫豹二人勇冠三军，又是长期跟随父王的将军，忠心耿耿，所以领兵出征最为适宜。”

“众卿家以为如何？”穆妍问颜夫子等人，得到的回答都是赞成，但穆妍却摇摇头，说道：“我儿不要介意，母后以为此事不妥。”然后对颜夫子、杜伯等人说道：“据本宫所知，巴王在两次大战中，损兵折将不少，巴王也受了伤，所以这次领兵的，不仅是要冲锋陷阵，更要代替巴王统兵指挥，所以这个统帅不仅要精通兵法，并且要有高贵的身份和威望，不然将不足以统领各部族人马。”穆妍看看站在下面的南宫虎兄弟二人，说道：“两位南宫将军虽然勇悍，但非王族成员，恐怕无法统御那些部族勇士，何况这怒涛之城还需他们镇守，公主还未康复，所以这统帅之位还得另寻他人。”

穆妍的话说得在情在理，巴国的文武众臣都打心里佩服穆妍的心思之缜密，不在男人之下。“既要精通兵法，又要有身份和威望，何人可以担此重任？”颜夫子等人面面相觑，不知穆妍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本宫以为，要解盐库之危机，非我儿亲自领兵不可。”穆妍看着明月说道。

听说要明月亲自领兵，众人一阵哗然，杜伯道：“明月公子已是一国储君，并且现在代替巴王理政，这可是巴王离开时的王命，万不可离开，请王后三思。”

“本宫何尝不知道这些，我儿既为国之储君，更应该在此危机时刻挺身而出，以全孝道，以全忠心，以全护国大任，我儿曾不损一兵一卒就降服了部族之争，南方诸部落无人不知，加之巴曼子乃奴隶身份尚且能以报国为己任，何况我儿呢？”

穆妍见众人哑口无言，便对颜夫子说道：“本宫说得可在理，相国大人？”

颜夫子沉吟一下道：“王后说得固然在理，只是明月公子离开怒涛之城，这政务该如何运转，还需仔细斟酌，待公子凯旋时方能顺利接手。”

穆妍道：“本宫在这后宫里也是整天闲着，世子领兵出征期间，本宫愿代为理政，还有众卿家在朝，还有他们几个兄弟在这里，朝政乱不了，本宫保证，只要明月凯旋，这里一切都会如常进行，请相国大人放心。”

听到这话，满朝文武无不惊骇，他们绝没听过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请求，居然要临朝理政，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请求其荒诞性不亚于昙花想要不朽，男人想要怀孕。还是颜夫子首先走出来，在明月和穆妍面前下跪磕头，然后颤声说道：“王后从来就是总领后宫，母仪天下，女人理政，亘古未有，还请王后维护我巴国礼制，不可涉足朝政。”这时杜伯、潘隶、氏族首领等也都离座跪下，恳请穆妍遵守礼制，谨守后宫。

穆妍见状勃然大怒，她霍然起身，走到明月跟前，问道：“这巴国礼制中可有女人不能理政这一条？”

面对穆妍的逼问，明月只好说道：“最精通我巴国礼制的是大长老，此事需他来解答。”

穆妍于是传令让大长老来见。不一会儿，便见面容清癯的大长老杜昆走进殿来，那杜昆布衣竹冠，脸色青白，几缕花白胡子微微飘动，如此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夫，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特别吸引人，不但深邃而且灵动，一看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老头，一个博学多识的智者。

大长老杜昆走到跟前，对明月和穆妍施礼道：“不知公子和王后召见老夫有何要事？”

“问礼。”明月简单直接。

“这巴国礼制繁多，有祭祀之礼，婚嫁之礼，祭天之礼，继位之礼、成人之礼等三十六种礼仪，请问公子问的是哪一种礼仪？”

这时穆妍问道：“礼仪这么多，可有一条是不让女人坐朝理政的？”

杜昆语气坚定地说道：“巴国礼制老夫倒背如流，从未见过有这一条。”

这时颜夫子说道：“可是这是亘古以来的传统，就像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无需写入典籍的。”

杜昆道：“恕在下冒昧，丞相大人此言差矣，天象不等于人事，皇皇周礼，周公往圣，规划道统，泽被王室八百年，就在于礼不禁止即可为，礼之所载则不逾矩。王后理政，不仅不违背巴国礼制，也不违背周礼，有何不可？”

潘隶说道：“可朝政大事干系非常，让女人理政，若有闪失，大长老能负这个责么？”

那大长老哈哈一笑，说道：“大人说笑了，我们长老会岂能对军国大事负责，除了侍奉巴人先祖，我们别无所长，也别无所恋，如果因为什么过错要杀我的头，请大人随时拿去就是了。”大长老说话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气势逼人，满朝文武听了都无言以对。

这时明月拍案而起，喝道：“只是理政之事，诸位何必争吵不定，我巴国立国千年，从不惧战，上至国王，下至奴隶，皆能为国而战，本公子为巴国储君，保家卫国义不容辞，我虽然常与兵家谈论兵事，但也早想披挂上阵，这次驰援父王，我义不容辞，更不留恋这王座，请各位大臣将军看护好母后安全，守护这千城之城，等待我的捷报。”

明月的话说得众人皆感动不已，这时雨山出列道：“哥哥此次出征不同寻常，那楚军不比部落小邦，一定要谨慎从事，请哥哥即刻准备，弟弟我愿意现在就去抽调兵士，明日一早送哥哥出发。”潘隶等大臣见兄弟二人如此亲密，都无不欣慰，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巴国这次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颜夫子道：“世子为国舒难，令老夫感动，战场上刀剑锋镝，九死一生，巴国上下都是公子的后盾，无论将来战事如何，我们都会一直等待公子回来，只要公子还在，我们就一定奉世子为巴国国王，至死不渝。”

明月见状，拔剑立誓道：“不灭楚军，绝不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