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狮口惊魂
聪明人与笨蛋的区别不在第一次，而是在第二次。
第二次开始筹备盛宴时，杜伯就娴熟多了，因为他从来就是个精明的人，从宴请的宾客，准备的歌舞，婚礼的流程现在都了然于胸，他策划出一个没有瑕疵，甚至各个环节都完美无缺的婚礼。当把事情交给宫中内侍去准备后，他甚至就清闲得无事可做了，除了偶尔逗逗笼子里的小鸟，或者喝喝茶，就再没有别的事情了。
自从巴王的五十大寿以后，杜伯就发现在怒涛之城做官，几乎就等同于养生，除了尹喜总在忙着收钱发钱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公务要处理，这就是和平的好处，也是巴国独有的好处——谁叫巴国拥有天下人都离不开的盐呢？
闲极无聊的时候，人就会找点事做，以维持身体这架精密机器的持续运转。这日，杜伯在后花园三步，见前方假山石上伫立着一座别致的八角小亭，杜伯兴之所至，便和石仲登上亭子观赏景致。两人登上亭子，园中景致尽收眼底，而东边一道院墙后，府中的下人正在干活，挑水劈柴，切菜洗衣，个个都在低头忙活。
正在这时，只见府中的管家挺胸突肚地走进院内，身后跟着一个奴仆提着木桶拎着木勺。那管家一进来，所有干活的下人都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跪成一排高呼：“柴总管万福金安。”
柴总管傲慢地点点头，便吩咐道：“开饭吧。”
这时那些下人们又一阵高呼：“杜伯万寿，柴总管万寿。”说罢就伸出双手，那奴仆便用木勺从桶里舀出芋头，在每人手里放上三个，那些下人捧着芋头便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时阿木分出一个芋头塞给了阿丽，说道：“今天你干的活很多，肚子应该很饿了，你多吃一个。”
阿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阿土哥哥挑了一上午水，肚子才更饿呢。”说罢，就把两个芋头塞给阿土。
阿土把两个芋头塞给阿丽，说道：“阿丽妹妹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两个芋头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说罢就拍拍手，站起身来，拿过扁担去继续挑水了。
这些下人吃东西的景象都被杜伯和石仲在亭子里看得仔细，看到这一幕，杜伯冷哼一声，说道：“这个老柴也该打屁股了，居然让娃娃和大人吃一样多的芋头，你说他脑袋里是不是装的豆渣？”
石仲闻言，即刻说道：“老柴总有些糊涂，这么点事情他居然也办不好，我这就吩咐让他回马圈铲马粪去。”
“还要罚他和那三个小崽子一样，每顿只吃两个芋头。”杜伯吩咐完，石仲忙答道：“是。”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有心腹随从来到园内，见到两人后便拿出一个信札说道：“禀主人，有密信，楚国来的。”杜伯闻言，忙接过信札拆开一看，杜伯便说道：“看来我们要忙起来了。”
石仲接过信函一看，说道：“楚王不愿意看到巴蜀联姻，可是他说得太晚了些，现在满朝文武除了潘隶，无一人反对，他要让这桩婚事作废，谈何容易。”
杜伯道：“据前方刚刚传来的消息，这次楚军攻巴并不顺利，阎敖的二十万大军与笎族军队交战十余日方才取胜，并且伤亡巨大，看来要彻底歼灭巴王的部落兵绝非易事。”
“虎老雄风在，看来这次阎敖是低估了我们这位巴王的本事。”
“我们都低估了他，没想到那些部落蛮夷在他的麾下，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战力，如果这次巴蜀联手，楚国恐怕真要大败而归了。”
石仲闻言，抬头看着天边漂浮的云彩，感叹道：“列国争雄，都互有胜负，但如果楚国这次真败了，以后就是秦国一家独大了。”
杜伯呵呵一笑，说道：“楚国早就僭位称王，如果现在居然败于巴国之手，楚王恐怕也再不好意思大谈一统天下了。”
石仲思忖半晌，突然对杜伯道：“我倒还有一计，可轻松拆掉这桩婚事。”说罢就在杜伯耳边如此低语一番，杜伯听完，捋着白胡子连连点头，微笑着说道：“不错，果然是好计策。”
巴国王宫早已布置一新，步道洒满花瓣，门头遍扎彩绸，檐梁高挂彩灯，到处都是一片喜庆。杜伯这天前来踏看现场，杜伯是个精细的人，他和石仲每到一处都要仔细查看，要确保万无一失。看到宫中喜气充盈，仿佛置身于天堂瑶台，神仙洞府。石仲道：“如此奢靡婚礼，恐怕天下也只此一家。”
杜伯点点头，看着那些内侍宫女们正忙着布置器皿钟磬，说道：“这正是花钱的时候，巴国的钱就像这扬子江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石仲道：“大人不觉得这样也太铺张了？”
杜伯呵呵一笑，说道：“铺张未尝不好，智者不一定富有，但守财奴一定是笨蛋，他们睡觉都在控制金钱，却不知道自己已被金钱控制。”杜伯刚说完，一个内侍上前呈上宾客名单，杜伯一看，便问道：“为何没有‘五马’的名字？”
内侍答道：“童无欺等人捎来书信，说他们都远在北方诸国，来不及参加公主婚宴，但派人送来了重礼。”
杜伯哼了一声，说道：“无奸不商，他们应该是在等待大王的消息吧。”
石仲陪着杜伯一路走着，转过数道宫门后，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大庭院，里面没有花草，多是参天古木，树枝上挂满了鸟笼子，各种色彩鲜艳的小鸟叫个不停，杜伯抬头看院门头的牌子上写着“百兽园”三个字，知道这里便是豢养珍禽异兽的地方。杜伯走到里面，发现有大象、犀牛、猴子、豹子、梅花鹿等各种野兽，宫中的驯兽师正在训练它们。杜伯一行正看得起劲，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叫，那吼声震动得楼阁颤动，禽兽惶恐，杜伯等人听到这吼声也都心惊胆战。
杜伯问宫中内侍总管郭典：“是什么叫声？”
郭典答道：“是图图族人刚刚进贡的一头狮子，因为其凶暴可怖，所以一直圈养在里间笼子里。”
这时石仲在一旁说道：“明日宴会上有这头狮子出场，这图图族人的驯兽师可不能马虎。”
那郭典笑道：“大人请放心，图图人擅长驯狮，别看他们瘦得像猴子，可是再凶猛的狮子在他们的面前都会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猫，明日的驯狮表演一定会让宾客们开怀大笑的。”
这时杜伯和石仲相视一笑，说道：“这样最好。”
杜伯和石仲走后，宫中的那些内侍宫女们一直忙碌到月上三竿，才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全，然后一个个都疲惫地躺下了。夜已到子时，月色变得昏暗，偌大的巴王宫如一尊巨大的怪兽蹲着群山之中，那江月楼如犀角直指夜空，一切静谧无声。
一片片云影掠过那琼楼宫阁，云影中，一个黑影在百兽园内悄然闪动，此时这些番邦部落进贡来的活物也大都在闭目瞌睡，偶有那虎豹睁着眼睛看着这不速之客，间或有美丽的雀鸟伸出脖子张望一下，都没有发出半点响动。那黑影摸索一番，警惕地左右查看，见这里并无一个同类后，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出来抹在了一个青铜架子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的宴会果然热闹，不愧是天下最富有的巴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歌舞热烈，琼浆玉液畅饮欢笑，排场之奢华，连蜀国特使蒋琮都大叹见所未见。
但炫目的歌舞此时已不足观，因为穆妍的风采太盛，今天的穆妍以前所未有的盛装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现在的穆妍是粉面含春，唇红齿白，顾盼神采，金珠翠玉，异香四溢，众人仰望如见神女驾临，个个眼睛都直了，真是人靠衣装，原来穆妍有这倾国之貌。
可惜今天的主角不是穆妍，更不是明月雨山，而是百花公主，更难得的是她天生就有当主角的条件。盛装出席宴会的百花公主是第一次露面，众人一见，果然个个倾倒，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肤如凝脂，貌似天仙，黑亮秀发，娥眉淡扫，有脱俗入仙之态，春花秋月之姿，巴国一众文武首领都看呆了，那些侍卫武士个个都在暗吞口水，甚至让穆妍都多了几分嫉妒之心。
穆妍高坐主座，四位公子左右陪坐。穆妍令杜伯开宴，一时间觥筹交错，歌舞飞扬，酒过三巡，杜伯起身让歌女退下，然后躬身对穆妍奏道：“为祝贺公主出嫁，十大部族，六大海外异邦都专来献艺，请王后准许他们为今日宴会助兴。”
听到杜伯所言，席上众人登时兴致高昂，毕竟巴国的美女歌舞都已经看腻了，换换口味，看那些异域风情的歌舞，部族人的驯兽表演，岂不更有意思。穆妍应允，众人便都放下了酒杯等着欣赏节目。
先是那毒国的歌舞登场，只见那些女子与以前所见女子皆有不同，个个高鼻蓝眼，袒胸露脐，神态妖娆，体散异香。席上宾客都感觉非常新奇，看得如痴如醉。
那毒国歌舞退场，紧接着是佤奴部落的驯兽表演，先是三个猴子跳舞，接着两头大象拔河，都让席上众人大呼过瘾，而更吸人眼球的是一头雄狮的出场，这头雄狮的体格超出常规，足足有五百斤，体长和高度居然如一头水牛，鬃毛有两尺长，简直就是恶魔降临，张开血盆大口一声怒吼，震得殿宇颤抖，桌上杯碟滑动，座上饮宴各位见到无不战栗，甚至连明月也都为之瞠目。
那图图驯兽师穿着一件花衣蹦蹦跳跳，却毫不畏惧，甚至跳上跳下戏弄狮子，众人齐声喝彩。驯兽师让侍从抬来一副青铜架子，准备给嘉宾献上压轴大戏。驯兽师挥舞着鞭子，这是他最娴熟的动作，也是得到赏赐的核心能力，可以让狮子如小猫般温顺地表演一番。
在那图图驯兽师的调教下，那雄壮的狮子果然如听话的小猫，乖乖地走向架子，准备攀援而上。
突然，狮子停下了，鼻子凑在架子上嗅开了，那图图驯兽师颇为不满，又一甩鞭子，这时那狮子突然狂吼一声，猛地张开大嘴，一口就咬掉了驯兽师的脑袋，转后转头朝大殿上窜去，几十级台阶瞬间而上，两旁执戈武士刚反应过来，狮子已冲进了大殿。
众人惊叫着四散逃窜，明月急忙拔剑保护穆妍，蒋琮和雨山忙不迭往柱子后面躲，一个肥胖的大臣早已吓得瘫坐在席上，那凶暴狮子也不客气，大口一张，直接吞掉了这位大臣的脑袋。狮子鼻子嗅一嗅，怒吼一声，竟直奔公主冲过去，此时的公主早已花容失色六神无主了，哪里还知道逃跑。
眼看公主就要丧命狮口，突然有人大吼一身，只见一个铁塔般的武士手持一柄铜锤向雄狮猛击而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雄狮脑袋上已挨了一锤，滚出了两丈开外。但这一锤并未致命，雄狮甩甩脑袋，更加暴怒，再次猛扑过来，那武士挥锤迎击，力道更猛，但雄狮已吃过苦头便有些畏惧，这次在铜锤挥出的一刹那，突然狡猾的守住了脚，居然躲过去了。
那武士一则力道过猛，二则没想到雄狮如此狡猾，铜锤居然脱手飞出去了，这狮子见武士手里没了铜锤，便猛扑过去。此时武士手中没有武器，情急之中只好伸出双手死死抓住狮子的前爪，那狮子凶性大发，犬牙毕露，腥臭唾液喷出，武士不敢松手，只能死死攥住凶狮的前爪。形势正万分紧急之际，一个皮球似的矮个子武士，手操弯刀，闪电般迅捷地跃到狮子背后，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刀封喉，狮子嚎叫一声，鲜血四溅，顿时倒地身亡。
那高大武士把狮子扔到一边，向那矮个子武士拱手道：“多谢哥哥相助。”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来这是巴国的勇士南宫豹与南宫虎，两个身材如此悬殊，但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统领怒涛之城的兵马，哥哥南宫虎使弯刀，刀法诡谲，身手敏捷；弟弟南宫豹使铜锤，力大无穷，威震四方，今日亲眼所见两人出手，果然名不虚传。
见兄弟俩杀死狂狮，众人都长舒一口气，这时有宫女在一旁叫喊道：“快来人哪，公主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