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以身殉国
巴国上下现在都在焦急等待巴曼子的消息，期待他把《般墨秘笈》顺利地送到郢都，再把盟约顺利地带回巴国。
在离开怒涛之城后，巴曼子顺江而下，在第三天黄昏便到达了楚国郢都。
当时楚国的城门已关闭，高大的城墙在太阳余晖中无言地矗立着，望楼如眼睛俯视这一江之水，城墙上的楚国士兵手执旗幡，上面的凤凰图案古朴而飘逸，旗幡在风中飘动，那凤凰也随风飞舞起来。
巴曼子在城门下大喊开门，那楼上守卫喝道：“城门已关，明日再来吧。”巴曼子亮出符节，说道：“我是巴国使臣，赶紧进宫去报告楚王，让他派人来迎接，若误了大事，你们的人头难保。”
那楼上士兵听了，急忙去报告，半晌之后，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城门打开，只见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白胖子乘马前来。那小胡子上下打量一番巴曼子，见其一身粗布衣裳，皮肤粗黑，便问道：“你真是巴国特使？”
“符节在此，如假包换。”巴曼子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贵使为何孤身一人？”
“般墨秘笈天下窥视，人多反而不便。”
一听到“秘笈”两个字，那小胡子顿时眼睛放光，他一脸堆笑地下马拱手道：“在下楚国大夫靳尚，奉楚王之命前来迎接贵使，贵使远来辛苦了，今日天色已晚，请贵使先到倌舍安歇，明日一早再进宫面见楚王。”
巴曼子听罢便毫不客气地蹬车往倌舍去，靳尚骑马护送。来到倌舍后，巴曼子见里面陈设简单，酒食粗粝，便脸色一沉，说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么？如此寒碜的地方，难道是不欢迎《般墨秘笈》到来？”
靳尚听罢急忙好言安抚，接着便传令让人重新布置倌舍，并送上美食。那些楚人见巴人终于把《般墨秘笈》送来了，非常兴奋，对巴曼子丝毫不敢怠慢，凡事巴曼子的要求都无不满足。
第二天一早，楚国上下便都知道巴国使臣携秘笈到达的消息了，在楚宫气势恢宏的大殿上，楚国君臣都伸长了脖子，似乎《般墨秘笈》一打开，击溃列国，代周而立，一统天下的愿望就即刻实现了，甚至北方各大国望风而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楚国国王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缝，甚至都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过了许久不见巴曼子进殿，却见武士进殿来报，巴国特使还在倌舍里睡觉，他说今日不会献上秘笈，因为旅途劳顿，需要歇息三日，并让楚国进献美食美女，待巴国特使歇息好了才会献上《般墨秘笈》。
楚王此刻心如火烧，哪里等得及三日，下令派武士即刻去馆驿将秘笈抢过来。这时左徒屈原出列劝谏道：“大王息怒，那《般墨秘笈》为鲁班和墨子两人共同演绎，听说是被封在一个制作精密的匣子里，这个匣子是鲁班传人桑田所造，设计异常复杂，如果不懂机关，强力开启就会引爆里面的火药，造成玉石俱焚的结果，以微臣所见，既然秘笈已到我楚国，就不能让其像上次那样，被带离楚国了，所以只需派兵围住倌舍，大王再忍耐三日即可。”
楚王怕到嘴边的肉飞了，因此从了屈原的请求，并下令封锁倌舍，同时传令只要是巴曼子的要求，就必须无条件地满足。
巴曼子见倌舍被层层包围，却一点不在意，而是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美食美酒，美女美服，统统来者不拒，似乎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蛮夷，没有吃过饱饭的饥汉，让那些楚国守卫都私下笑称“下里巴人”。看着巴曼子在驿馆中吃着最精美的食物，喝着最香醇的美酒，搂着最漂亮的女人，这让许多楚国大臣都羡慕不已，甚至心中无不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有令狐锵觉得此事蹊跷，但又想不出是何道理。
现在对楚王来说，三日比三年还长。看着急得上火的楚王，大夫靳尚是楚王宠臣，这时他劝道：“巴国乃小邦，巴人乃山野乡民，他只是在图一时的快活逍遥，我王胸怀天下，当取天下珍奇为我王所有，暂且忍耐何妨。”那靳尚瞧不起巴曼子，觉得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庸俗之辈，又急于在楚王面前立功，便拍着胸脯说道：“三日后，微臣一定为大王取来秘笈。”
楚王听罢这才稍稍气消，专等三日后再做处理。
转眼三日已到，那靳尚耀武扬威来到倌舍催促巴曼子献出《般墨秘笈》。巴曼子见到靳尚，先是毕恭毕敬，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夫。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出木匣子，做出要交给靳尚的样子，当靳尚喜出望外地伸手来接时，巴曼子突然手一缩，笑嘻嘻道：“本特使要亲自献给楚王。”
“对对，应该由你亲自献秘笈，哈哈。”靳尚有些尴尬，只好顺水推舟。
“不过，大人一定想瞧瞧秘笈的样子，是不是呀？”巴曼子嬉皮笑脸的，并故意掀起木匣的一角。
靳尚忙探头去瞧，只见隐隐约约有《般墨秘笈》四个字，但还未看得真切，巴曼子就“啪”地一下盖上匣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先贤圣物，天下瞩目，应让楚王先睹为快。”
“是是，这等宝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岂可私下窥视。”靳尚急忙附和巴曼子，只想巴曼子赶紧把秘笈交给楚王。
巴曼子却不慌不忙盖上匣子，刚要迈步出门，却突然把脚收回来，神情严肃地问靳尚：“楚王这三日斋戒了吗？”
“斋戒？哦，这个，好像没有。”靳尚吞吞吐吐，一时搞不清楚巴曼子是何意。
“那不行，这是先贤圣物，不可轻慢，楚王必须斋戒三日，方可受此宝物。”巴曼子突然神情庄重地说道。
听说还要再等三日，靳尚便有些恼羞成怒，气得大喝：“快快交出秘笈，否则我将你五马分尸。”
巴曼子毫不畏惧，举着秘笈匣子，大声喝道：“如靳大人再逼迫，我就让它立刻炸成齑粉，看你怎么向楚王交代。”说罢就作势要把匣子往地上摔。
这一下靳尚就着了忙，赶紧摇手制止：“贵使切勿冲动，我这就去禀告楚王，斋戒三日再来去秘笈。”说完就狼狈地退出了倌舍。
楚王闻报，大怒：“山野匹夫，这是存心戏弄本王，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说罢又埋怨当年楚惠王放走了墨子，搞到自己现在如此大费周章，接着又把靳尚大骂一通，靳尚吓得伏地请罪。
这时左徒屈原在旁劝道：“他已经在我们的地方，不过是贪图享乐，现在我们只要加强戒备，不怕他最终不交出秘笈，请大王暂且忍耐。”靳尚也对楚王说道：“微臣答应他也只是投鼠忌器，大王大可不必受他约束，按往常的生活起居等待三日就行了。”
“他不会是在玩什么花样吧？”楚王突然警惕起来。
“绝对不会，微臣以为他不过是借故多享受几天荣华富贵罢了，一个乡下人那里见过现在的生活。”靳尚满脸堆笑，对楚王道：“大王是没有见过那巴曼子，其实他就是个破落下等人，看他的样子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楚王余怒未消，对靳尚道：“三日后若他还不献秘笈，本王将拿你是问。”接着又大骂巴曼子：“三日后只要他交了秘笈，必将他千刀万剐，以消本王心头之恨。”接下来三天，楚王其实并不斋戒，继续像往常一样在宫中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而倌舍中的巴曼子也更加纵欲寻欢，常常通宵达旦地饮酒赏歌舞。
从巴国来到郢都已经快六天了，没有人能在六天喝这么多酒，除非他是日以继夜。
巴曼子就是这样日以继夜地吃喝玩乐了六天，直到第六天晚上，巴曼子才似乎真的醉了。当月上阁楼时，他打着酒嗝推开窗户，月光照进了室内，他看到那些陪他玩乐的美女，个个都横七竖八地都倒在地上，有的嘴里还喃喃自语：“还要喝。”
看着这楚地的月亮，巴曼子想起了阿土、阿木、阿丽，还有桑田，心里默念道：“这也是怒涛之城的月亮，我们就在这月光下作别吧。”
巴曼子转身拎起一个大酒瓮，发现里面还有满满的美酒，他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他笑了，接着便把满满一瓮酒都倒在了地上，泼洒在墙壁上和帐幔上，他把所有的酒都这样倒出来了。接着他转身拿起一个灯台，毅然掷下。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城墙宫殿静静地伫立，此时已是宵禁的时辰，这个时辰的郢都城只有更夫的打更声和偶尔的犬吠。将近二更天时分，郢都城内突然传出一阵惊呼：“着火了，着火了。”
一声惊动全城，城中军民闻声顿时喧哗起来，纷纷涌出家门，这时满城人都看到巴国特使所住的倌舍已燃起熊熊大火，卫士拼命奔走端水救火，但这所木质结构的老房子，一旦着火哪里还救得了，只看着梁瓦哔哔剥剥地如炒豆子一般，四周照得如白昼，众人围着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那火焰肆虐，大火烧了大半夜，直等到天亮火才燃尽熄灭。
楚国王宫卫士来废墟查看，发现巴曼子已被烧死，但尸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那秘笈匣子，两者都已成了碳灰，那十名扶侍美女也都烧成了黑炭，惨不忍睹，见者无不叹息。
这一场大火，别人只是看看热闹，靳尚却几乎急的崩溃，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从火场踉跄回府，直接就要拔剑自刎。府中家人和门客赶忙过来抱住靳尚，趁乱夺了宝剑，问他何事如此想不开。
靳尚把巴曼子来楚献《般墨秘笈》，自己取秘笈的过程告诉众人，然后痛哭流涕地说道：“楚王法令森严，秘笈烧毁，如此失职，自己绝地难逃一死。”说罢又要夺剑自刎，众人又是一顿抢夺。
这时令狐锵闻讯赶来，他曾因为靳尚的举荐，他才代表楚国出使了巴国，所以靳尚对他有知遇之恩。此时他劝住靳尚，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大人只要好好筹划，此事并非不可挽回。”
靳尚扬天长叹道：“如何挽回？现场已无完好物件，秘笈乃丝绸材质，岂能躲过这场大火，难不成我们能造一个假秘笈不成？”
令狐锵问道：“大人仔细想想，这巴曼子来送秘笈可有异常之处？”靳尚想了想，便将巴曼子来郢都的种种举止从头到尾仔细描述了一番。
令狐锵听完，思忖一番说道：“如大人所述，下官非常怀疑这部秘笈根本就是假的，因为《般墨秘笈》的真容大人并没有见过，如何就能断定巴国特使带来的就是一部真正的《般墨秘籍》？如今我们只有一口咬定秘笈是假的，这是巴国牺牲一人救一国的苦肉计，这样才能在楚王那里免祸自保。”
靳尚听完，仔细一想，发现令狐锵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现在静下来思考，自己当时就是被巴曼子给蒙了，靳尚再回想整个过程确实有不少蹊跷之处，那巴曼子的身份以及来郢都的种种举止，的确有很多不可思议之处。想到这里，靳尚转悲为喜，打定主意后便派人去怒涛之城速速查明这位巴曼子的身份，一面进宫启奏楚王，道出事情原委，为自己争取机会。
靳尚进宫见到楚王，即刻跪下痛哭，数落巴国人用假秘笈骗了自己，巴人实在太狡诈，请楚王宽恕自己。听靳尚所奏，楚王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巴国居然敢欺骗本王，如果不发兵讨伐，我楚国国威何在？”说罢就要传令发兵。
这时屈原奏道：“大王息怒，那秘笈真假现在已无法甄别，如果巴国一口咬定送来的是真秘笈，我们将有口难辨，现在秘笈是在我楚国被烧毁的，并且死无对证，所以现在是出师无名，如果我楚国此时发兵攻打巴国，恐怕先开罪了北方诸国，那秦赵齐等国会出兵干预。”
令狐锵也接着说道：“微臣出使巴国，见其君臣一心，手足情深，现在一个巴国平民都能如此勇敢地为国捐躯，可见巴人非常团结，意志坚强，我楚国虽然兵强马壮，但也未必能剿灭巴国，望大王三思。”
楚王听到这话便有些踌躇，他原就没有下定攻打巴国的决心，现在听令狐锵的报告，更是心绪不高，但自己吃了个哑巴亏，总归有些不悦，只好回后宫生闷气了。
第三日下午，楚王正在为秘笈一事闷闷不乐，武士突然来报，说江边发现了几十具尸体，好像是熊坚等人的，现在已打捞上岸，请楚王派人查看。
楚王闻此，急忙乘车出宫查看。楚王率文武大臣到了现场一看，果然是熊坚等人的遗体，但已是肢体残破，有的已是碎块，整个场面惨不忍睹，楚国众臣见了莫不痛哭流涕。楚王此时已怒不可遏，他抬头望着天空，拔剑怒吼：“不灭巴国，寡人誓不为君，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