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蜀国情人
当鸽子落在窗台上时，石仲正在看一册竹简，是杜少卿的来信，信中说这次袭击樊进宝一行，共损失了十八个剑客，受伤了十一个，问下一步该怎么做。石仲正要向杜伯报告，突然听到“咕咕”两声叫，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府里的信鸽，于是便走过去把鸽子腿上的白绸取下来，石仲一看白稠，便立刻快步向杜伯房间走去。
石仲来到杜伯房间，见杜伯正在品酒，酒是自家领地上特酿的山果酒，味道淡而不散，别有一番滋味，这酒远不及怒涛之城的陈酿香醇，但杜伯几十年来已经习惯了这个味儿，所以他现在仍然只喝家乡的果酒。
“公子来信了，这次损失不小。”石仲对杜伯说道。
杜伯听到却一点也不气恼，他本不喜欢那些四处讨生活的门客，他瞟了一眼杜少的信件，只是说了一句“又省了几份口粮”便继续喝自己的果酒。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巴王往笎族部落去了。”
“嗯？”听到这个消息，杜伯便立刻放下了酒杯。
石仲道：“听说笎族郡主是巴王的老相好，难道老家伙是旧情复发了？”石仲笑着问杜伯。
杜伯摇摇头，也笑道：“你见过带着三百卫队去幽会的吗？他这个时候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一定有特别的打算。”
“他在特别的时间去了特别的地方，一定是为了特别的事情。”石仲思索一下，正要继续开口说下去，杜伯却抬手阻止了他，杜伯饮了一口酒，说道：“大王去南方瘴疠之地，所谓何事，我们不妨把自己的答案都写下来，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了。”石仲同意，两人便背对着在案几上沾酒写下自己的答案。
两人转过身来一看，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两人都写的是个“楚”字。“看来你我想到一起去了。”杜伯很满意石仲这位最得力的助手，他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看来巴王是要借师备战，果然是只老狐狸，凡事都留有后手。”石仲说道。
“他有后手，可杜某有先手，就看他这次能借到多少兵马了。”
“这话属下不太明白，请大人明示。”
“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听到这话，石仲便不再问了，转而说道：“那真秘笈应该到郢都了吧。”
“秘笈是不是到了郢都，关键是看什么人送，听说桑田这次找了一个叫巴曼子的纤夫送秘笈，真是闻所未闻。”杜伯叹息一声，摇头道：“外交大事，岂是匹夫能参与的。”
“巴曼子即便是熟悉江水，但到了楚国还要交割秘笈，签订盟约事宜，黑蟹那里懂得这些事情。楚王蛮横，楚人奸诈，恐怕那巴曼子是抱薪救火了。”石仲也叹道。
“所以巴王要有两手准备了。”石仲看了一眼那竹简，问道：“那公子爷那边，我该如何回复？”
“告诉他看好西部边界，以防雪域蛮族劫掠，其它的事情等我们的消息。”杜伯说道。
石仲领命，正要离去，这时有下属来报，明月有要事召集大臣商议，请杜伯即刻入宫。
杜伯听罢，急忙更衣乘车到天阁风铃。到了那里，见颜夫子、潘隶、尹喜等人都在那里，明月在桑田、鲍驹、南宫虎、南宫豹等人的簇拥下进来，众人施礼毕，明月开口道：“今日召众卿家来，是因为水利司官有奏报，昨日观测到水淹犀牛头，看来最近有大雨，我们要带领百姓准备防洪。”
众人一听，便知道大雨即将来临。颜夫子出列奏道：“按历法推算，昨日是谷雨，江水在昨天漫过石牛头，说明这场大雨来势凶猛，所以不但我们要做好防洪准备，也应该即刻派人通知蜀国做好防洪准备。”
颜夫子说罢，众人皆点头称是。“细雨润百谷，不过石牛头；水过石牛头，水漫灌江口。”这是巴蜀之地的民谣，是指谷雨这一天，如果扬子江水漫过石牛的头，蜀国的灌江口就必然发大洪水，那么蜀国就会遭受洪涝灾害。而民谣里的石牛是巴国安置在扬子江边的观测水位的，该石牛体型庞大，古朴敦实，无眼无嘴，无角无鼻，寓意不受声形色味所惑，只以心感受天地变化，也因为石牛昭示给巴人的雨讯从来不曾有误，所以巴国上下视为神灵，也派了专门的官员观测水位。蜀国地处上游，巴国地处下游，两国又时代友好，所以巴国也及时把雨讯通告给蜀国，这已是两国的默契。
明月道：“相国大人说得不错，昨天正好是谷雨，看来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我这就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蜀国，让他们做好防汛的准备，我们巴国也要赶紧准备防洪。”
内侍领命，正要起草信函，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且慢。”
敢喊停巴国储君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巴王，除此之外何人有如此胆量，何况还是个女人？众人回头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凛，只见王后穆妍身着盛装，在侍女的簇拥下来到大殿，身后还跟着一个眼角有颗痣的男人，无人知道是何来历。
穆妍这个时刻来议事厅已属稀罕，而穆妍的气质打扮又大为不同，这就惹得满堂皆惊，其中更震撼的是桑田，因为这已是他第二次见到穆妍，第一次来见他时是向他请教栽种玫瑰方法，而那个要拜他为师的，居然就是她身边的侍女。
没人觉察到桑田脸色骤变，但桑田瞬间便对一连串问题都有了答案，这些答案让他有些眩晕，他想见一个人，一个被他拿住的刺客。
众臣见穆妍到来，忙施礼迎接，穆妍丝毫没有理会这些，而是径直来到明月面前，说道：“本宫是来告诉各位，蜀国派遣特使昨天已到了怒涛之城，所以就没有必要再派人去蜀国了。”
这时穆妍的身后那个眼角有痣的男人上前施礼，说道：“蜀国特使蒋琮拜见公子。”
蜀国为穆妍的娘家，蜀王是明月舅舅，因此蜀国特使来此，明月便必须以甥舅之礼对待，因此他对这位蒋琮也非常客气。但颜夫子此刻却颇为不悦，他对穆妍抱拳道：“两国相交，重在礼节，蜀国派特使来巴国，必然有邦交要事而非寻亲访友，所以应该先面见巴王，现在巴王外出巡边，由明月公子主事，蜀国特使应该先来见公子才对。”
穆妍对颜夫子施礼道：“相国大人说得对，只是本宫思念娘家已久，好不容易见到蜀国特使，就想多问问娘家人的情况，所以就先召见了他。确实急了些，没想到就坏了朝堂规矩，现在我儿主事巴国，都因为娘的过错，使蜀国特使违背了外交礼仪，请儿子就先担待些。”
明月见穆妍态度不似往日简朴，而是穿戴奢华，随从阵势铺张，脸上呈现骄矜气色，心中颇有不快，但也不好触忤，只说道：“母后思念舅父乃人之常情，这朝堂规矩也不能不近人情，儿子又岂敢有异议。”
众人见明月这么说，也都不好再置喙，这时只有潘隶站了出来，他朗声说道：“王后思念娘家无可厚非，只是这位特使大人到了我巴国，未先来递交国书，禀告宫门，这实在有违外交礼仪，不遵出使规矩，难道蜀国派人前来也不考虑称职与否吗？”
潘隶一阵抢白，让特使蒋琮张口结舌，无法辩驳，顿时下不了台。这时穆妍却颇为不悦，变色道：“巴王在宫中常说规矩大于天，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各位都是捍卫巴国规矩的柱石，只是有一事本宫要请教。”穆妍说罢就走到桑田跟前，深深一施礼，开口道：“请问大师，出使楚国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一个黑蟹，他能胜任吗？他懂外交的礼节么？巴国有这样的规矩吗？”
桑田对穆妍致礼道：“巴曼子出使楚国乃非常之举，却也是为非常之事。”
穆妍听罢冷哼一声，说道：“大王能更改巴国的规矩，本宫略有逾矩，各位就盯着不放了，看来这朝政是不该女人发言了。”穆妍说罢扫视一眼众臣，众人脸上顿时有些愧色，穆妍冷笑道：“不过本宫前来，也不全是因为巴蜀邦交的大事，也是有一件私事要禀告各位。”说罢就径直走到王座前坐下，这一举止让众臣非常惊讶，明月此时也变得不知所措，只好侍立一旁。
这时蜀国特使蒋琮道：“巴国为我蜀国报告汛期，蜀国感激不尽，本使会即刻派人去报告蜀王。但这次本使前来还有要事请明月公子主持。”蒋琮说完便掏出国书，说道：“在下奉蜀王之命，来为蜀国王子求婚。”
明月打开国书一看，只见上面写有“巴蜀世为姻亲，血浓于水，互为屏障，震慑四夷云云。”
这时穆妍瞟了一眼明月，见其拿不定主意，便说道：“巴蜀两国世代联姻，相互婚嫁以维持血盟关系，现在蜀王是你的舅舅，按照两国传统，到了这一代应该是巴国公主嫁给蜀国王子了。”
蒋琮道：“我蜀国公子今年年满二十，听说贵国的百花公主已满十六岁，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望公子主持大局，让他们早日完婚。”
众人一听蜀国王子要娶百花公主，都吃了一惊，他们都知晓百花公主为巴王宠姬所生，年龄倒也与蜀国世子相仿，只是巴王平时对她们母女非常宠爱，这是又终身大事，没有巴王授意，其他人岂敢做主。
明月知道兹事体大，必需要巴王点头同意，否则将来难以在巴王那里交代。于是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自古儿女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现在父王外出巡边，容我将派人将此事通报父王，请到父王旨意方可操办。”
听到明月这么说，蒋琮还没有开口，穆妍却颇为不悦，说道：“既然是父母之命，百花公主已到婚嫁年龄，难道我这个母后还做不得主么？”
明月未搭话，这时那蒋琮又开口道：“来时蜀王对我说了，现在巴楚两国剑拔弩张，北方六国作壁上观，蜀国作为巴国最可靠的盟友，必须要挺身而出，这次巴蜀联姻，就可以让楚国看到我们两国的关系紧密，互为姻亲，不敢对巴国有非分之想。”
蒋琮一席话，让众人听后皆以为然。众人都明白，现在虽然《般墨秘笈》已献给楚国，但未必就能确保楚国不出尔反尔，再起祸端，现在天下列国皆拿信诺当儿戏，离间背叛已属平常，所以这才是诸侯会盟尊王攘夷不能进行的原因。巴蜀两国世为姻亲，确实也是对其它诸国尤其是对楚国的一种震慑，如果现在巴蜀联盟生变，巴国未来就有陷入两线作战的危险，所以明月等人也不得不有所考虑。
这时颜夫子道：“贵使所言极是，巴蜀联盟有益于巴国，也有益于蜀国，这两国联姻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现在巴王巡边，如此大事不禀报巴王，不但公子不好交代，恐怕我等也难以在巴王那里交差，所以还请贵使稍候几日，待大公子请到大王旨意，这事也就好办了。”
蒋琮知道，巴国实力一向在蜀国之上，巴王乃列国都争相讨好的人物，是巴蜀大地事实上的盟主，蜀王见巴王也是恭敬有加，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惹恼了巴王，自己这件差事恐怕就很难办了，于是顺水推舟道：“既然贵国上下都这么说，为了巴蜀友好，蒋某再等待几日无妨。”
这时穆妍站起身走下王座，来到桑田跟前，说道：“在多等几日也无妨，只希望那个黑蟹能把盟约带回来，那样百花公主就不必嫁到蜀国了。”穆妍说完环视一眼众臣，道：“婚事说完了，本宫就不打扰你们商讨国事了。”说完就带着蒋琮和随从扬长而去了，留下一众大臣和明月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