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生一叶舟
01
二月底的风还有些寒意,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乔粟隔着厚厚的手套握着机车的把手,在洑水路停下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是一片湿冷的汗,她索性将车停在路口。
下了车,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在第二个坏掉的路灯处左拐,有一条小道。乔粟拐进去,穿过那条狭长的小道,再走到头就可以看见前面几栋老旧的楼房。
乔粟停在那里,明明平时晚上八九点就已经沉寂的地方,这个时间却一反常态,几栋楼似乎都清醒着。
警车红蓝色的灯光闪得晃眼,最前面的那栋楼被拉起了黄色警戒线。穿着睡衣的人,特地跑过来,兴致勃勃地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警察们拼命地维持着秩序,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明明很大声地在说着什么,声音却盖不过人们的嘈杂耳语。
可是,这个差不多与城市脱轨,算得上乡村的地方就是这个样子。这里的人们永远只顾自己在说什么。
乔粟站在那里,果然,她没有猜错,这里就是视频里的案发地点。
曾经,她和何桉、何皎皎一起住在这里。
最近,因为何皎皎要回国了,乔粟怕何皎皎放不下何桉,回来后想住回这里,便匆匆地把房子租出去了,替她新找了另外一处离自己近的地方。
可是现在,乔粟想起视频里的那间房子,还有透过窗户看到的后面的景物……如果她放弃心里的那一丝侥幸,那么案发的那个房间,也许就是她们以前住的屋子。那受害者……
想到这里,乔粟心里一片冰凉。
乔粟绕到2号楼二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3号楼那里,所以大概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乔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阴影里。
2号楼和3号楼在第二层恰好有一处相连的地方,以前是一个大型的阳台,后来被封了,砌了一道墙,两米左右的样子。
要避开耳目进去,只能从这里翻过去了。
乔粟往后退了几步,试了试腿上的力度,忽然一个猛冲,侧着身子踩上旁边的小木墩,借着力一个弹跳,手撑上围墙顶部,接着整个身子翻过墙,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停顿了两秒,乔粟才缓缓站起来,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看了眼墙壁上簌簌而下的零星瓦砾。手上有被碎玻璃划伤的痕迹,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乔粟进了楼,避开来来往往的警察,从另外一面的楼梯上了五楼。
这边因为楼下堆放了一些杂物,很难进来,加上旁边刚好又是一个垃圾场,所以也没什么人用,时间一长就被封了。不过现在,却成了乔粟躲开那些警察进入这栋楼的通道。
她站在五楼楼梯口,走廊尽头的灯光昏昏沉沉的,有的灯泡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经坏掉了。可是她还是能看见,那边的第一个房间,昏暗的灯光下,进进出出的警察,还有从里面抬出来的尸体。
那一个瞬间,乔粟一下子瘫软在地,一种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从脚底慢慢升腾而起,绞住她的心脏。
头顶的灯发出“刺啦”的声音,忽然黑掉了。
乔粟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也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跟她有关系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若不是她把这套房子租出去,是不是死的人就是她或何皎皎?
可是阴错阳差,那个租房子的女人却成了她们的替死鬼。
乔粟突然觉得有些冷,将衣服领子立起来,整个头埋在膝盖里面,手放在上衣口袋,心里想着,那么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她转过身,下了楼。
季南舟靠在阳台的窗户上,目光紧紧地跟着月光里的那道影子。他是刚刚才看见的。
看到她利落地翻过那道墙,明明站稳了,却又坐在地上。然后紧紧地抱着腿,将头埋进膝盖里,过了好久,才看她又站起来。
季南舟眯了眯眸子,他不觉得她会跑,所以也没有去追。
不过五年,他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魔就忽然像是迷路的小孩子,眼底的空洞真叫人绝望。
可是,这死者按理来说应该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觉得凶手想杀的应该是她?
季南舟微微皱眉,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的目标究竟是死者,还是原本住在屋子里的人?
罗照收好记录本走过来:“看什么呢?”
“没什么。”季南舟收回视线,“心理画像怎么样了?”
罗照弓着手指敲了敲前额:“有些很奇怪的地方,我得明天才能告诉你。”
“明天中午。”季南舟说了句,然后走到前面跟现场的人交代了一些事便离开了,看起来有些急的样子。
只剩下罗照站在原地,看着季南舟头也不回的背影叫苦连天,所以大家本来就都应该不睡觉的吗?
02
乔粟从2号楼二楼下来的时候,3号楼前围观的人都差不多散了。
天边开始隐隐泛白,偶尔有风吹来,露在外面的皮肤会被吹得有些疼。
乔粟沿着另一条小路回到车子边,回头又看了眼洑水巷,还有几家灯火亮着,大概是有些人因为害怕而不敢入眠。
乔粟虽然很不愿意回忆起住在这里时的日子,却总是梦到曾经和她一起住在这里的何桉和何皎皎。梦见她俩胆子小,两个人在家的时候,总喜欢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
以前每次她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着窗口透出的昏黄的亮光,一想到那是等待她的,就会觉得温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里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乔粟有些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比起这个,她宁愿自己是拆掉那些讽刺嘲笑她们的人家里的门的那个人,还有被人欺负之后,发誓一定要讨回来的人。
比如说站在面前的这两个男人。
乔粟早就注意到,那两个人自她从2号楼里出来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她索性停下来,等着他们自己出现,果然,没一会儿,两人嚣张地站出来。
乔粟记得他们,洑水巷的地痞,他们之间的梁子也算结得深了。
“姓乔的小娘们?”说话的是长得壮一点儿的男人,右眼处有一道疤,很长,狰狞而又丑陋。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魏满光。
乔粟皱了皱眉。
魏满光身后那个矮个子站出来:“老大,就是她!”
“住嘴!”魏满光往旁边狠狠地啐了一口痰,“老子知道!”
乔粟有些累,不想与他们纠缠,双手插在口袋里准备绕过他们离开。
魏满光一下子拦在她前面:“你以为你走得了?”
“我不认识你。”乔粟出奇的平静。
魏满光奓毛了,他一把抓住乔粟的衣襟,重重地将她推到墙上。
乔粟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肩背处这下子还震得有些疼。
“你把老子害成这样,你跟老子讲你不认识我?!”
乔粟看着他的脸,极其不屑地笑了一声,眯着眼睛看向他:“出来没多久吧?那时候不把你送进去,现在监狱里可能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你!”男人咬牙,握起拳头就要往乔粟的脸上招呼去,下体却被剧烈一击,他吃痛地捂住关键部位。
乔粟收回腿,缓缓地直起身子,揉着自己的肩胛,眼神扫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喽啰:“看好你的老大,不想让他再进去就不要放他出来惹是生非了。”
她说着,转过身往前走去,忽然感觉到似乎有危险靠近,她回身一看,魏满光正拿着刀子冲过来。
乔粟迅速地往后一退,却被刀子划到了手背,伤口处立马渗出血来。
“臭娘们,别以为离开这里,傍上了大佬我就不敢动你!老子发过誓,我脸上的疤、坐了五年的牢,还有老子家破人亡,这仇我一定要报!”
乔粟看着自己不断涌出血的手背,心里却想着,如果宋续燃知道自己被叫作大佬,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却有光,像是要哭了。
魏满光看着她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慌乱,随即啐了一口痰:“你知道你屋子里那个女的为什么会死吗?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个祸水,跟你有关系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魏满光越说越来劲:“你们当初乱勾搭男人,被人家复仇来了!哈哈哈,所以你们一家三个,都得死……你看看你,你不光害死了你的好姐妹,还害了无辜的人!你明知道跟你有关系的没一个好下场,却还是把房子租出去,你就是想找一个替死鬼!”
乔粟低着头,脸上的一片阴影恰好挡住了她嘴角渐渐凝固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喑哑地说了两个字:“不是。”
我只说一次,不是这样的。
魏满光故意说着那些刺激乔粟的话,见她失神,手里攥紧了刀子又要冲上来,眼看着就要插进她的小腹,她却依旧没什么反应。
忽然,一道身影从侧面蹿过来,挡在乔粟的身前,轻松地握住魏满光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折。魏满光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痛到张着嘴说不出话。
刀子“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乔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太好听,只是有些冷。
乔粟移开目光,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喃喃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她可能都不知道刀子是怎样插进自己身体的。季南舟看着她还在流血的手,皱着眉:“手没事?”
乔粟瞥了一眼:“没事。”
“啊啊啊……”旁边一直没作声的小喽啰忽然举着刀子冲上来,“老大,你们不准动我老大!”
乔粟看着冲过来的人,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忽然一把拉住季南舟的手腕,朝着小路的出口跑去。一瞬间,风从耳边刮过,带着遥远的记忆。
他们一直跑到路口的第二盏灯下,才停下来。
乔粟喘着气,松开手。
季南舟看了眼空落落的手腕,又盯着她看了很久:“为什么要跑?”
“不然空手接白刃?”乔粟缓过气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只是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她不想节外生枝。
“乔粟。”
季南舟叫住她。
乔粟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南舟笑了一声,挑眉看她:“你真不知道?”
他选择了回答第一个问题,如果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就不会再问他第二个问题了。
乔粟没说话,她不知道,也并不怎么想知道答案,只是魏满光的话还在耳边反反复复地回响,挥之不去。
她戴上头盔,骑上车子拧了两下把手,却只听到苟延残喘般的声音。再拧两下,依旧这样。
季南舟站在旁边,双手环胸:“要帮忙吗?”
乔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从车上下来,在后座的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前前后后敲了一遍,好像是发动机出了问题。
少了几颗螺丝导致引擎箱松动,还好不需要太复杂的工具。乔粟借着旁边的光简单地修了一下。
季南舟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那人跟你有仇?”
“没有。”
“那他为什么拿着刀子想捅你?”
乔粟没说话。
季南舟悠悠地说道:“因为……”
“不是。”乔粟打断他,站起来,“我没必要让一个陌生人来审问我。”
“你的意思是,你只相信警察?”
“不相信。”
乔粟不想再搭理他,她将东西收进工具箱。再骑上车子的时候,发动机已经能正常运行了。轮子微微往前走了一点儿,却又听见那两人的声音。
“老大,他们在这边!”
季南舟往后看了眼,又看向乔粟。
乔粟打开车灯,照亮前方,而季南舟就站在那束光的尽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越发深邃,好像小时候总是梦见的那口古井,深不见底。
乔粟心里一动,车子已经朝着季南舟的方向开过去。她没有打算移开方向,而季南舟也不打算躲。
视线碰撞,而下一刻,季南舟嘴角扬起一丝笑,一手搭上她的车头,用力一撑,一个侧身跨坐到她身后。
眨眼的工夫而已,属于季南舟身上特有的味道便将乔粟整个包裹起来,他就坐在她的后座,耳边是他简短有力的一个字:“走。”
仿佛魔咒般,没有任何犹豫,乔粟将车速加到最大,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刮得生疼。可这个时候,她才有些反应过来,看向后视镜里季南舟的眼睛,而他刚好也看过来。
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响起,乔粟回过神,看向前面急急驶来的大型卡车,来不及应对这种突发状况,僵硬的手上忽然多了一丝陌生的温度,稍稍用力就扭过车头,毫厘之差,躲过一劫。可是乔粟似乎依旧能感觉到那种卡车的铁皮擦过脸颊时灼烧的痛感。
她不想承认,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就这样被撞死会是什么样子的。像何桉那样,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然后周围的人对着她的尸体指指点点……
可是只是一瞬间而已,她还是不想死的。
后面的季南舟,看着后视镜里乔粟紧皱的眉头,眸光沉了几分。
03
车子停在乔粟家附近。
季南舟利落地从车上下来,看着后视镜里她的眼睛:“谢谢了。”
乔粟这才觉得所有的思绪又回归脑海,看着他说:“你不是洑水巷的人。”
季南舟抬眼看她:“你不是不在意这个吗?”
乔粟没说话,看着他手背上刚刚被车擦伤的地方,忽然转过身朝着街角走去。
季南舟偏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他掏出一直在口袋里振动的手机,接起来。
那边的声音很低:“南哥,查到了一点儿关联,乔粟不是房东。”
季南舟眯了眯眸子,听着那边继续说道:“准确地说,房主是何桉。”
“何桉?”
“对,但是她五年前去世了,只是经过深入调查,我们发现何桉的死与这起连环杀人案有很多共同点。”
“什么意思?”
“她们都曾在死前,被人施暴虐待过。”
季南舟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还想问点什么,但看着路灯前面的人影,还是挂了电话。
乔粟走过来时双手插在口袋里,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她停在季南舟面前,将袋子递给他:“里面有消毒水、纱布、棉签之类的。”
她果然是去了药店,季南舟有些明知故问:“给我的?”
……
他将手抬起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伤口,血肉模糊了一片,侧着头问她:“心疼我?”
“你救了我。”乔粟说。
季南舟好笑地接过来,转身找了路边的长凳坐下来。乔粟看了看迷蒙的天色,天快亮了。
她跟了过去,坐在了季南舟旁边。
“你要帮我吗?”季南舟又问。
“我不会。”乔粟拒绝。
季南舟有些无奈,忽然捉住乔粟的手腕,将她的手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扯出来。乔粟还没来得及挣开,蘸了酒精的棉签已经落在了她手背的刀伤上。
她愣了一下,冰凉的刺痛感从手背漫开,像远处晕开的天色一样。
季南舟皱眉:“你不疼吗?”
“你是警察。”乔粟没有理他,兀自说道。不是询问,而是笃定地陈述。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凶案现场,除了洑水巷的人或者凶手,也只有那些警察了吧。
“嗯。”季南舟应了一声,似乎对于她的猜测并不感到意外。
他拿出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乔粟的手,乔粟也没有挣开。
“我们在机场见过吧……可是我不记得你叫什么了……”
“季南舟。”
“季南舟。”
“嗯。”
“你不用这么帮我。”乔粟呆呆地看着前方,“就算需要我协助调查,也不要太靠近我。”
季南舟只觉得自己握着的手并不像人的手,太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甚至眼前的整个人,都不像真正活着的人。
“这不关你的事。”季南舟的声音在这浮动的空气里显得格外低沉。
乔粟笑了笑:“是吗?”她眼底忽然多了几分神采,“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季南舟没说话。
乔粟看着自己被包成一团的手,手背处还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皱了皱眉,看着似乎对自己的作品还挺满意的始作俑者。
“你查到我是房主了对不对?你说不准这起案件究竟跟我有没有关系对不对?你是不是猜测凶手也许就是冲着我来的,屋里的人只不过是被误杀而已。”
“嗯。”季南舟应了声,表示自己在听,顺便开始简单处理着自己的手背。可是乔粟却忽然静了下来,季南舟有些奇怪,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所以呢?”
“……”
“所以你觉得没有什么比在你身上找线索更好的方法了,是吗?”
乔粟否定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说出来,而承认某件事的时候,却只会用沉默来表示,她看着季南舟的一双眼睛:“是。”
季南舟沉思了片刻,再说话时瞳孔变得很深:“也许我是为了保护你呢?”
乔粟愣了一下,笑出来:“保护我?”又问道,“你弄坏了我的车,是为了保护我?”
季南舟眯起眼睛,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
“我闻到了你手上的机油味道。”乔粟又说道,“不过,你应该没想到,这种机械类的东西,我可能比你要在行。”
“是我。”季南舟坦白,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儿愧疚,“但是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接近你是有其他的意图?”
“比如说呢,保护我?”乔粟没给季南舟说话的机会,“其实你承认你的目的也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我的错,你要是抓我,我也不会反抗。反正我就这一条命,不管是凶手拿走还是你们拿走,就这一条命。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做的事也必须做。”
“一个人?”季南舟问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即使你一个人也要做?”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乔粟说道。
沉默,季南舟站起来:“现在不是了。”
“嗯?”乔粟看着他坚毅的侧脸,“为什么?”
季南舟却没有回答,回过头:“你叫什么?”
“乔粟。”
“哪个粟?”
乔粟回过头看他,没来得及开口的那一瞬间,阳光照射下来,天空忽然亮了起来,不再是那种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的亮,而是透彻的明亮,甚至连季南舟的整张脸也在她眼前耀眼起来。
像是条件反射般,大概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乔粟喃喃道:“沧海一粟的粟。”
季南舟笑了笑,转过身准备离开。
乔粟却叫住了他:“季南舟。”
季南舟在前面停下来,她朝他喊道:“我应该算是挺危险的一个人,身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包括我自己。”
“那你要不要试试,把我,变成我们?”
为什么?乔粟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季南舟已经走了。
可是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这一条命,好像终于不用独自面对那些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了。
尽管她从来没有害怕过。
04
季南舟又回了洑水巷,魏满光还蹲在路口,旁边跟着他的小喽啰,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老大,都是我不好。”
“闭嘴!老子又没死,你哭什么哭!”
话音刚落,就看见站在面前的季南舟。魏满光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他站起来,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
空有一副架子而已,刚刚还不是跑了!
所以,怕什么?!
季南舟笑了一声,走过来:“视死如归的表情有些过了。”
魏满光一愣,收回表情:“你想干什么?”
“问你点儿事。”季南舟也不多说,递了根烟给他。
魏满光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心想,真是好烟!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问什么?”
“乔粟。”
“你说那娘们?”
季南舟的目光投过来,魏满光心底一怵,又改了口:“你说……她啊……”
“你的脸是她弄的?”
“就是她,毁了我们老大!”旁边的小喽啰插嘴道,却被魏满光狠狠地瞪了一眼。
魏满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咬牙切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以前我确实对她们三个女人动过歪念头,就连她那长得不错的大学同学我也碰过。”
“后来被那姓乔的女人捉住了,她绑了我,还要废了我。当时我弟弟也在,我弟弟才多大,求她放了我,我知道自己逃不过,至少以为她不会动我弟弟,可是我被她打晕了。再起来的时候,我就躺在那儿,脸上全是血。我好不容易站起来扶着墙走出去,看见的就是我弟弟,他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趴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老子来不及去看他一眼,警察就来了。”
季南舟一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后来呢?”
“后来我坐牢了,我弟弟死了。我爸妈痛不欲生也死了。”
“所以你觉得是她伤了你的脸,又把你弟弟推下楼?”
“不然呢?!”
季南舟冷笑一声:“你动过那么多人,个个都有可能想置你于死地。”
魏满光不说话了。的确是这样,他以前是替黑道做事的,仗着自己的几分凶狠又有“背景”,在洑水巷作威作福,坏事干了不少。讨厌他的人没有不怕他的,只有乔粟她们,处处给他难堪,他想弄死她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过要放过她。
小喽啰在旁边抽抽搭搭的。
“所以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凭着自己的猜测,对她动刀子?”季南舟目光沉了几分。
魏满光从回忆里抽身,被季南舟的眼神吓得背后渗出一片冷汗。
“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季南舟垂下眼睛:“还有呢?把你知道的全说了。”
魏满光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了。还有就是当年,他们家总是有个男人进去,好像是……包养她们的人……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
魏满光的声音越来越小。
季南舟缓缓地捏起了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说完了?”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真的!”
“咔嚓”一声。
魏满光忽然尖叫起来:“你想干什么?!”
季南舟放开他:“看你想对她做什么了。”
“老子能对她做什么,她比男人还厉害,老子那次不就栽在她的手里了!”魏满光忍着手腕上的痛,狠狠地咬着牙。
“你诬蔑一个女孩子,误会她、报复她,都是你的问题。”
魏满光想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嘴。
季南舟继续说道:“我不管你还有什么深仇大恨,总之,你要动她,先算算你有几条命可以死。”
魏满光往后退了几步,倒在小喽啰的怀里,他看着季南舟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面色惊恐:“你……你……你是不是……”
“不是。”季南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魏满光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可能不是?一定是的,五年前在这里出现过一段时间的人。
“老大……”小喽啰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魏满光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成天只知道哭哭哭,老子就是给你哭糟心的!”
“可是我……我好弱啊,我只能看着你总是受伤。”
魏满光叹了口气,语气缓下来:“你叫我一声老大,我就不会让你吃亏。”
黑暗中,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出来,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你不给你弟弟报仇了吗?”
“你是谁?”魏满光猛地回过头。
“一个可以帮你报仇的人。”
魏满光狐疑地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递过来一个信封。
魏满光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却被那人的手吓得一身冷汗,那哪里是一个人的手,简直是鬼爪!
“你……”
“照我说的做就是。否则,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