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索菲娅形象：万物统一和神人合一

在弗·谢·索洛维约夫的整个哲学探索和创作生涯中，关于索菲娅的学说贯穿始终。在希腊语中，“索菲娅”（софия）一词就是智慧的意思，实际上，“爱智慧，也就是爱索菲娅”。不过，古希腊人称雅典娜为智慧女神，在古希腊后期，在《圣经》中，“索菲娅”的意思就是上帝的卓越智慧。索洛维约夫就曾写道：“在圣经《所罗门智训》中，我们会看到这种索菲娅思想的发展。”^[1]

在罗斯时期，东正教便继承了拜占庭敬重索菲娅的传统，在公元11世纪，建造了三个主要的大教堂——基辅、诺夫戈罗德和波罗茨克的索菲娅大教堂。在公元15、16世纪时期的索菲娅圣像身着沙皇的庆典礼服代表着天使的形象。索菲娅的形象与圣母的形象非常相似，被视为是完美的体现。

在弗·谢·索洛维约夫看来，基督是基督教意识中最为重要的内容，也是基督教迥异于其他宗教的关键所在。基督既是神的思想的体现，又具有非常实在的人形，由此而形成“神人合一”，索菲娅形象就是这种“神人合一”的具体体现。弗·谢·索洛维约夫关于索菲娅的形象既具有女神的灵魂，又有一位活生生女性的具体化形象。这一形象的原型可以说是弗·谢·索洛维约夫曾经热恋的已婚女子索菲娅·马尔蒂诺娃。这一点可以从他于1892年至1894年创作的《马尔蒂诺娃组诗》中清楚地见出。因此，索菲娅作为一位美丽的女性是来自弗·谢·索洛维约夫的现实生活的，是有限的，具体的。然而，作者又把天国与尘世、梦幻与现实融合在一起，把有限的尘世、现实与无限的天国和梦幻交融的如此美妙。这就使得索菲娅形象成为集“美丽女性”“圣洁天使”于一身的“神人合一”的具体化。万物统一（всеединство）的美学思想在索菲娅形象上表现得生动而又具体。

弗·谢·索洛维约夫非常着迷索菲娅，潜心钻研关于索菲娅的学说，并对以后俄国的宗教哲学思想和象征主义诗歌产生了很大影响。他的索菲娅是具体化的理想、神人的有机融合。在《阅读神的人化》中，弗·谢·索洛维约夫在人身上看到了两个要素：“把人和自然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物质存在要素”，还有“把人和上帝联系在一起的理想的统一意识”。^[2]索菲娅正是这种人与神在肌体和灵魂上的完美体现。

弗·谢·索洛维约夫全部哲学的关键思想在于把整个人类当作索菲娅，也就是作为宇宙的最高智慧，他的这一思想即使在当代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因为当人类面对战争、自然灾害的时候，就能够认识到自身的统一性和价值。这也许就是俄罗斯民族独特的民族性格吧。在反对拿破仑入侵的卫国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俄罗斯民族均表现出非凡的民族精神，并最终战胜了入侵者。在弗·谢·索洛维约夫的物质统一性原则中，人类作为神的人化，作为“伟大的生命不是空洞的形式，而是在基督教中为我们开创的，人体精神的和造神的生活中包罗万象的神人的丰富多彩”。^[3]

弗·谢·索洛维约夫以索菲娅这一神人一体的形象，进一步完善了自己万物统一的思想，并以此表现出对精神和肉体相统一的肯定。著名文化学家А.Ф.洛谢夫认为，在弗·谢·索洛维约夫那里，“作为基本物质实体的物质统一共同学说”最大可能地缩小了精神和物质的差别。在这个意义上，唯心主义也就是唯物主义。俄国哲学家对这种唯物主义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他们把这种唯物主义称作“宗教唯物主义”或“神圣唯物主义”，而“物质与它的精神因素和神的因素”是分不开的。^[4]

可以说，索菲娅形象是万物统一和神人合一思想的具体化表现。А.Ф.洛谢夫进一步指出：“深入研究弗·索洛维约夫关于索菲娅的学说，我们应该承认，他的唯心主义已经如此近地走向现实主义和唯物主义，而且对于唯心主义是完全可能的”。^[5]

弗·谢·索洛维约夫的索菲娅形象直接影响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俄罗斯象征主义诗歌创作。象征主义诗人勃洛克（А.Блок,1880—1921）的一系列创作中就始终贯穿着“永恒的、圣洁的女性形象”，例如《美妇人集》《滑稽草台戏》《陌生女郎》《命运之歌》《法依娜》《嘉尔曼》《十二个》等。在勃洛克那里，有时候“永恒的圣女”形象与“俄罗斯祖国”密切地联系在一起，这显然在一定程度上又超越了索菲娅形象。

象征主义诗人、小说家别雷（А.Белый,1880—1934）的创作也呈现出明显的索菲娅形象烙印。他的《戏剧交响曲》中的“童话”女性、诗集《碧空之金》中的代表“圣女”的色彩、《世界的灵魂》中犹如纯洁、金色般曙光的“微笑”、《致婴儿》中的“天国女性”等等。别雷曾经在自己的创作和文章中多次直接提及弗·谢·索洛维约夫和索菲娅形象。他甚至在长诗《第一次相遇》中，怀念起“索洛维约夫家的沙龙”，把自己初恋的对象也赋予了“圣女”的特征。在《生活的危机》一文中，别雷明确相信，女神索菲娅将重返苦难的大地。无论是在弗·谢·索洛维约夫那里，还是在别雷、勃洛克等象征主义作家那里，索菲娅形象实际上都是一种内在体验的外在表现，是内在上帝形象的外现。这也许是俄罗斯象征主义自身的特征吧。

[1] Cоловьев Вл.Сочинения. В 2 т. Мысль.1990.Т.2.с.109.

[2] Cоловьев Вл.Сочинения. В 2 т. Мысль.1990.Т.2.с.140.

[3] Там же, с.578.

[4] Лосев А.Ф.Вл.Соловьев.Москва.Молодая Гвардия.2000.с.208—212.

[5] Там же, с.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