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消失的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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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乱市

王淼

从腊月二十到大年三十的十天时间,乡俗谓之曰“乱市”。乱市的意思,当然并不像往常所指的那种无政府的、不受约束的、放任自流的状态,而是用以形容一种闹哄哄、喜洋洋的热闹气氛。当此时,大街上操办年货的人们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卖春联年画和烟花炮仗的摊位鳞次栉比——前者将年画平摊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将春联悬挂在建筑物的砖墙上,有些摊主甚或还能当场挥毫,犹如正在举办着一个个节日庆典的仪式。后者则带着各色自制的鞭炮,以板车或者干脆就在自家的自行车后座上捆了一只木箱,权且当作一个个临时的商店。尤其热闹的当然还是那些卖烟花炮仗的摊位,因为各个摊位之间都在相互攀比,招徕生意,所以只要有一个摊主点燃炮仗,让大家试听,邻近的摊主也不甘示弱,马上应战。摊主的吆喝声与炮仗的炸响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煞是好玩。另外,再加上许许多多卖零食、玩杂耍的流动摊点,整条街道突出的果然是一个“乱”字。

乱市的十天也是我童年时代最为快活的日子。放假了,学校自然无须再去,离开学的时间尚早,也不必急着去赶写作业。家中操办年货的大事自有父母负责操心打理,我唯一的任务似乎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往街上跑,如鱼得水般穿梭在像潮水一样涌动的人流中,选春联,买炮仗,吃零食,看杂耍,竟也与大人们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俗话说:“憨人放炮,精人听响。”这当然只是那些家境不太宽裕的父母用来哄小孩子的话语,但同时却也未尝不是零花钱短缺的小孩子聊以自慰的托词。我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站在各个相互攀比的炮仗摊附近观战,偶尔也会捡拾一些没有点着的炮仗。当然,如果零花钱充裕,我也会买一些自己喜欢的炮仗放放,过过瘾。虽说放炮仗的确是为了听响,但说来说去,毕竟还是亲手点燃炮仗的过程才更刺激、更富有诱惑力啊!

那时候,古城里能够买到的炮仗大多都是土制的,甚至连炮仗的名字起得也颇有一点乡土气息,像什么“黄烟炮”“二脚蹬”“土地雷”之类。我小时候比较爱玩的是“黄烟炮”,它的好处在于炸开前的三个过程,先是嗤花,俄而冒出黄烟,最后才会爆炸,既有趣,又没有什么危险。“二脚蹬”在炸响前虽然同样能够缓冲一下,但这种炮仗若做得不好,常常会两响合成一响,炮仗尚未被“蹬”上天,就已经在地上炸得粉身碎骨。至于那种膀大腰圆、威力巨大的“土地雷”之类,乃是炮仗家族中的重武器,当然就更不是我那个年龄所能够问津的了。

随着我的年龄渐长,年味也开始越变越淡。首先是古城内的那条窄窄的老街不见了,拓宽的马路两边盖上了整齐划一的楼房。接踵而至的,则是春节的集市被集中在城郊新辟的一片区域内——那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井井有条,那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规范有序。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却唯独缺少了过去那种闹哄哄、喜洋洋、热闹无比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