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心后垫
进入社会后,甚至是在学校时,人和人的接触中,就会有三六九等之分,就会有亲疏远近之区别,这是人的本能行为。人因性格、秉性、特长的不同,会自觉分为大大小小的群体,这是有意或无意形成的。哪怕只是临时性的,互不相识的人搞的一次活动中,很短的时间里,几个人便能分出圈子,形成小团体。
如果是当了干部,尤其是直接和群众打交道的基层干部,这个问题就需要注意了。要谨慎对待一切与你来往的人,处理好亲密疏远的人际关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王强的内心还是丰富的,他也是广结善缘之人。无论在哪儿,他都有一群朋友,这是王强生活中养成的习惯。尤其是有几个“死党”“铁杆”,王强认为益处多多。
在小学期间,学校组织了一次评选活动,就是按同学的各种表现,如学习成绩、参加劳动的情况等综合起来排出名次,由大家公选。
排名次也是需要有人提名的,提名后大家就随大流,卖个面子,做个好人,很少有反对的意见。如对某人有些看不惯、不满意,就不提名。不被提名或晚被提名的人,自然名次就落在了后面。因此不光是看表现,是否有人提名也是关键。
王强和一个姓韩的同学很要好,他身体健壮、不愿意说话,和王强对脾气,于是两人成为好朋友。当然王强也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但相比韩同学,关系都要逊色一些。
那次就是由韩同学提名,王强进入班级综合表现的前几名。本来王强的劳动表现还可以,学习成绩也不错,老师的评价是踏实肯干,但身体不行,劳动的技能不行,大约排在十名左右,也算公道。
可由于韩同学的提名,王强一下子就进了前几名。这使王强有了体会,不交朋友是不行的,到关键时候没人替你说话。交了朋友,一个人的力量会变成两个人或更多,不会受人欺负,也有了活动的圈子。
广交朋友,成为王强人生中一项重要的活动,是他刻意去做的事。他也体会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
1983年,王强被分配到车间当技术员。
到车间后,要和职工接触。不久,他又接连担任了技术组长、车间技术副主任、车间主任。直到1995年担任厂领导。王强在车间有一大批知心朋友,他本着广结善缘、多多为宜的原则。这也有利于工作的开展,在车间工作,需要手下有一帮言听计从的人,或者说是“吹喇叭”“抬轿子”的人。
这是偶然,也是必然。必然是王强的刻意结交,偶然是午休时大家都在一起打扑克。
王强原本是不会打扑克的,在学校和下乡期间,他认为那是不良风气,是好逸恶劳的行为,起码也是不务正业、不求上进。他把打扑克的时间,用在了学习或工作上。而在车间,和工人打扑克好像可以将关系拉近,容易打成一片,也利于了解情况和开展工作。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到车间不久,王强就和几个职工关系好了起来,都是每天中午一起打扑克的牌友,虽然性格各异,但脾气相投,颇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几人每天都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打扑克促进大家相互了解,有了沟通的机会,慢慢发展成了哥们儿,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一开始,王强是不会玩的,不久便学会了,而且上瘾了。他每天必玩,玩得热火朝天。他们经常打的叫“打娘娘”,六个人中三人一帮,哪帮把牌先出光,则为赢方。这种玩法虽然简单,但也有很多技巧和学问,越玩瘾头越大。
一起玩的牌友都是同车间的。
张连泰是车间计划组长,性格直爽,为人正直,他是王强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后来,他去世时有人通知王强,可王强在山东出差,没及时赶回来,这是一件憾事。
孙军当时是车间坐标间的镗床工,是精密设备的生产骨干。工人能被选拔进坐标间也很不容易,那是恒温的车间,工作环境好,但对技术水平的要求高。王强走后,他担任了车间主任,直到退休又被返聘为其他工厂的车间主任。因为他懂机械加工,技术好,又有基层工作的经验。
李永佃是这六个人里年龄最长的,胖胖的身材,是个立车操作工。车间的大小立车他都会操作,而且技术很好。他总是挂着一脸憨厚的笑容,很少发脾气,是车间的生产骨干。
赵心海是镗床工,他操作的设备是大型设备,也自有一套技术,是关键工序的骨干。但他脾气不太好,也经常生病,车间对他照顾不少。他在工作上肯干,就是经常使性子、耍脾气。
张润山是镗车工,能吃苦,只是有些埋里埋汰,拖泥带水。他性格耿直,好在各种事情中发表个人见解,也算是个动脑子的人。
这五个人加上王强,就成了不拆帮的牌友,也是合得来的朋友。各自的家庭情况都互相了解,各家有事都会到场忙前跑后,连各自的家属也都互相熟悉。
记得那一年,孙军父亲去世。他父亲在南方工作,是个干部,好不容易调回家乡,却因兴奋过度,加上喝了点酒,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孙军奔丧时,王强也赶去送行,并掏出身上仅有的二十元钱塞给他。当时王强的工资是三十八元九角钱,而且刚结婚不久,没有家底,生活也拮据。在车站,他还真诚地安慰了痛苦不堪的孙军几句。后来,两人成了挚友,真正互相帮助并互相关心的挚友。
王强家住房紧张,父亲又不肯向单位要房子,只好在楼房前盖个小房凑合一下,材料和人力都要自己解决。
“这小伙,干活踏实,实心实意。”王强父亲对来帮忙盖房的孙军这样评价道。
赵心海是生产骨干,敢说、敢干、敢撂挑子,也敢闹情绪。他既能顶起生产任务,又能给各级领导添麻烦。他能吃苦,很多活只要安排下去,他都拼命去干。但他经常闹病,一会儿肚子痛,一会儿腰痛,一会儿心脏难受,他长得瘦弱,一脸病容。王强为他的病忙前跑后的,费了不少劲,也帮了不少忙。他妻子去世后,无论是家庭出现的问题和困难,还是再找对象结婚的事,王强和车间都帮了忙。
李永田模样憨厚,有心计,也有一股沉稳劲。他干活仔细认真,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他生过挺重的病,但王强那时被父亲去世及家里的事闹得焦头烂额,一切事情只得由车间书记出头张罗,但他和王强是心意相通的。
张润山干的是粗加工,他干活泼辣,不怕脏和累,但有时好耍点小脾气,大小事情都有小理论、小观点,好争个是非曲直,总体人品不错。王强曾破格给他分配了一套住房,他和妻子都感激不尽,在工作上更努力报答车间。
张连秦是计划组长,负责全车间生产计划的安排工作。他是一个心计不多的人,患有高血压,工作劳累也是病因之一。他绝对是一个正直的人,没有歪心眼,但有时候不愿得罪人,是个“老好人”。
当时车间有二百多人,后来又扩大到四百多人,是全厂的核心骨干车间。全车间的加工设备一应俱全,尤其是精加工设备,在全市都很少有。
他们每天中午都聚在一起打扑克,赢方的钱交给孙军保管,当作六个人及家属搞活动的费用。比如,夏天搞的海上活动,走滨海路观光活动,等等,都是大家驴大家骑,也成了规矩,赢的钱从不揣进个人兜里。
这些人大多有外号,也大多是王强起的,他们从不生气,反而都叫开了。李永佃的外号是憨老垫,张润山的外号是犟张三,张连泰的外号是喇叭匠。总之,几个人在一起时无话不谈,互相之间无事不帮,是热热闹闹的一伙人。
王强家刷房子了,是这几个人去的;李永田闹离婚了,大家都劝慰、帮忙;张连泰搬家了,这些人去帮忙;赵心海家事最多,大家帮的忙更是数不过来。但王强和这些人交往,也是有底线的,就是不能和工作搅在一起,不能损害车间利益,也尽量不在表面显得太亲密。
王强是个长情的人,只要是交往过的人,他都会不离不弃。不管对方是升官发财了,还是遇到困难了,甚至犯事被拘留了,王强都不改初衷。
王强认为:“我是和这个人交往,不是和他的背景交往。”这是王强的特点,大家都知道并认可。
但事情还是来了。车间传出了些风言风语,责备王强当车间主任不够透明,厚此薄彼,一碗水没端平。
“王强在车间有一小帮亲信。”
“他有前心后垫、左膀右臂,还有一个喇叭匠。”前心指的是赵心海,后垫指的是李永佃,左膀是孙军,右臂是张润山,喇叭匠当然就是计划组长张连泰了。
流言蜚语传得很快,编得也顺口,全厂上下,包括一些厂领导也说王强在车间内用私人感情代替原则。这对王强来讲,是冤枉事。年轻的王强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会有这样的传言。
没和谁另立山头呀,车间两个领导,按规定要派个副主任的,但王强坚持不要,省得干部多了反而没事干,全用在扯皮上了,要宁缺毋滥。王强和书记的关系也好得像一个人似的,立什么山头?去和谁对立?
这几个人都没有沾到王强什么光,也没损害车间、工厂的利益,难道正常交往也有错?没一碗水端平?这五个人看在王强的面子上,从来都是多吃亏、多吃苦、多干活、少拿钱。这能说是不公平吗?真是人心难测啊!
但冷静下来的王强没有发火,也没有追查这事是谁说的。他愤愤不平地找到了厂长,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强是想让领导知道事情的真相,消灭这种苗头,不能继续扩散,因小失大。
厂长推心置腹地说:“小王啊,这事我已经了解了。当干部和当工人不一样啊,当干部就要谨言慎行,职工的眼睛都盯着你呀。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职工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到车间和哪个工人说话,多说几句,少说一句,甚至在机床旁多站一会儿,职工都有猜疑呢。这就是当干部的水平,不能让一些工人有失落感、不信任感,这都要靠干部自己来把握。不当干部没人管,当了干部就要慎重了,要注意这些事。”
厂长又说:“干部和职工私人关系好,是正常的,也是小事。但在其他职工眼里,就是偏向,无形中会疏远和‘得罪’一些人。”
厂长接着说:“打扑克和谁都可以,但不能只和几个人玩呀,小事也要注意分寸呢。有时候干部受点委屈也是正常的。”
“嗯。”王强点头应允。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王强又想:身为干部,必须要时刻严格要求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