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的故事:源起与演变(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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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评论者

泰奥弗拉斯托斯

亚里士多德于公元前323年因政治动乱离开雅典。临行之前,他任命多年故交和同事泰奥弗拉斯托斯担任吕克昂学院的院长,此后又将自己的图书馆及所有作品的手稿遗赠给他。显然,亚里士多德对他甚为重视。

泰奥弗拉斯托斯(约前372—约前287)的确是位杰出的师长和学者。他主持吕克昂,使其成功地开办了许多年。他是位口若悬河的演讲者,甚至有多达2000人同时前来听他演讲。他还极为勤奋,一生中完成227部——有人说是400部——有关宗教、政治、教育、修辞学、数学、天文学、逻辑、生物学及其他学科的著述,其中包括心理学。

出乎亚里士多德预料的是,后世几乎没有人记住或阅读泰奥弗拉斯托斯的任何作品,只有最为琐屑的《性格》一书除外。该书是一系列简短的讽刺性原始素描,如谄媚者、饶舌者和蠢人——这是一种后来非常流行的文学作品的最初样本。这些素描是一些广义上的心理学作品,因为它们报告了行为上的一些现象,但其对我们了解性格特征或模式的起源或发展并无特殊意义。

泰奥弗拉斯托斯的众多作品之所以为后人所遗忘,是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创新,充其量是对前人已经提出的论断进行重述、编辑和评论而已。我们可从他的心理学论著《感觉论》中窥出一斑。在此文中,他写下不少有见地的言论,但所有言论无非是对前人作品的评价或吹毛求疵,如下面典型的几句:

 

[德谟克利特]把感觉、快感和思想归结为呼吸和空气与血液的混合。可是,有许多动物要么没有血液,要么不会呼吸。如果呼吸必须穿透身体的各个部分,而不是一些特殊的部分——(这个概念)……是为其理论的一部分需要而介绍的——那么,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身体的所有部分进行回忆和思想活动。然而,理智并非在我们的所有器官中都有一席之地——比如我们的双腿和双脚——只是在一些特殊的部位,我们可通过它们,在合适的年龄里进行记忆和思想泰奥弗拉斯托斯在别的地方也说过,思想是在大脑里面产生的。

希腊化时代的学者

与泰奥弗拉斯托斯有关的心理学的作品,是我们在希腊化时代,即亚历山大去世并由他的三位将军瓜分帝国之后的200年中,从后亚里士多德哲学家的作品中所能找到的最典型例子。这些评说虽然没有开辟任何新领域,但却开始收集希腊心理学思想中的一些瑕疵,并在约两千年之后,引起一些追根究底的人设计新的假说,并用科学的方法进行验证。

希腊化时代的心理学中所发生的一些实际情况,同样也发生在其他的智力活动领域。对前几个世纪思想家的思想的编辑和批评,随着图书馆的增多而发达起来。特别是在亚历山大城,埃及国王托勒密一世建立了古代最大的图书馆。出现新思想的仅限于下列学科:几何学,在欧几里德手中得到极大发展;流体静力学,在阿基米德手中有了划时代的发现,即一个沉浸在液体中的物体所失去的重量与这个物体所排出的液体的重量相等;还有天文学,厄拉多塞通过计算地球的周长而极大地推进了这门学问的发展,且其计算结果几乎与实际的数据一模一样(他先在正午时间,即当太阳直射进阿斯旺的一口深井时,测量亚历山大城一座方尖石塔的阴影,然后,通过几何方法确定使阴影产生不一致现象的地球曲率)。

这些学科及其他一些取得进步的学科,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从哲学中解放出来。他们的实践者对形而上的问题视而不见,一味寻求不通过哲学思辨而通过实证得来的知识(数学不是实证科学,但欧几里德从事数学研究的方法至少脱离了毕达哥拉斯时代的几何学者的神秘论)。与此同时,当时尚无任何实证方法的心理学,仍旧保持为哲学的一个分支。

而哲学却在衰落。遍布马其顿及近东的战争间歇肆虐,前希腊城邦的社会秩序逐渐崩溃,人们渐生厌恶与悲观情绪。哲学家们不再寻求最高真理,而是纷纷去寻求安慰。他们转而研究天文学、近东宗教,并对柏拉图主义进行神秘主义改造。他们将哲学变成狭隘的伦理体系,并从中学会如何在动荡不安的时代里明哲保身。

在此情形下,心理学不再引起哲学家的兴趣。柏拉图主义者和亚里士多德主义者大多只是在反刍和推敲大师们的假说。新兴的三大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怀疑学派和斯多葛学派——的弟子们只把自己的心理学讨论局限在德谟克利特的认识论(即只认知感觉,并从感觉中通过推理抽出概念和意义的学说)上,修补他们所注意到的任何错误,并根据他们的伦理学需要增加一些概念。

伊壁鸠鲁学派

伊壁鸠鲁(前341—前270)将其生存伦理的基础建立在这样一个过分单纯化的教理上:快乐是神圣生命的起始和终结。这并不是说,他是一个追求感官享受的人,或是一个浪子。实际上,他是一个脆弱且多病的人,他寻求并提倡的只是平静与适度的快乐。他在做讲座时反对极度的快感,如暴饮暴食,在公共场所欢呼,玩弄权术和性交。关于最后一种,他说道:“没有人因为沉溺于性交而优人一等,只要他做得不算太差就行。”不过,他的确养过一个情妇,因为他认为,只要不坠入爱情,适度的性欲快乐是有益无害的。

伦理学是伊壁鸠鲁的主要兴趣所在。他极少提及心理学,只不过就德谟克利特的知识理论老生常谈一通,因为后者的理论非常适合他的实用主义和世俗哲学。不过,如果他在自己的其中一个学说中进一步追寻心理学意义的话,他就有可能成为心理学史上的一个大腕人物。按照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说法,“(伊壁鸠鲁主义者)认为,有两种激情,即快乐和痛苦,会影响任何生物。一种是自然的,另一种是我们的本质之外的东西。这两种激情是我们判断所有选择的基础”。这一点明确地昭示出我们今天叫做增强法则的原则,现代心理学家将之视为学习的基本机制。可是,伊壁鸠鲁和他的弟子们只发展了这个二分法的形而上部分,并没有展开其心理学内涵。

怀疑论者

怀疑论者将其伦理学体系建立在这样一个熟悉的教义上:我们不能确定感觉可以正确地反映真实。比起先辈们来,他们认为真实更加遥不可及。该学派的创立者皮浪(约前360—约前272)认为,不仅无法确知我们的认知是真实的,而且无法确切地找寻其中一个行为过程优于其他过程的合理依据。这样的怀疑论者在那个时代非常有用。如果无法证明其错误,那么,不管何人大权在握,人们只能合法地接受其所规定的习惯与宗教。哲学家阿凯西劳斯迈出了最后一步,用一个振聋发聩的警句将皮浪的怀疑论推向极致:“没有什么是确实的,即使这句话也不例外。”其结果是,怀疑论者将心理学降格为对所有思想的系统进行质疑。

斯多葛学派

斯多葛学派是由基蒂翁的芝诺(约前335—约前263)创立的。他的伦理学体系建立在长期以来为希腊思想所熟知的心理学概念之上,即人们可以通过对情绪的控制求得平静。芝诺认为,在美好的生活中,人们的思想能够得到足够完全的控制,个人感受到的情绪少而又少,因而可以不受痛苦的折磨。即使欲望和快乐也应避免,因为它们会使我们失去抵抗力。

他的弟子们强调,要做到这样的情绪控制,就需要对意志进行磨炼。他们回应了柏拉图的观点,即意志应当执行理智的指令,压抑欲望的冲动。可是,这个观点也引起了斯多葛学派的一个悖论。他们相信德谟克利特的学说,即宇宙是由原子构成的,并按照不可侵犯的自然法则运行。这一概念似乎没有给自由意志留下任何空间。为解决或至少绕开这个难题,他们争辩说,神不可能受到自然法则的约束,自由意志也是这样;由于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神的一部分,它一定也具有自由行动的能力。这个假说显然既无法证实,也不能反证,因而成为心理学史上最棘手的难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