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离守
自从九死一生打退了曜军，保宁将军的队伍已经在这里守了小半个月了，兴安侯带着驻守的将士和城中百姓一起修城门，百姓们倒是干劲十足，搞得保宁将军插不上什么手，只好坐在城关的屋顶上看云。
保宁将军俯身看着亲自指挥着的兴安侯，说：“要是人不够，我的人随便使唤，我都跟他们说好了。”
兴安侯仰头笑道：“将军费心，您就好休息罢。”
这几日雨倒是不下了，可递去京城的战报迟迟没有回复，不知道要在这里守到什么时候。
大伍找了一圈不见保宁将军，最后问了驻军才知道保宁将军去城关顶上看云去了。
大伍飞身上了屋顶：“将军在这里看云？”
保宁将军动了动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怎么看都是有心事的样子：“那矿洞堵上了？”
“堵上了，那里的哨台也重新修缮了，明天起就可以派人驻守，已经和驻军对接好了。”
“好。”
大伍在保宁将军身边坐下来：“将军……可是在想战报的事？”
“十三日了，今日还是没有回复么？”
“没有。”
保宁将军望着远处天边的云不再说话。
大伍大概知道将军在想什么，击退曜军是功，挖通矿洞是过；抗击山洪是功，军队折损严重是过；守住了寻茫关是功，死伤了百姓是过。
对得住一身戎装吗？实在不好算，一切似乎都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却同时后患无穷。
大伍也想不明白，便不再打扰他，起身行礼退下。
保宁将军的队伍大约只剩下一半人，其实也没闲着，修哨台，堵矿洞，清理山中被断树巨石堵住的路，今日才堪堪能喘口气。
大伍和阿雄他们约了空下来后就沿着山洪流过的方向去找找张杆子的遗体，可刚下城关就被人拦住了。来人是负责与京中联系的顺子，大伍见他来，心中倒是一喜，看来京中的消息来了。
顺子带来两封信，一封是御笔亲书，一封是礼部万侍郎的私信。
保宁将军先拆了御笔，随后吩咐大伍道：“让大家原地待命，京中会另外加派驻军来守寻茫关，等他们到了我们再撤回去。”
大伍领命退下。
他们沿着山谷一路下去，沿途倒是有几只死兔子死麻雀，但始终不见任何与张杆子有关的东西。
曹二最近沉稳了不少，眼神也越发坚毅起来，但此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杆大哥不在都觉得清冷了许多。”
阿雄对这话最深有体会了，平日里三句话就要跟他吵起来的张杆子不在了，他连说话的机会都少了一大半，他翻找着每一块石头后面和每一处灌木丛，甚至喊了几声：“张杆子？杆子？老张？”
除了满山虫鸣鸟叫，毫无回应。
大伍看看天色：“我们回去吧，得回去交班，今晚又该咱们守夜了。”
城关上守夜的活并不辛苦，只是熬人，山中的夜晚和宫里的夜晚不一样，迎面的风凉飕飕的，混着山林里松柏和泥土的味道。
几人靠在城墙上说话，手里的剑却握着一刻也不敢放下。
“明儿我们还去找找杆大哥吗？”曹二问。
“去。”阿雄自然是去的。
大伍也赞同：“咱们天亮交了班就去，今天我看到那里不远处有个山洞，明天去里面找找。”
曹二又道：“杠哥呢？你都守了两个夜了，该休息一下。”
“也行，你们中午就回来，我下午接着找。”一酩道，“但是二哥，我真的比你小。”
大伍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张杆子他本名叫什么？从没听你们叫过。”
曹二摇头：“我新来的。”
一酩也摇头：“我更新。”
众人看向阿雄，他想了半晌：“我来时他们就叫他张杆子了，我就在喝醉时听见过一次，他说什么‘你爷爷我张于新……’之类的话，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张于新还是张玉晰，更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了。”
大伍又问：“那他家住哪儿？”
阿雄道：“他是乞丐捡来养大的，那乞丐住在京城西郊一个破茅草屋里，张杆子从军后乞丐就说要云游去了，留了个破茅草屋和乞讨攒下的半两银子给他，他从不回去，就在军中待着。”
大伍哦了一声，看来张杆子真的只能靠“杆子精”这个名号活在江湖的传说里了。
“大伍！”
保宁将军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顶上下来，叫了一声大伍，转身急匆匆地下了城关。
大伍不明所以，但看起来是很着急的大事，便也忙跟上去。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保宁将军走得很快，头也不回道：“回京城。”
大伍不知道为什么将军忽然决定回京，明明收到的御笔信是叫守在这里的，但他不敢多问，将军总是他自己的道理，于是道：“那我去通知……”
大伍的话还没说完，保宁将军就拦下了他：“就我们。”
大伍算是反应过来了，一定是万侍郎的信，将军和万侍郎是多年挚交，此番定是有要紧事。
二人连夜出了山，牵了两匹快马。
保宁将军跨上马时回头问他：“公主要去曜国和亲，咱们是去抗圣命的，你还去吗？”
大伍想，这还了得，公主可是将军大半条命呢，自然点头：“去。”
二人向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保宁将军说：“我就知道你愿意的，雀音能遇上你也是她的福分。”
“不是，将军。”大伍手上的缰绳差点没拉住。
“不是？”
“不是。”
“什么不是？”
“我跟雀音不是，我只是觉得公主不能嫁。”
大伍觉得保宁将军似乎僵住了有一会儿，然后才听见他缓缓开口：“哦……不是啊……那你……”
大伍忙道：“虽然不是，但她是我朋友，不能陪嫁，将军，我要去的。”
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大伍便又问：“咱们不是打赢了么，为什么还要和亲？”
“只是险胜，寻茫关需要时间重建，各处边防都要加强，听万侍郎说，皇上的意思是，这些年也折损许多精锐，打不起仗了，总要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