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雨鬼出没 月黑贼杀人
第二天天色微明，刘大狗带了二百多宣胜营的将士出了青云城，在附近的茂林和荒村中隐藏起来，随身携带的粮食勉强可够四五天的消耗，随时策应着青云的防守。
这一天没有收到任何信息，也没有任何斥候回来，日日从西边陆续赶来的辎重大车也停了下来。天空中渐渐乌云堆积，参谋室内也是一片沉闷，真正恐怖的不是眼前虎视眈眈的饿狼，而是深夜里不知何时从背后伸出的利爪。
雨从中午一直淅淅沥沥到了傍晚，我们一堆人挤在被各种图纸文稿堆满的参谋室中，一时闲极无聊，看着阴云中飘落的银线发呆。
三娘靠在我身上打着瞌睡，陈辅之在我对面仍旧忙忙碌碌不知道写些什么。众人这些天心神耗费巨大，石华等人已经昏昏欲睡了。
我站起身来，从门口捡了一把木柄伞，将三娘拖了起来，准备回王掌柜家歇息一晚，也让三娘能够好好恢复心神。
小雨逐渐停歇了，但是天上的乌云却越堆越厚。暮光熹微，昏暗的街道上到处是浅浅的水坑。
三娘一路瞌睡不断，完全不见了少女的调皮搞怪，只是埋头走路，偶尔往嘴里塞进一块肉干，眯着眼卖力嚼着。我也含了一块在嘴里，准备软化了以后再咽。
才到门口，三娘就冲了进去，边走边说着什么。
只是我没有听清，一声突然响起的炸雷淹没了一切声音。我不由得摇了摇头，径直走进我的小屋内，也顾不上洗漱，倒头便准备入睡。
只是这不断地轰隆声扰人清梦，这种怪异的天气下就是牛郎织女坐对面也难以述衷肠了。天空的热闹取代了人间的热闹，在这一刻，众人暂且陷入了聋哑状态。
我心中警铃猛响，月黑风高杀人夜，雨骤雷急盗户天。
我捂着腰冲到门外，雷电照亮了夜空，可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挡住了四周城门处的灯光。来不及叫醒三娘，我用手遮住雨帘，向县衙门前赶去，那里有刚搭起来的木塔，高出了周边的房屋，夜晚可以用灯光明暗向四周传递消息。
等我赶到的时候，刘大狗已经带着数十个宣胜将士赶到了，几乎个个带伤，但是精气神还不错，众人刚刚列队整理好队形。
我冲着刘大狗喊道：“大狗兄弟，找个麻利的上去看看四周城门城墙的灯火。”
一个精瘦的汉子噔噔噔跑了上去，半晌一个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刘校尉，西城门处的灯火未亮。”
刘大狗点出了十几个人护在我左右，带着剩余的士兵转生直奔西城门而去。
我扯着嗓门朝上喊道：“上面的兄弟可会灯语。”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不是轰隆的炸雷响起，把我的声音席卷着向天际散去。
我吩咐十几个士兵，四周散去，招呼起城中各家百姓，准备好刀枪长矛把守好各个街口。我把腰带紧了紧向上爬去，木塔下两个士兵又转了回来，横端着长矛，利刃向外，虎视眈眈。
我抢过油灯，对着传令本，拿着遮幕一下一下向着四周传递信息，几路稀稀疏疏的灯光闪烁着向四方城门传去，探询各方的动静。半晌后除了西城门处其他都是安然无恙，而东城门方向的灯光传出去没有多远就停止了。
我心道不好，忙跟边上精瘦的士兵说道：“你赶紧带人去找侯观察大人，说我要开县武库，把库存的短矛发放给东南北三个城门处，然后安排城中民壮带盾和长矛到这里集合。”
四周依旧死寂，东城的方向主家灯光杂乱起来。其他各个城门方向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纷纷探询是否要兵力调动，我一边费力看着传令本一边命令三个方向保持着防守和巡逻。
陆续有宣胜营或者新编的民壮汇集过来，就着不时闪过的雷光整理着队形，远远的几个明显长袍的人也赶了过来，应该是参谋室的几位先生。
我探出身子向下面高声喊道：“三三防守阵型，向西边移动，慢慢来，别乱了阵型。”可是呼喊数遍，下面依旧慢慢汇集没有一丝移动的意思。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中去，我用手使劲抹了一把，心情愈发烦躁。这雷电愈发密集，电光几乎交织成了网子，罩在天幕之下。
我站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东城门的灯火极速闪动起来。我心中大急，顿时感觉了分身乏术，感觉自己的眼睛又慢慢充斥了血色。
于是我抓起刚才士兵留下的长矛，举起来对着上天，欲要发泄心中的焦躁。我嘶吼道：“这贼老天，消停一下吧！”
突然眼前一片亮白，眼睛几乎看不到了任何东西。紧接着是充斥天地的一声炸雷将我震得头晕脑胀。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斩在了我身后的木塔小门处，一阵焦胡味道传来。
我使劲摇了摇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顺着木塔的边柱溜了下去。
刚才还是逐渐整齐有序的阵型，此时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兵汉子却齐齐跪倒在地。
我心中大怒，一脚踢翻一个双膝跪地的士兵，大骂道：“刀口淌血都不害怕，这时候怕个球的打雷啊，赶紧给我起来，后面再聚集的人不管多少全部去西边，已经列好阵的跟着我去东城门方向。”雷声渐渐隐去，雨也突然变得淅淅沥沥了，我也不管他们听到多少，迈开大步向东赶去。
东边是现在唯一能够出入的城门，其他的城门处都用砖石封死，即使翻城墙过来少数夷鬼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后面传来整体的踏步声，接着是三人一队，十队一列整齐地从我两边越过，向着东城门的方向疾行而去。带队的是宣胜营的将士，后面是民壮和士兵临时组成的队伍，五十多人转眼间冲了过去，消失在夜幕中，不时有人摔倒的声音传来。
我身边则是二十多人的整齐队伍，将我夹在中间，不快不慢始终和我一路东行。我催促了数次，众人听而不闻，无奈只能不管，埋头走路。
离着东城门的方向不远，便听到了阵阵的骚乱声音传来，不等我说话，二十多军汉便自动组成了进攻队形，最前面的开始俯下身子举起了盾牌。
城墙上面的交战声音传来，短时间训练的民壮很难应对长刀利刃的夷鬼，不时有民壮的惨叫声音传来。夷鬼仍然继续从城墙上冒出，被逼退的民壮还没有溃散的迹象，这种亲人就在身后的战士勇气是非常可观的。
早先到的宣胜营将士已经登上了城墙，五十多士气高昂的将士加上还在全力抵抗的将士已经可以说是能够清扫城墙了。
我站住，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
边上一个什长问道：“文书大人，我等可要上城墙协助清扫夷鬼？”
我边喘着气边说道：“不用，大家把周边的居民喊出来，弄些泥土石头把这个城门封死，防止夷鬼冒出来捣乱。”
城墙上的厮杀声越发激烈，雨已经停歇了，天空不是闪过的雷光也少了许多，短矛雨不时把扎成刺猬的夷鬼撞下城墙。
没用多长时间，就涌出了许多百姓乡民，拿着这种木桶搬着石块，还有把木桶装了泥土的陆续往城门的位置堆积起来，转眼间就堆起了一人多高。
我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拖着刚从不知谁家门口抢过来的小石狮子，扔在堆上。
转眼间又有二十几个民壮扛着长矛短刀赶了过来，我趔趄着身子迎了上去，喊道：“各位有劳了，这里暂时不用支援，速回各自街道，防止夷鬼窜入伤害各家女眷。”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一人给撞了开来，与此同时对面的民壮中一根长矛扎了过来，险之又险，避开了我的要害，只是从前些日子刚刚结痂的地方扫了过去。
伤口又被挑开，我也不顾疼痛，赶紧向后翻滚着避开跟随其后的朴刀。
待我抬头的时候，刚才撞开我的宣胜将士已经和对面厮杀在一起，只是为了救我，肩上被扎透。他一手攥紧了矛柄，一手从腰间拽出朴刀乱砍，格挡对面的兵刃。
我翻起身来，歪歪扭扭地把刚才从地上捡起的一把污泥扔了过去。同时身边数道身影冲了过去，二十多宣胜将士和对方撞击在一起，各自或者使用长矛，或者短刀搏杀着，甚至不时有士兵举起木盾向对方砸过去，但是还是有几将士被瞬间扎伤了。
一阵疼痛，我趔趄一下差点儿摔倒，大声喊道：“不要转身，后退一步，成三阵。”
后面正在搬运东西的老弱百姓瞬间四散逃亡，城墙上的厮杀声也跟着大作，应该也是遇到了突发情况。
只是孔宣和刘大狗制定的战法确实有效，十几个宣胜将士挡在前面，剩余人后退，按照盾刀矛的顺序结成冲击阵型冲上前去，前面挡着的士兵顺势后退，结成小阵也冲杀上去。
只是眨眼间对面就被冲散了，多数被砍倒在地，五六个人转身逃走。
几个受伤的宣胜营将士扶着我退往附近的一个乡民家中，其他人尾随着刚才的乱民追了过去。不多时，又陆续有前来民壮跟着血迹前来，拍门询问状况。
刚才撞开我的士兵站起身来，推开门对外喝道：“尔等听着，立刻到定好的街头防守，再有无令乱走者，立斩！”
民壮们散去，城墙上的夷鬼也逐渐散去了，又有十几个宣胜营中的将士下城来，守在院子门口。借着原来院子主人的便利，众人很快包扎好了伤口，又喝了些稀粥，逐渐恢复了力气。
我等没有进屋子，只是待在院子里面，我半躺着，看着天空，仍旧是乌云密布，看不清时辰。雨停歇了半晌，地面湿滑，淤泥粘在身子下面黏糊糊的令人难受。
我说道：“各位兄弟，没有受伤的去各处巡视一下，看看其他地方的夷鬼退了没有。”
几个原本仍旧紧绷着端着长矛的汉子咧嘴一笑，说道：“文书大人，我等也受了一点儿轻伤，先在这儿守着吧，别处的兵力多，不会有事儿的。”
我笑了笑，这帮汉子也学会了偷懒，不过也罢了，如今四方城门全部堵死，只要城墙不失，进来的夷鬼就是瓮中之鳖了。不过我还是安排了几个人去到西城门的方向，如果战事停歇的话，就让宣胜营的将士回到木塔处集合，观察四方动静，随时准备支援。
这房子的主家仍旧在忙忙碌碌地给我等准备热汤水，给几个受了伤的士兵擦洗伤口。
我看着肩头洞穿的士兵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笑出口：“哈哈，原来军中猛虎也怕疼，刚才多谢哥哥儿救命之恩！”我使劲起身向小哥作揖致谢。
谁知道他竟然吓了一跳，不顾伤口血水流出，避开说道：“使不得，文书大人，这是要折了小人的寿命啊。而且能给文书大人挡刀是我们大家的荣幸！”
我哭笑不得，说道：“别叫大人，我只是一个文书，我平日里没有顾得上，敢问哥哥的名号？”
那个汉子兴奋说道：“文书大…额，文书先生，我叫杨心眼，俺小时候傻，俺爹为了让俺聪明些取得名字。”
“哈哈，好名字，”我又转向其他人问询了名号，这些都是战阵上能够以一当十的好汉。
我又说道：“我叫刘宣，还没有字号，哥哥们叫我宣哥儿就行。等夷鬼退了，请哥哥们到富丰城一聚，还望诸位哥哥赏脸。”
杨心眼等人笑道：“一定，不过下次宣哥儿先生还是不要往前冲了，养好身体，带着我等击退夷鬼才是。”
我揉了揉伤口周边，笑道：“宣哥儿后面加个先生真是笑死人了，要是加个大王还能唬人，以为是山里出来的魔头呢！”话音刚落，一道滚雷轰隆隆远去了。
边上的主家笑道：“宣哥儿这叫出口成宪了吧，哈哈！”众人也跟着大笑，玩闹中终于天色渐渐微明了，氛围逐渐轻松，周围也嘈杂起来了。
一个叫唐二的把我背了起来，众人向着木塔位置走去。
远远的传来一阵“万胜”的声音，看来这次的夷鬼彻底肃清了，待会好好询问一下袭击我们的民壮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接下来就是准备和夷鬼们正面对抗了。
宣胜营的二百多将士站的整整齐齐，很是威风，还有周围的民壮皆是虎虎生威。
陈辅之大步迎了过来，我还未说话，就听陈辅之喝道：“刘宣，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