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
对一栋高层建筑而言,无论是教堂的尖顶,还是清真寺的尖塔,抑或是东方寺院的宝塔,首要问题是从远处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早期的摩天大楼建筑师卡斯·吉尔伯特和雷蒙德·胡德首先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从教堂尖塔中汲取了设计灵感,结果设计出的大楼令人印象非常深刻。他们设计的沃尔沃斯大楼和芝加哥论坛报大厦就是早期摩天大楼的典型代表。
1922年,埃利尔·沙里宁在芝加哥论坛报大厦竞赛中获得了第二名的成绩。沙里宁的作品展示了如何利用抽象的形式创造出令人难忘的建筑轮廓。可以说这就是极简主义建筑的起点,如极度华丽的克莱斯勒大厦(Chrysler Building)、淡漠的帝国大厦(Empire State Building),还有洛克菲勒中心那高耸的通用电气大楼。密斯·凡德罗第一次抵达美国的时候,就住在通用电气大楼附近的大学俱乐部。关于对摩天大楼的第一印象,他回忆道:“每天早上,我坐在餐桌前就能看见洛克菲勒中心的那几栋高楼,当时它们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其中的原因与风格一点关系都没有。在那里,你看到的是一个量的集合。建筑并不是以个体形式独立存在的,你要知道,那是成千上万的窗户。这样的存在好还是不好,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就像一支军队的士兵或者一大片草坪,当你看到这样的集合时,就看不到细节了。”对于密斯以及其他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现代建筑师来说,这种集合就是一个平顶的矩形棱镜。
密斯的门徒菲利普·约翰逊是首批打破这种矩形模式的现代主义建筑师之一。他设计的位于休斯敦的36层的双塔建筑潘索尔大厦(Pennzoil Place),就像水晶玻璃一样矗立在市中心。如今,人们对建筑高度的兴致已经回归至对独特的摩天大楼剪影的追求,比如诺曼·福斯特设计的“火箭”——伦敦的瑞士再保险公司大楼(Swiss Re Building),或者让·努维尔(Jean Nouvel)那体现生殖崇拜的巴塞罗那阿格巴塔(Torre Agbar),还有就是伦佐·皮亚诺设计的钢和玻璃结构的石笋状的伦敦碎片大厦(London Shard)。
除了城市的天际线,还有另外两种审视城市建筑的方式:一种就是面对开放空间的高楼可以被人们看到建筑的正面,而另外一种是那些位于街区中的高楼,就只能被看见倾斜的一角。密斯在设计西格拉姆大厦时就意识到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因此将大楼沿公园大道一侧退后,从而创造出了一个广场。1964年,他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将大楼退后,这样你就可以看到它。要知道,如果你去纽约,必须仔细看看这些大楼冠顶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很难看到建筑的整体。只有拉开了距离,你才能看到整栋建筑。”
城市中的建筑如果没有广场的帮助,在视觉上就是倾斜的。例如,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的经典照片通常是从街对面拍摄的(带有广角镜头),但是走在第五大道上的大多数行人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奶油色“冰激凌纸杯”的其中一角。这时候你会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当你走近时,在人行道上隐约可见其形状变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倒置的大碗。而当你抵达建筑时,就已经身处悬挑的底座下,准备进入美术馆了。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在一个不是很理想的场地中,找到了自己强有力的序列感。
路易斯·康在设计耶鲁大学英国艺术中心的时候,采用了不同的倾斜方法。他并没有沿街设计一个凹凸的立面,相反,他将建筑设计得尽可能平整。当你抬头看建筑时,甚至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你注意力的地方。玻璃窗和不锈钢板之间的区别是相当微妙的。特别是阴天的时候,整个立面看上去有着半透明的灰色表皮,像是一只飞蛾。康早期的作品同样采取了类似的倾斜方法,但他当时采用的是比较“赖特”的方法。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理查兹医学研究实验室(Richards Medical Research Laboratory)坐落于汉密尔顿步道旁。它被周围的建筑包裹得严严实实。除非你站到它的正对面,否则是无法看到建筑的。康认为,与其设计成像前辈沃尔特·科普(Walter Cope)和约翰·斯图尔森(John Stewardson)在隔壁设计的医学实验室那样的,还不如将建筑主体拆成一排不规则的七层实验塔,用砖砌的竖井将楼梯和排气管道包裹在里面。实验塔和砖砌的竖井并没有被设计成一个整体,相反的是,当你走在步道上的时候,它们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在你眼前。
新世界中心(New World Center)是一座地处迈阿密海滩的交响乐音乐厅,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给弗兰克·盖里来设计(见图3-1)。该建筑将一个白色的方盒子夹在了两条街道之间,因此建筑的两个短边就紧挨着路边的人行道,并且不能被一目了然地看到。建筑的一侧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因此盖里设计了一个带有零散的窗户的白色立面。它是如此普通,以至于很难被人察觉。建筑的另一侧紧邻一条四车道的大街。盖里设计了一个像随风飘扬的帆布窗帘那样的雨棚,但实际上雨棚是被扎扎实实固定住的。它像一个大帐篷一样,悬挑到人行道的上空。这个大帐篷不仅为音乐厅尽头的一大片开窗提供了遮蔽,还让在第七街上快速驶过的车辆意识到新世界中心的存在。音乐厅的主立面面对着一个公园。这一整面玻璃幕墙背后是一堆典型的盖里式排练厅。建筑内部依旧混乱,但盖里一反常态地将建筑外部设计得整齐划一。他将一面巨大的空白墙面设计成一个户外投影屏幕,让在公园的观众可以欣赏音乐厅里面的现场直播。唯一一个不规则的修饰是屋顶上的树木造型的雨棚。
图3-1 盖里及合伙人建筑事务所,新世界中心,迈阿密海滩,2011
悉尼歌剧院的设计师约恩·乌松曾经提出,屋顶是建筑的“第五个立面”。在传统意义上,屋顶给了建筑师一个创造只有从空中才可以看到轮廓的机会。大多数现代建筑都是朴实无华的平屋顶,给人留下建筑被野蛮截断了的印象。平屋顶上经常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通风烟囱、电梯机房、空调冷水机组、天线,还有卫星天线。最糟糕的情况是,这些东西都散落在屋顶上;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用难看的隔板遮住。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在一定程度上赋予建筑一个悲惨的基调,就好像屋顶是如此不重要,以至于任何东西都可以甩到屋顶上。这就是为什么好的建筑师在设计屋顶时会像设计其他部分一样用心。新世界中心的屋顶上有部分绿化。盖里在屋顶上设计了雕塑般的音乐图书馆和几个公共空间,以便与机房整合,再结合生机勃勃的屋顶绿化,这个简单的小盒子就变得栩栩如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