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临渊岁暮（3）
时间已是午夜，幽蓝的夜空如水洗的幕布，铺天盖地向远处延伸，在远方的灯火处与湖面相交，混沌的灯光中夹杂着不停晃动的黑色斑点，在夜色中翻滚，那是湖里的跃出水面换气的老鼠斑，像是细碎的流沙铺成的河斜躺在天空中。
湖水如镜，夜空幽蓝，江洛冰独自一人漫步在曲折的石桥上，他的影子倒映在天空之中，像是迷失的人孤独地徘徊在水天中央，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世界仿佛把他遗忘了，无边的寂静将他彻底包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温莎湖距离宿舍区还有段路，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送你回去了！”出了温源谷，柳靖丢下这句话就从南门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江洛冰。
他猜想可能是自己幼稚的想法惹得导师颜面扫地，心生闷气不愿理他。不过想来自己确实有些惭愧，就像唐三藏为了儿女情长放弃了前往西天取经，亏得唐王曾经还追在他屁股后面要跟他结拜兄弟，没找到这么不禁打，想来确实汗颜无地。
可他心里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江洛冰长长地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在桥上溜达，他有些心烦，想在外面静一静，把这两天的事情再好好想一遍。
他一脚把路上的石子踢进了湖里，仰头望向天空，随着轰隆轰隆几声响突然把他惊醒，绚烂的彩光忽然照亮了他的脸，零星烟花在湖面的倒映中绽开，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宛如划过天幕的群星。
原来已是午夜了，市民们都赶着在午夜十二点燃放烟花来庆祝新年的第一个夜晚，之后相继几天的夜晚后会一边熬夜一边放鞭炮，融入新年的祥和氛围。
江洛冰这才意识到期盼那么久的节日已经悄无声息地流逝了，想来也真是幸运，情人节、春节，对他而言一年当中最有意义的节两个日巧合的交汇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天降的浪漫机缘，几十年都遇不到一次，想着在这个浪漫的时刻，无数对相知相爱的情人花前月下两情相悦，金玉良缘春和贻荡。
可是江洛冰又觉得很失落，因为今天的风很冷，他穿的很薄，没有人给她织印有春丽图案和盘长结围巾，也没有人送他法莎尼亚皮夹克，他盘算了那么久的计划就像是脚下的石子一样，扑通一声落进了湖中，深不见底。
硕大的校园里冷冷清清的，隔着长长的林荫路，隐约可以看到极少数留校的学生在宿舍楼前的广场上和心爱的伴侣放小喷花，其余大多学生和老师都放假了，连校工和保安们都回家过年去了。
是啊，与最亲的人团聚的日子在外面鬼混才奇怪呢吧！可江洛冰无处可去，四肢百骸酸涩麻木，失去一个人时，就像是失去了全部她曾给予的力量，所以腿发软，心发慌，仿佛被打回原形的辛德瑞拉，午夜之后，她失去了南瓜、仙女和水晶鞋，流浪街头看不见黎明。
他鼻子莫名的有些酸涩，真想找个人拥抱一下啊！远宝玉或是陈俊、萧汉都行，要是荣盈盈那就更好了。可是，谁都没在他身边，他只有一个人，站在静默的湖面上，仿佛飘飘乎如遗世独立，远方是灯火万家。想当年荆轲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为了完成“刺秦”一样的伟大使命，风萧萧兮易水寒，在与人类“背道而驰”的征途上越走越远。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江洛冰先生？”声音沉稳富有磁性，像是沙漠中的一缕清风，清凉纯净。
不远处的林荫道上，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DB5停在路边，旁边站着一个人影。
送我一程？送哪儿？这话听上去总觉得怪怪的，不过这恭敬的语气，这谦逊的鞠躬，恍惚之间，让江洛冰有种昨夜刚刚步入北极光阴，侍者们鞍前马后的感觉。隔着温婉的烛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子对面女孩的眼睛，那股无形的爱意柔情地将他全身包裹，那时，他觉得他是一位孤傲的君王，在和自己最爱的宠妃享受着世间最幸福的晚宴，凌云之上，烟花缭绕，流光溢彩，仿佛万家灯火都在为他们光辉的爱情庆贺。
“你好？”江洛冰挠了挠头，向着人影走去，“你认识我？”
“除夕之夜，北极光阴，为了求爱，挥洒千金的男人！今天各大报社的头条新闻都是你豪迈的英姿，还有谁不认识呢？”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更像是在讽刺。
江洛冰皱了皱眉，意识到这家伙来者不善，他停下了脚步，隔着林荫道看着男人。男人身材高大，听声音约莫四五十岁，一袭黑色正装，打着红色领结，压低的黑色圆边礼帽遮住了他的眼睛，一看就是个高级货，啊不，是个很有品味的西装暴徒。
“你找我有事？”江洛冰压低了声音，他上下打量着中年男人，经历了昨晚的黑道混战，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想跟你聊聊，昨晚，打扰了你约会的雅兴，不过听闻你一人大放异彩我也很想欣赏一下学院新生代的风采。”男人打开车门，比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送你一程吧？我们车上聊聊！”
“谢谢，免了！”江洛冰摆了摆手，他懒的搭理这个奇怪的家伙，转身向着宿舍区走，心说大叔虽然我看得出你是个有钱人，可并不是谁看见有钱人开着豪车都会热情追捧的，更何况我又不是拜金女。
“不用客气，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看看你是不是徒有虚名。”黑衣男人整了整衣领缓步逼近，似乎并没有想轻易放他走的意思。
江洛冰立刻警觉起来，他握紧拳头从男人身边穿过，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他的举动，看来这个老家伙这是想“霸王硬上弓”啊！
果然，江洛冰在转头之际，只见黑衣男人突然以惊人的速度飞身跃起向着江洛冰的侧脸踹去，江洛冰始料未及，慌忙抬手格挡，仍是被震退好几米远。
“喂！你有病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江洛冰急地大喊，这老家伙一出手一记凌厉的腾空飞踹，招数狠辣，丝毫不亚于导师柳靖的手段，若不是江洛冰早有准备，他的脸上必定会清晰地印上一个完整的皮鞋印。
男人完全没有理会江洛冰的反对，立刻抢步跟上，双脚蹬地腾空跃出了一个人的高度，以下劈腿重击还没回过神来的江洛冰，江洛冰不得不以交叉手再次格挡，但巨大的冲击让他难以招架，登时屈膝跪到了地上。
“反应很快，小家伙，就是实力还差点。”男人得意地笑了，江洛冰趁他失神的瞬间握住了男人的右脚，顺势回了一记接腿摔，男人被踉跄的甩了出去，江洛冰站起身来，大口地喘息。
“你想跟我打架？”男人出招凶狠果断咄咄逼人，看来今晚不接招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若是换做远宝玉，大概就直接低头认怂或者大喊救命了，但他是江洛冰，江洛冰不会服软，也不会喊救命，在格斗领域他从不妥协，要么他把敌人打趴下，要么自己被打趴下。
“高端的打架叫以武会友！现在看来你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啊，我还以为昨晚以一当十的新闻是炒作出来的呢！”男人甩了甩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浑身发出清脆的爆响，然后摆出了标准的格斗姿势，“若是只会防守的话，你今晚怕是回不去宿舍了！年轻人，拿出点本事来吧，别轻视老年人！”
“大叔，若是真伤了你可不要讹我哦！”江洛冰慢慢兴奋起来，摆出了虚步架势。显然对方虽然攻势凶狠，不过并没有想将他至于死地，这样也好，想要摸清对方的底细，不打赢怕是没机会的，他对他而言，能和一个格斗高手过招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件好事，就像是一个醉汉得到一瓶美酒、一位君王得到一个城池，或者是远宝玉得到一顿美味佳肴一样，让人欣喜若狂。
“哈哈，好啊小家伙，若是被我打的失去行动能力，我也会负责把你送回去的！”男人转动手腕，迅速跃步上前，左手冲拳攻击江洛冰的面门，江洛冰立刻侧身闪避出拳反击，高速的直拳突刺仿若流星般迅猛。
“哈哈，有意思这样软绵绵的攻势，我在看小学生打架的时候见到过。”男人笑着，虽然被逼得不断后退，但他利用高速拍击紧跟江洛冰的连续直拳，像是在拍打河中跃起的锦鲤。
江洛冰右手摆拳顺势抡出后立刻接转身左鞭拳，男人顺势将帽子摘下闪躲，拳风凶猛势如破竹，擦着男人的帽檐呼啸而过，若非男人反应够快已经吃了一记重击了。男人不慌不忙的退后几步，转身重新带好了礼貌，像是迈克尔杰克逊在跳最经典的木偶旋转。
微风扫着街面上的落叶，几只白鹭挥舞着翅膀在风中起落，两个人在静谧的湖畔悠长的林荫路上交手，湖水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如孤舟江影中两位惺惺相惜的绝世剑客，他们在镜面般的湖面上飘零起舞，远处璀璨的烟火在夜空中闪烁。
数个回合下来，江洛冰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可每次攻击都像是打在柔软的棉花上，毫无着力点。男人却神色自若，他扬了扬手中的礼帽，如同一位西班牙的斗牛士高傲地扬起手中的红色穆莱塔，挑逗着一头倔强的北非公牛。这不像是一场搏斗，更像是一场师徒间的实践授课。江洛冰靠极快的反应速度费力招架，而男人靠的则是老辣的经验。
“你知道什么是最强的格斗吗？”男人问。
“最强格斗？最强格斗就是攻击，最简单直接的攻击才是最有效的！”江洛冰觉得这是男人在挑衅，趁机又挥出一记凶狠的摆拳，但又落空了，他随之腾空扑击，飞身砸肘，男人交叉手接握同步后退数米卸力截击。
泰拳中所谓“宁挨十拳，不挨一肘”不无道理，江洛冰的砸肘力道之大震得他的手臂止不住颤抖，但男人反应极快，在江洛冰出下一击前，双壁正反交握成锁，轻松擒住了江洛冰的右臂，同时立刻出腿踩向江洛冰的脚面，坚硬的皮鞋跟狠狠地钳制住了他的右脚。由于男人穿的是私人定制皮鞋，而江洛冰只是穿的白色的帆布网球鞋，江洛冰疼的脸瞬间涨红了，抡起唯一还能活动的左手胡乱地挥舞，男人轻松几招擒拿就让他的攻势乱了节奏。
在江洛冰蓄力向前挣脱束缚的一瞬间，男人顺势出脚踹他的小腿，江洛冰瞬时失去了重心，像是被扔出去的小鸡仔，重重地摔在了阿斯顿·马丁宽大的引擎盖上，他的校服的肩膀处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邋遢的像是刚打完架的熊孩子，他确实是在打架。
“好事要多磨，欲速则不达！格斗最忌心浮气躁，你的搏击术虽然凌厉，不过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啊！就到这里吧，你已经砸坏了我的爱车。”男人摇了摇头，淡淡地说，“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
江洛冰搓了搓脚指，踉跄地起身，站在玛莎拉蒂的引擎盖上，摆出格斗式，居高临下：“你扯坏了我的校服，我弄坏了你的玛莎拉蒂，我们扯平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