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临渊岁暮(4)
“哈哈,真是个倔强的小家伙!”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腕,缓步逼近,江洛冰飞身跃起连踢数脚,先发制人才能抢得先机。
男人不得不左右晃动曲臂防守,像个壮硕的黑猩猩,硬接几脚后,他再次抓住机会使出擒拿锁住了江洛冰的左脚:“又被我捉住喽,还是一样的路数!”
江洛冰立刻凌空后翻挣脱了束缚,并顺势出右脚踢中了男人的下颚,男人飞身翻倒在地,有些狼狈,下巴红肿,牙齿不停的打颤。
“嘿嘿,这招怎么样?你自己说的,不要心浮气躁,”江洛冰笑着冲躺在地上的男人摆了摆手,“我的格斗经验再少也不会蠢到使出相同的招数,倒是您的骄傲会大意!”
“腿法不错,柳靖花费这么多心血磨炼的利刃还是有些本事了。”男人轻轻鼓掌。
江洛冰随之飞身再度攻来,以凌空飞踹踢江洛冰面门,男人直接转身腾空侧踹将把踢飞出去,这实际上是一种截击技术,因为江洛冰的飞腿动作幅度太大,男人乘胜追击模仿着江洛冰的攻势也使出了凌空飞踹。
江洛冰迅速挥臂格挡,欲出左拳重击男人的大腿,却不料这是一记两连飞踹,在江洛冰意图出拳的同时,男人借力在空中拧腰转体出左腿将他踹翻。江洛冰双手猛撑地面如风车般翻身而起,男人却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立刻乘势追击,以垫步右腿侧踹冲击他的小腹,江洛冰不得不交叉手下格,而男人立即屈膝回收再次出腿,踢开了江洛冰的防守,随后第三腿扫踢江洛冰的面门,这一腿暗藏三种变化,足见男人丰富的实战经验。
男人的几记腿法攻击只在转瞬之间,江洛冰疲于招架大感震惊,这样的动作一般只能在动作电影里表演出来,他没料到一个中年大叔竟然有如此迅猛的身手,即便柳靖精心练习,也不一定能在实战中打出这样赏心悦目的招数。
“你的搏击理念至强至刚,就像你对盈盈的感情啊,不过年轻人要懂得知难而退。”男人淡淡地说。
江洛冰一愣,神情有些紧张,沉声问:“你怎么知道荣盈盈的事?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很简单,打赢我就告诉你!”
“好啊!”江洛冰荣幸之至,再一次沉稳地摆出格斗架势。
在上一回合的交锋中,他的打法刚猛霸道,就像拼刺刀一样,刀刀全力以赴,而男人无论力量还是格斗经验都比他强,他几乎被全程压制,要想取胜他必须改变战法。
江洛冰主动伸手挑衅,密集的汗水沿着他的眼角留下,迷住了他的眼睛,随即用手去擦眼睛,男人趁机摆拳向着江洛冰的猛攻,但江洛冰却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他猛的俯身向着男人的怀里扎去,躲开了男人的摆拳,随后单手撑地侧翻,同时出腿重重地击中了男人的脖颈,男人像是受到了一头水牛的撞击,瞬间踉跄飞了出去。
“卡波耶拉?”男人的西装被折腾的有些凌乱,他的头晕沉沉的,身体左右摇晃,大概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刚才的重击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感。
Capoeira,又叫做巴西战舞,巴西的国技,因为动作凶险曾一度被禁止,动作花哨但威力很大,在搏击中若是头部受到卡波耶拉的重创,轻则晕眩,重则脑震荡,是个极易逆转战局KO对手的舞蹈。
和这样的高手过招,江洛冰当然不会愚蠢到在对峙最紧张的时刻用手去擦眼睛,刚刚江洛冰只是假装汗水遮眼卖个破绽,引诱对方上当,但他的余光一直死死的盯着男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而男人却误以为这是个进攻的绝佳时机,江洛冰埋头避开后,使出一招卡波耶拉蝎子摆尾,以狡诈花哨的舞蹈动作骗过了男人的眼睛。
“你输了,大叔!”江洛冰双手插兜神气活现,冬夜的凉风拂过他狡黠的脸颊,微凉的汗水打在柏油路上,化成淡淡的白雾。
“自我介绍一下吧?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在这里?还有找我的目的?”江洛冰挑了挑眉,他完全不会担心男人回身反扑,即便混血种身体机能再强,头部狠狠地吃满一记卡波耶拉的人估计要休息几天才会缓过劲来。
“真是无礼,我可是你的天使投资人!”男人无奈的笑了,他靠着路边的椰树低声喘息,刚才那一记重踢可不轻,直到现在他还是头眩眼花的。
“什么意思啊?”江洛冰不解,什么天使投资人?难不成这个大叔被自己踢晕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男人踉跄地想要起身,不知是没缓过劲来还是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突然像折断了柳树向着湖面倒去。
江洛冰赶忙拉住了男人的胳膊,他的半个身子已经跌出了湖堤,像是秋日挂在树梢的苹果在空中摇摇欲坠,黑色的礼帽不慎落入湖中随着水流慢慢漂远了。
“喂!你可不能讹人啊!你别看我在那家豪华酒店包场,你的医药费和玛莎拉蒂我可真赔不起啊。”江洛冰
“知道什么是最强格斗吗?”男人目不转睛地江洛冰的眼睛,轻声说。
随着一颗的烟花腾空炸裂,绚丽的火光照亮了夜空。江洛冰突然愣住了,他看清了男人的脸,那是张英俊的脸,浓密的双眉,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他的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稳的贵族气质,像林政远院长一样,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想必年轻漂亮的女孩们在舞会上遇到他也会很乐意邀请他做自己的舞伴。
这家伙不会是……荣盈盈的哥哥吧?江洛冰盯着那双熟悉的紫色瞳孔,还有那似曾相识的面部轮廓,自然而然地让他想起荣盈盈挂在嘴边的那位哥哥,不过话说回来,荣盈盈有这么老的哥哥的话,那她的母亲倒是挺伟大的……
男人眯起眼睛,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最强的格斗是攻心!不要试图对敌人报以怜悯,年轻人!”
“欸?”江洛冰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随即,男人抓着他手腕狠狠一拽,双脚借力腾空而起,像是位从天而降的魔术师稳稳的落在了舞台上鞠躬谢幕,江洛冰则像是个被折断翅膀的白鹭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湖面上,波光粼粼。
西贡半岛,翠湖庄园。
微凉的夜风在山林拂过,卵状的紫檀落叶汇聚在月牙湾的石缝里,像是一群浮出水面的蝶尾鱼时起时沉,静谧的路边,红灯笼如同长龙盘卧在山腰上,仿佛海潮在月夜色下闪动。
屋内的壁炉中透出炽热的火光,火星的噼啪声清越绵长,荣盈盈站在落地窗前照着镜子吹着湿漉漉的头发。镜子里,她叼着一根棒棒糖,歪着头,双眼灵动,精致白皙的脸光艳照人,樱红的嘴唇有着果冻般的质感。她裹着一身白色的羊绒浴袍,只露出了一条修长的小腿,隔着薄薄的纱帘,外面的人隐约能看见一个令人遐想的倩影。
床边放着她从苏联带回来的灰色低腰衬衫式长裙和皮带鞋子,这是她在圣瓦西里学院留学时的校服。
从傍晚到刚才她一直在装睡,从窗户眺望着叔叔那辆玛莎拉蒂离开后,她觉得自己溜出去的机会又来了。
经过昨晚的事,想必荣晧叔叔不会再允许她私自外出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代理家主,荣晧做事极其精细,从不允许出现任何细微的错误,他要求公司穿正装,所有人就都必须穿正装,即便是清洁的临时工,他要求部门八点开会,谁迟到哪怕一分钟都会被扫地出门。
但荣盈盈作为家族重点培养的未来家主,在大年夜离家出走与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在情人餐厅鬼混,这就像是个图钉狠狠地敲在了他完美无瑕的日程规划上。然而祸不单行,又恰巧碰上绑架危机,未来的继承人差点被人掳走,按照荣晧叔叔的做事风格,想来整个香港估计不会有一个安宁的除夕夜。
荣晧总说她是个自私的孩子,因为不顾自身安危感情用事就是对家族的不负责任,生在家族之中却对家族不负责就是自私的表现。
可她不过是想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而已。作为一个大学生,和一个人听着马丁的《The LastWaltz》,跳上一支舞,悠闲地吃一顿晚餐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一个人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不是自私,要求别人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才是自私呢!荣盈盈撇了撇嘴,换上了长裙,打算趁着夜色再次溜出家门,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出去转转散散心。
离开这个家,她是学生,是那个活蹦乱跳的荣盈盈,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逛街,恋爱,或是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吃饭,看电影……可回到家里,她就不得不拾起高贵冷艳的身份成为荣家的代理家主,这是与生俱来的血统对她无情的桎梏。
从苏联回国到昨晚离家出走赴约北极光阴再到遇上黑道绑架,离奇的事情一连串的发生,恍惚间像是做梦一样,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和江洛冰都变了不少,变得复杂,变得心事重重,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纯真和无忧无虑。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低沉的脚步声,荣盈盈伶俐地翻滚上床,钻进被窝里,几秒钟后又探出头来把刚刚吃了一半的棒棒糖丢进了窗台的鱼缸里,几条红腹水虎一拥而上,争抢着把那根棒棒糖分食殆尽。
门被敲响了。
“小姐,您醒了?”见没有回应,荣越打开了房门,端着一盘和牛三明治,一盘切块的静冈蜜瓜和一杯热奶茶站在门口微微鞠躬,“打扰了,小姐!”
荣盈盈假装打了个哈欠,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荣越:“越叔,怎么这么晚了,您还在忙啊?”
确实太晚了,时间已过了午夜十二点,按理说,即便再亲近的管家也不该在夜里敲开女主人的门,因为这样很没礼貌。
“您不用装了,小姐,你洗了澡,化了淡妆,还涂了口红,这么晚了又打算偷偷溜出去吗?”荣越叹了口气,他放下餐盘,静静地走到落地窗前,把厚实的雪尼尔帘布拉了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夜色,“下次洗澡之前,还请把窗帘拉好,你这样都给外面的仆妇们看到了。”
见自己的伪装被戳穿,荣盈盈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嘴巴和鼻子都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两只灵动的眼睛:“越叔,是二叔让你来监视我的?”
“这么晚了,我看您屋里的灯亮着,猜您是醒过来了,所以过来看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叫后厨为您做了些点心。”荣越指了指桌上的和牛三明治解释说,“荣晧家主没在庄园里,傍晚的时候他开车回学院了,应该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虽然正直春节……”
还没等荣越说完,荣盈盈直接翻身站在了床上:“你早说嘛越叔,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我还以为他又派你过来给我做功课呢!”
“荣晧家主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昨天晚上把他吓坏了,还好小姐没事,小姐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荣越有些担心。
“睡得太饱了,想出去转转。”荣盈盈眨了眨眼睛,露出央求的表情,“越叔,今天是正月初一,我想去太古广场看烟花表演!”
记得初一晚上文艺部的那帮家伙计划在太古广场搞烟火晚会,昨晚吃饭的时候江洛冰随口提了一句,想来他应该会在场。
“小姐,您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出去怕是会感冒啊。”荣越语重心长地劝说。
“我都已经在莫斯科生活了半年了,现在不也好好的吗?唉,越叔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我二叔了!”荣盈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重又把头发盘成了高高的马尾,带上了一顶黑色的礼帽,朦胧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总是喜欢马尾,一是方便简单又利落,其次也能很好的掩盖她出众的容颜,毕竟像是明星一样披着瀑布般的长发总是招来人们的侧目。
“小姐,昨天晚上的事还没有查清楚,我们还没有揪出幕后的凶手,现在去太古广场可能不太安全,您若是想看烟花表演,家里也完全可以满足您的要求。”
“太麻烦了吧,让家里人半夜起来准备半天,只为了让我看一场烟花表演就太奢侈了,他们会以为我这个刚留学回来的大小姐是个刁蛮的公主呢,会让家里人嚼舌的。”荣盈盈撇了撇嘴,双眼灵动,冲荣越挑了挑眉,“越叔,我倒是有个好主意,您和我一起偷偷去太古广场看烟花表演,就我们两个人,行动绝对保密,有您在总不会出事吧?”
荣越低着头,有些犯难,没想到狡猾的大小姐居然把问题抛了回来,若是答应陪同外出,出了事他不得不负连带责任;若是不答应,又说明他的能力不足。
“好吧小姐,真是败给你了!”荣越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耶!”荣盈盈激动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越叔最好了!”
“小点声,小姐!”荣越赶忙扶住她,在他的眼里,小姐一直是个孩子,“如果荣晧家主知道了我偷偷带您外出,会埋怨我的吧!”
“代理家主的权限应该没有家族继承人高吧!”荣盈盈眼睛弯成弯月,“好啦越叔,你备车吧,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小姐,您吃点东西再去吧……”荣越还想再说两句,荣盈盈已经穿上了那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跑出了卧室,那是她从苏联留学带回来的。
荣越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小姐心在外人面前的成熟稳重都不过是为了迎合身份的表演,她的内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活泼,成年人的戏子生活对她而言或许是种煎熬吧!他倒是很希望小姐一直是那个孩子,没有破碎的心,也没有痛苦的眼泪。
空气中飘过淡淡的桂花香,荣越望着荣盈盈的背影,发丝如墨在风中起落,连老的快入土的他都被那种明媚天然的美感所震撼,不禁又想起那个博得小姐芳心的家伙是何等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