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I余晖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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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北极光阴(4)

事到如今真是无路可退了,情人节之告白夜,硬着头皮也要上。如果以失败退场,那他还不得被学院的家伙们从大一嘲笑到大四,想来多年后学院还在流传着某个笑话,某学长情深义重才华横溢爱慕某千金学姐已久,终于于某年情人节豪横地包下北极光阴,以豪奢的王霸之气和粪土千金最终换取了学姐青睐一笑,听上去很拽够硬气。你问后来呢?后来就是增进了同学友谊和学习的动力,两个人功成名就,两个人各奔东西……不过,拿来鼓励学弟学妹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是个正面教材。

车外,黑云压城,暴雨如注。想来这种感觉真奇妙,开着百万的豪车,载着心心念念的女孩,穿梭在光流中共赴一场美好的良宵,像是五六月份还未至的夏天,又像是已过很久下了场雨的秋天,又像是中学时代那个安静的下午对着窗外不经意的一瞥,他曾经很向往,现在很紧张。

“洛冰,还没到吗?”荣杉钐揉了揉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这声音柔和又熟悉,江洛冰像是水里突然被抓起的金鱼吓得浑身一颤,由于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早已浸满了汗水,方向盘随即打滑。

“小心!”江洛冰随即踩下刹车,一手用力地抓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本能地护在了杉钐身前。

前方的车辆纷纷避让,保时捷像是一位优雅的拉丁舞者在光滑的路面上旋转起来,好在车速很慢,江洛冰稳住方向盘,轮胎划出流星般的痕迹。

“喂,在大街上玩漂移?神经病吧!会不会开车啊?”一旁车里的司机探出头来淋着大雨挥动着拳头怒骂。

“真是好险,吓死我了!”江洛冰不好意思地把手从杉钐身前缩了回来,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见杉钐倒是神态自若,甚至是有点幸灾乐祸。他硬着头皮穿过一片谩骂声,心说公主多日不见您还是那么心大,麻烦你别在我组织心理活动的时候惊扰我的思绪可以么?若不是我车技一流随机应变,那结果就是人仰马翻咱俩小命都玩完。

“哈哈哈,洛冰小心点啦,你开车的技术不会还那么差吧?真是的,不然还是让我来开好了!”荣杉钐指着他的鼻子,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毛毯从她的身上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

一瞬间,江洛冰心酥了,脸红了,就差喷鼻血了。这旧雨重逢无时或忘的笑声,像是遇风飘散的蒲公英春风吹又生,像是拨云见日的阳光无晴却有情。

“没没没,没事,你再休息一会吧!我们马上就到了。”江洛冰结结巴巴的,就算被沈教授当众骂一顿都没这么无语过。感情果然是影响一个人心神的东西啊,难怪唐僧到了女儿国之后,白龙马都走不动路了。

女儿国国王说:“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不敢睁开眼睛,还说什么四大皆空?”

面对深情的告白,唐僧呢?只回了一句“阿弥陀佛”,这四个字很生硬,可他饱含深情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想爱又不能爱欲罢不能的感觉或许是八十一难中最痛苦的了。

自古情关最难过……呵,原来自己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呢!江洛冰突然有点为国王感到有些可悲,或许是和杉钐分开太久,原本的活跃早已经心灰意冷了吧!

荷李活道与云咸街交界中区,Hong Kong Police Headquarters。黑色的铁幕包裹着这栋庄严的大厦,在这样坏的天气,除了值班的年轻警察,大部分有家室的人已经回家陪老婆了,没人喜欢在暴风雨的天气加夜班。

东翼十层的一间办公厅里亮着微弱的光,这是一间高档的私人办公厅,一个俊逸的男人坐在真皮长椅上,手里操控着眼前的银幕,街头巷尾各处角落的监控历历在目,桌旁的现磨咖啡冒着热气;另一个家伙依靠在落地窗边,望着灯火中的城市,目光中充满了对这座城市的心驰神往。

两个人极其相像,坐着的人眉眼低垂着,透着一股成熟稳重,风雨不动安如山像是把什么事都牢牢地掌握在手中;站着的家伙面容更显年轻,他总喜欢把笑容挂在脸上,烦恼二字似乎不曾存在他的生活里,清秀的眉宇间留着一股狡黠。

“荣家的管家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北极光阴’了,与陈星的消息基本吻合,看来那群家伙并没有选择在路上下手,”姜成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缓缓躺在了长椅上,揉了揉眼睛,“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盯好他们,只要今晚不出乱子,关于那件事荣家的人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嘿嘿,学院都得不到的情报,我们做一晚保镖就轻松到手,真是互利互惠的好主意!”姜成泽回过头跳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笑着说,“宝哥真是大手笔,把‘北极光阴’包场来投资阿冰的情人节晚宴,呃,我现在越来越羡慕宝哥的随性心态了。阿冰倒不像他的室友,更像他的干儿子!”

“是Quintessentially俱乐部的安排,委托他们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不过,自从宝玉经历过那件事之后,除了追寻真相,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姜成云淡淡地说。

Quintessentially,精英会,一个促进上流社交圈之间生活与艺术品味环球私人会员制俱乐部,起源于英国上流社会,为找方法满足俱乐部会员各式各样的古怪要求,环球客户经理全天候24小时随时候命,无论是想去法国南部和西班牙为期3周的旅程,或是想要短时间内获得好莱坞最新最火电影的首映式入场券、一级方程式赛车入场券、巨星音乐会最佳座位之类的,甚至在全球最炙手可热的餐厅订位,包括《欲望都市》里冷若冰霜的女领位员的纽约Jean-Georges餐厅,精英会都可以为他们的会员办到。

精英会老板辛普森曾平静地说:“可以说,基本上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情,只要是合法的。”

大屏幕的画面交错变化着,接踵而来的雨帘挤满了每个角落,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屋外暴雨滂沱。

“哥哥,我觉得冯盛那边可以再催一催,他们给的多少少了点,他想动陈坤自己做‘陈星’的主人,这点打点费还差点意思吧!”

“那你觉得阿盛那边出多少才会让我放弃替陈坤出面呢?”姜成云饶有兴致地问。

姜成泽一愣,很有信心地说:“嘿,哥哥,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冯盛的计划根本不会成功,哥哥你也不会让他成功的。”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姜成云默认了弟弟的小聪明。

“因为陈老板是个很守规矩的生意人啊,和警方来往这么久,从没做过越线的事,警方没必要为了这点小恩小利换生意对象啊!还有,像他们这些混迹社会的人,都是凭信义做事,一个会背叛老大的家伙不值得成为你们勾结的生意伙伴。”姜成泽的嘴角挂着得意地微笑,对自己的推理很满意。

“你的用词还真是犀利啊,一句警匪勾结,好理所当然。”姜成云摇了摇头,也笑笑说,“你还没有走进社会,你不会明白,这些年冯盛在‘陈星’的威信越来越高,因为他抓住了底下人的弱点,他通过出售自己的利益换取威信,手段很好,借此动摇陈坤的地位,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原来如此,冯盛的眼里一直都是‘陈星’话事人的位置,他从一开始就在筹划了,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骨仔啊啊!”姜成泽若有所思,“原本的兄弟居然为了权利反目成仇,真是漏出这群黑帮贪婪的嘴脸!”

“你只说对了其一,其实这不是黑帮的问题,而是资本的驱动,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争斗的表象罢了。”姜成云淡淡地说。

“哥哥,这怎么讲啊?”姜成泽没明白。

姜成云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现在还是英国人说的算,无论‘陈星’或是‘云生’都不过是那群家伙敛财的凶器,就像是嘉礼戏中的悬丝傀儡,观众们看着他们在台上跳舞表演,却会忽视幕后操控木偶的艺人,关键时候他们也可以作为牺牲品随时被抛弃掉。唯利是图的人往往过得风生水起,每一场涉及利益的游戏都是一场赌局,压对了赚的盆满钵满,一旦压错了就会把命搭进去,所以他们别无选择。”

姜成泽皱了皱眉头,清澈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浑浊,仿佛望见了美好的灯红酒绿中那些肮脏下流的东西。

“现在清廉的人已经很少啦!如今的香港就是这样,警察、黑帮、商人、政要形形色色,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面纱,无论是活在阳光里的上流社会,还是阴影中的社会,都会有好人,也有坏人,这是个扭曲的复合体质,没有人关乎香港的未来,只在乎自己的当下,也没办法,他们都是为了生存。”姜成云说着,突然摇了摇头笑了,“有意思的是,这群待宰的白色羊群里我看到了黑羊,一只想要拜托命运冲出羊圈的黑羊,他是冯盛,他是个好强的人,不喜欢卑微,不想屈从,也不甘心屈从,他想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把英国佬从权力的高台上踹下去,他也想赌一次,陈坤的原则却阻碍了他,所以他不惜背叛兄弟情义,也要赌上那一次,即便碰的粉身碎骨。”

“很高瞻的想法啊!”姜成泽说,“哥哥,那你还站陈坤那一边?”

姜成云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他们争斗谁上位都无关紧要,我选择陈坤的理由只是因为冯盛的做事风格触碰了我的底线,他带领着旺角东的社团势力竟然开始威逼利诱人吸白粉,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把自己的良知踩在脚下,这是作为警察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无畏的贪婪会让人摸不清底线,和不懂规矩的生意人做生意就是在自己身边安爆雷!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吊起来踩在冰块上一样,不停地挣扎却浑身僵硬,好像绳子永远也争不断,冰块永远也化不了,让人看不到希望啊。”姜成泽突然觉得很失落,过了许久,他轻轻地问,“哥,香港会一直这样下去么?”

姜成云愣愣地望着夜幕,久久不说话,弟弟心怀的格局是他没想到的,他说不出什么道理可以左右弟弟思想,包括他自己也是朋比为奸的一党,一个恶人去批评另一个恶人多少有些可笑。

远观香港这个辉煌的泥潭里,每个人都显得特别善良,有些人拿剩饭喂狗像是慈悲的阿喀琉斯,而有些人为了活着奔波劳碌饿死街头。

姜成泽成长在他的庇护下,他为弟弟带上了墨镜,过滤掉了社会的黑色,让他摸不到冰冷阴险的刀锋。

但现实往往会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跟弟弟讲这些是想让他慢慢接触成年人的规则,明白这个社会的复杂,儿时天真的想法往往伟大而艰难,就像陈星的冯盛,一个人的努力仿若一颗石子投入汪洋,即便化全力以赴也不会掀起波浪。

“下午学院召开校委会,其中有一项决议,安排部分学生到圣瓦西里学院作为交换生交流学习。”姜成云说,“你和江洛冰是同级里最出色的学生,我希望你能争取这个机会。”

“圣瓦西里学院?去莫斯科?”姜成泽突然兴奋起来,毫不犹豫地说,“求之不得!”

“你知道苏联如今的形势,这不是让你去度假……”姜成云叹气,弟弟总是这样冒失,他的聪明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能让别人观察到狡黠是个危险的信号,就像曹孟德的小儿子曹植,智慧超群,锋芒毕露,最后死于非命,真正的聪明人应该让人看不出他的聪明。

姜成泽像是明白了姜成云的意思,他扭过头抱住了姜成云,在他耳边笑着说:“哈哈,放心好了,哥哥!我不知道有爸妈在是什么感觉,因为我没体会过。可从小到大你总是站在我身后,东拼西凑地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你总是独当一面,被偏爱的感觉很幸福。不过这次我想独自去体验,我虽然没有哥哥你的经验多,可也别太小看我了,总躲在避风港的家伙是没机会经历风浪的。”

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莫过于血缘亲情,流着同样的血,感受过同一个频率的心跳,孤独的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在漫长的黑夜里生火取暖。

办公厅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姜成云坐着真皮沙发转了个圈,邵羽收敛了刚才的率性,从长桌上跳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一旁的会客沙发上。

“很抱歉打扰您,姜Sir。提醒您,按照日程,今晚您在礼宾府有一场重要的晚宴。”走进来的警察毕恭毕敬。

“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参加晚宴吗?”姜成云把这事给忘了,不过他委实不太想出席这场晚会,会见那些所谓的资本家、议员以及各局署的长官简直太麻烦。

“Yes,sir!这也是总警司的意思,今晚会有一些重要的客人。”年轻的警察解释说。

“哥,说不定这是上司特地为你准备的大龄剩女征婚会呢,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呀!”姜成泽嬉皮笑脸。

姜成云皱了皱眉:“知道了,麻烦你把车准备好,我一会出发!哦对了,还有件事,今晚会有一场大规模械斗,叫兄弟们做好出动的准备。”

“Yes,sir!”年轻警察敬了个礼,缓步退了出去。

“怡和大厦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姜成云看了一眼腕表,起身准备换上今晚宴会要穿的礼服。

“没问题没问题,放心吧长官!”姜成泽笑着回答。

“无论怎么,这也是你历练的一次机会,注意安全!”姜成云盯着弟弟的眼睛。

“唉,希望今晚一切都顺利!”他轻声叹息,默默扣好了扣子,若有所思地端起杯子,望着窗外瓢泼的雨幕,喝干了杯中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