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北极光阴（3）
“比尔呼叫兰斯，比尔呼叫兰斯……”沙发一旁的小桌上，“嘟嘟嘟”的电流音把晕晕沉沉的远宝玉惊醒了，沙发桌旁放着的小型终端此刻正闪烁着红灯。
“刚才我就想问来着，你拿的那是什么东西？又是你们科研部的新玩意儿？”陈俊被这个新奇的小东西勾起了兴致。
“就是个单纯的通信设备，我们叫它Talk Joystick，简称TJ机。基于美国国摩托罗拉公司生产的手提电话，也就是大哥大，科研部进行了调试改装，增加了电子芯片，可以传输或者接收一段持续时间非常短的爆发式射频能量脉冲。”远宝玉一边解释，一边带上了防噪耳机，调整着通信频率。
“居然还有屏幕，看样子感觉比大哥大要强啊！”
“简单地说就是融合了UWB技术，我们还给它增加了屏幕。唉，不跟你说了，跟你说多了你也不懂……”
“你这说得确实简单，我更听不懂了！”陈俊显得有些尴尬。
“比尔比尔，我是兰斯，情况进展到哪一步啦？”远宝玉坏笑着，一脸关切地询问。
“这是魂斗罗里英雄的代号吧？宝哥你这是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么？”看着远宝玉摩拳擦掌性情激动的样子，陈俊一脸茫然，怀疑他勾连上了什么出卖色相的女同学，啊不，女间谍。
“师兄，听到你的声音我总算是安心了。她已经在车上了，我们现在正在湾仔北岸的高架路上，以目前的速度，大概还有一小时才能到。”TJ另一边是江洛冰的声音。
“三十分钟的车程你用这么久？我记得你在学院的驾考成绩是A吧，保时捷竟让你开出了老爷车的架势，你是龟速吗老弟？”远宝玉高喊。
“师兄师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江洛冰被远宝玉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慌忙扶住了耳机，“你不知道，我……这有点不太适应，高架路有点堵车，你知道我没开过保时捷……”
“恩恩，我懂了，”远宝玉绕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和女孩拉个手都要脸红半天的纯情男突然抱得美人归当然不适应了，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见到了漂亮女孩走不动路，为兄理解，啊不，你是见到漂亮女孩开不动车……”
江洛冰愣愣地看着车窗外的瓢泼雨幕一脸黑线，此时此刻他已经想象到了远宝玉那张欠欠的激动的眉飞色舞的脸。
保时捷944如一道墨蓝色的白鲸，慵懒地蠕动在高架路上，划过湿漉漉的灯海。大雨倾盆而下打在车前盖上，发出“嘭噔嘭噔”的声响，一旁的车流穿梭而过，不停地按着喇叭，谱成了一首紧张又嘈杂的“惊愕交响乐”。女孩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浅浅地呼吸，狭长的睫毛如同鸟翼，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说实话师弟，我们的公主是不是睡着啦？”远宝玉显得有些兴奋。
“你怎么知道？难道这玩意真的有监控？”江洛冰一愣，拿着车载的屏幕一顿摸索。
“你能在车里这么安详地跟我说话，想必她也听不到吧，而且公主奔波了一天，舟车劳顿，刚刚下飞机就被你劫出来了，休息一会也合情合理，不过荣家的人居然放心让自家小姐大雨天跟一个陌生男人出来鬼混……”
“喂喂，是‘接’不是‘劫’，拜托你注意发音好么？还有什么叫陌生男人？搞得好像我是什么谋财劫色的贼人一样。”江洛冰僵硬的情绪被远宝玉渐渐挑逗起来，他轻声说，“她上车刚没一会就睡过去了，我不想吵醒她才慢慢开的，谁知道公主有没有起床气呢！”
江洛冰的脸颊不知不觉泛起红晕，他既兴奋又紧张，心跳随着雨滴的啪嗒声打着高昂的节拍。曾经这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总是围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在他的脑海里跳来跳去，那个虚幻的淘气的影子，时间久了，让人淡淡遗忘了她曾经的模样，很多朋友就是这样，慢慢地把彼此忘记了
如今，穿梭在路灯阴影下的那个安静的女孩，此时此刻却真实的令人不敢触碰，生怕轻轻一碰就像泡沫般消失了。
“嘿嘿，真是怜香惜玉呀师弟，想不到你们刚刚谈恋爱就越过了相知相恋牵手拥抱的过程直接跳到sleep阶段，师弟果真深藏不漏，师弟威武，师弟霸气！”耳机那头的家伙大大咧咧地喊。
江洛冰一愣，这是谁在讲话？这贱兮兮的声音，这猥琐的腔调，简直比远宝玉更上一城楼啊！怕不是……
这时，原本TJ机屏幕上的幽蓝色信号塔图案突然消失了，彩色的图像从屏幕中间展开，那是一张大圆脸，虽然密布着模糊的雪花点，不过人脸依稀可辨。
“嗨，师弟！情人节快乐呀！听说你今晚有喜事儿，穿这么靓！”那是张很喜庆的脸，红扑扑的塞满了整个屏幕，眉宇间有些许灵动之气，有一点英俊，有一点肥硕，也有一点胡子拉碴，不过神情极度喜悦，像是一个趴在池塘边巴望天鹅的癞蛤蟆王子。
“我靠，这这这小东西真的可以视频？”江洛冰被这突然蹦出来的画面吓了一跳，随即他兴奋起来，“嘿，俊哥，你们居然在一块？你不是在准备论文答辩嘛？”
“嘿嘿，过沈教授的论文答辩就像师弟你磨刀霍霍翘带着师妹翘家一样，一样是需要酝酿的嘛！”陈俊把整张脸挤到TJ机的屏幕，贼眉鼠眼的神情好像带着女孩翘家这种坏事他驾轻就熟一样，大概是对方是看不见自己的图像，否则多少会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远宝玉站在陈俊身后，耸了耸肩：“外加针孔摄像机，科研部的新作品，Talk Joystick除了清晰度不够高，基本上已经算是引领时代的黑科技了！嘿嘿，阿冰是个幸运儿，把第一批样品用来干这种勾当。”
“师弟全力追求师妹，师兄负责保驾护航！”陈俊兴奋地说，“放心阿冰，有我和汉子哥坐镇，奈何师妹尖刻狡猾，我们两个诸葛亮加一个臭皮匠，这阵容横扫学院文学系的女生都轻轻松松，何况一个睡美人呢！”
“加油，师弟。”被陈俊硬生生搂了过来的萧汉也只得牵强地笑了笑地打了声招呼，不过语气生冷地到不像是鼓励而是法官宣判宣判犯人的罪状。
以萧汉的性格，他不太喜欢主动掺和别人的事情，尤其是感情问题，按照萧汉的理解，一切问题都有它对应的解，除了感情问题。按照他的理解，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不能像建筑工程一样借着老路铺新路，也不能学着股市参考情感曲线，情绪和性格会影响人对感情的主观判断，感情也会变得难以捉摸。
“不会吧，不会吧，你一个感情经历为零的BJ佬居然在教别人谈恋爱！”远宝玉调侃说。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精通恋爱知识的人永远在单身，”陈俊自嘲地挑了挑眉，“身在局中，雾迷前路，智出局外，雾散云开。恋爱中我们也许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不过当理性战胜空前的爱意，即使深陷其中，也有一线生机！”
“果然是情圣兄啊，一张口就是老恋爱专家了，好像爱情玩明白的人都单身一样！”远宝玉翻了翻白眼，满是鄙夷地鼓掌。
“喂喂，今天好像我才是主角吧！你们一个个居然比我还激动算怎么回事啊？除了汉子哥还算正常，好吧，以汉子哥被群星追捧的程度大概也不会在意这一枝独秀。”江洛冰调侃说，“还有啊，真过分啊，瞒着我偷偷移营拔寨回La Taverna，只把我一个人丢在江东单刀赴会。”
“我们这群老男人啊，只是借着情人节放假的机会回La Taverna约杆球而已，把那些常日里积攒的不愉快情绪通通打进洞里！”陈俊说，“顺便密谋一下师弟你的约会前景，师弟，你现在就像是一只发情的公熊猫，我们作为最优质的饲养员，总要编排好你和母熊猫相知相爱的情感历程嘛！”
“妈的，这个比喻虽然听上去有些道理，可我怎么感觉更像是被一群看热闹寰狗围观的呢？让我突然觉得恋爱变得糜烂不堪！”江洛冰嗤之以鼻。
“喂，这就太没良心了好吧？这次桌球赌的是今晚演唱会门票，算上你和师妹的，一共六张！演唱会大概是10点钟的夜场，瑞特恩礼堂，到时候你和师妹，宝哥和芳铭，我和汉子哥为你们两对儿情种鸳鸯保驾护航，怎么样？”说到这儿，陈俊叹了口气，“唉，我苦口婆心的隔着栏杆给你投吃的，你却埋怨我看热闹，动物园还收门票呢，果真是高处不胜寒，情圣最可怜啊！”
“得了吧师兄！麻烦你出门抬头淋淋雨，把你发热的脑袋降降温，顺便再低头照照你那张月半脸，那时候你在装可怜我或许会同情你一点。”
“月半？什么意思啊？”陈俊一脸迷茫。
“月半月巴啊！你拼在一起看看。”江洛冰嗤笑。
陈俊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靠，我的脸虽说胖了点，也是很可爱的好嘛！好吧好吧小师弟，你最近的牙尖嘴利真是跟宝哥有的一拼了，跟着宝哥混，真是江郎才尽啊！”
江洛冰乐了，其实隔着屏幕见到他们那一刻，他就情不自禁地想笑，这群家伙是他在香港最好的挚友，想起曾经无数个周末时光，宝哥带着他来到师兄们的小聚点，昏暗的黑色格调中让人忙碌一周的心情缓缓放松下来，聊天喝酒打桌球，畅谈学院的八卦新闻和各自的趣事，把一整天的时间耗在这里。
人生最幸福的事不过有三两好友能随时闲话家长里短。
江洛冰很喜欢和这群老男人们混在一起，悠闲的时光有时候似乎爱不爱情的都无所谓了，生活很充实很安心，他也不想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事。直到在La Taverna看到宝哥和芳铭姐慢慢滋生情愫，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个女孩已经离开很久了，离开了香港，离开了他的生活，好像生活的斑斓少了一份色彩。
最近正值毕业季，师兄们都忙于论文和毕业设计，那种无忧无虑的小圈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师弟，约会就是战场，与其花时间纠结爱不爱不如扛起枪放手一搏更实在，现在好了，敌人已经把枪口抵到你的脑门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俊还在激情澎湃的分享自己的经验，“扬长避短此为上策，把猎物引到我们的战场，我们打游击战，猎物最终会自己走进猎人的陷阱的。不过想来师妹既然肯冒着大雨跟你翘家约会，我们应该算是首战告捷吧！”
“俊哥，你这听着跟打仗一样，约个女孩吃饭用不着那么费脑筋吧！”江洛冰嘴上应声说着，但下意识里他还是不敢承认他对荣杉钐的感情，好像男孩追求女孩是一件丢脸的事，或是怕被婉拒？或是怕失败后被人嘲笑？怕得到后又再次失去？这些感情问题像是一团摸不到的线团，没有着力点，很乱很模糊，让他挣脱不开，他也不清楚，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论。
“认真起来，师弟，僚机尚且作战，主机不能退缩！”陈俊握拳，神色严肃，“搞定小师妹，明天的学院头条一定是‘新生代No.1江洛冰与荣归千金荣杉钐的北极光阴’这种劲爆的新闻，到时候你就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会祝福你们的，所以把你的心放下来，学院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个绝配！”
江洛冰咧嘴一笑，但心里却越发的底气十足。古有南阳诸葛孔明舌战群儒名冠天下，或是高阳酒徒郦食其说齐不幸反被烹，总而言之，以剑论道，反客为主，攻防兼备点到为止，师兄们就是他最棒的智囊团。
他豪情雅致，仿佛握着方向盘的手更有劲了，他注视着前方绚烂的大桥，金色的路灯飞速向后闪过，桥下的流水随着车流荡漾，狠狠撞击在岸边的黑色围栏上。他余光偷偷看着身旁的女孩，听着好像这是一只初生的小老虎，无策略当不可驯服。
“师兄，可是杉钐刚一上车就自顾自地睡着了，如果她真的很重视我约她吃饭的话，之少也不会把我晾在一边吧，好像我是她们家的专职司机一样。”江洛冰有些无奈。昏暗的灯光，湿漉漉的天气，浪漫的情人节和告白的勇气，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心理盘算了好多好多的话，或耿直或委婉或柔情或浪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当看到那个熟睡的身影时竟怔怔地难以启齿了。
“果然恋爱中的家伙智商都是负数，师弟不宜妄自菲薄。”远宝玉把陈俊挤到了一边，“庆幸吧师弟，她能很安心地睡在你身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吧！”
江洛冰抓了抓脑袋，欣慰地笑了笑，随即缓缓减速把车停在了一边，撑着那把从车门卡槽中抽出的黑伞，绕到了车的另一边，隔着淡蓝色的车窗静静地看着副驾驶座上熟睡的女孩。
大雨静静地落下，淋湿了他的裤脚，半分钟之后，江洛冰叹了口气，又灰溜溜地地回到了驾驶座，轻手轻脚地带上了车门。
“呦，师弟，你这一顿操作为兄不理解啊！”陈俊盯着屏幕呆呆地看着。
“啧，右边的轮胎有点打滑了，我下去观察一下车况而已！”随后江洛冰从后座上拿了张绒花毛毯轻轻地盖在了杉钐的身上，只露出了她淡淡的红色眼影。其实，原本他是想把杉钐抱到后座宽敞点的座子上躺下，好让她睡的更舒适一点，不过看着那纤细玉腿，小家碧玉，秀色可餐的样子，仿佛浑身上下都透着盈盈月光，而他的手粗糙的像是砍下的干柴。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碍于不知从哪下手……
“恋爱就是场修行，进，可以攻城略地；退，也可以孤芳自赏。阿冰，跟兄弟可以矫情，跟女人那就得拼命！”陈俊抱着屏幕像个演讲家大声地嚷嚷着，显得同仇敌忾，“把自尊心和羞耻心都放下，载着自己在意的妞儿光鲜亮丽地去高档餐馆吃饭，就要亮出十二分的拽气，即便点餐也要牛逼地像个爷们！”
说的好像他不是个爷们一样，江洛冰叹气，以陈俊的架势到不像是谈恋爱，更像是豪门少爷盛装出席砸人家场子横刀夺爱，大概是黑帮片看多了。
“快到了，师兄，保险起见我还是把这东西收起来吧，搞得我恋爱好像考试作弊一样……”江洛冰想在约会前自己静一会，捋一捋头绪，他关掉了视频，“耳机我随身带着，一会我们再联系好了。”
“喂喂师弟，等一下，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陈俊的挣扎随着屏幕熄灭缓缓消散。
“他挂了……”陈俊郁闷着脸看着远宝玉，“唉，这家伙，希望他别把事儿办砸了。”
“这更像是小丑的修行之路，无论是中国的戏剧还是欧洲的哑剧，小丑们都是黯淡无光的存在，他们给别人带来欢声笑语，缺把丑陋自卑的一面埋在心里，每个人都会因为小丑不符合身份的夸张的奢望和狂想而嘲笑他们，而不为他们最后的喜剧而鼓掌，因为滑稽的小丑原本就是欢乐的制造机，他们不需要悲伤也不需要感动。今晚，师弟是主角，不是戏剧性的陪衬，他的内心不需要我们过分地乔装打扮，否则即便师妹真的爱上了阿冰，夜不过是爱上了他丰满的躯壳而已。”萧汉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若是沦为一个人的独舞，那他才是真正的小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