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传播:自我·赋权·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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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生命时空观与速度之美

互联网之所以成为生命有机体,是因为互联网中有自身的时空逻辑。维特根斯坦指出:“如果真的存在永恒的生命,它必然就在此地此时。作为永恒之化身的,正是此时此刻,而非这样的时刻的无穷接续。”[59]古往今来,时空观念一直是很多学科共同关注的问题。爱因斯坦的时空观是根据其相对论提出的,他认为“空间—时间”是结构性的存在,具有物质与精神的属性,两者互为表里,相互影响,互相形构。时间是空间的延展,空间则是时间的意义,时空的意义在运动变化中不断解构与重构。法国历史学家、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之一的费尔南·布罗代尔在其《论历史》一书中提出历史的时间可区分为地理时间、社会时间和个体时间,在此基础上又可分为长时段、中时段和短时段,其给时间分类的思想深刻地改变了西方历史学的面貌。东方智慧的时空观更具有思辨性,佛经中有“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将事物的发展变化放在“观、自、在”“因、果、缘”的结构中进行考察,突破了西方二元论的思想方式与思维框架。

生命传播时空观不是线性的,而是非线性的,即时空超越线性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而存在与变化,在刹那永恒之中,承认人类的生活是在多种、异质时空中幻化、延展,意义在线性同一时空中的言说往往在非线性时空中升腾挪用为千差万别。时间在不同向度中延展,言人人殊,这取决于人自身的阅历、经验等生命底色。当下或存在于过去,或存活于未来,过去、未来也可交融在现在。当下中有人依然生活在过去,而有人可能早已生活在未来。

德勒兹在《普鲁斯特与符号》中指出,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中有四种符号:社交符号、爱情符号、感觉符号和艺术符号。主人公的生命就贯穿在这四种符号中,它们分别对应着失去、逝去、重新发现以及重现四种时间,其中在艺术符号中把握“重现的时间”意指重现通过符号表达意义,将失去、逝去以及重新发现贯通起来,在跨越时空中让符号和意义涵容想象,再次赋予符号和意义跨越时空的意义与内容。对具体而微的个体而言,在与他者的连接与互动中也会生成广大或微小的世界,影响着事物的发展。

互联网时代为个体生命之线——阿里阿德涅之线(Ariadne's thread)把握在每个人手中提供了可能性。从个体生命的角度而言,互联网时代最大的特点之一是思想观念瞬息万变,刚刚开始,就已结束,并成为新的起点与终点,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我们的起点是一个联系的并且冒险的实存——说其是连续的,正因为它是冒险的——而不是某种本质;是现状,而不是永久性。我们的起点是联结本身,是通道和关系;任何从此关系中浮现出来的存在物,都不能被接受为一个起点。当然,这种关系同时既是集体性的、真实的,又是话语性的。我们的起点既不是作为后来者的人类,也不是更近才产生的语言。意义的世界和存在者的世界,与转译、替代、委派、传递中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我们应该说,对于本质的任何其他定义都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它不具备维持在场或者持续下去的手段。”[60]

起点与终点并不是所是的东西,而是在快速扁平的互联中不间断地连接、生长与冒险。

在人类历史上,随着技术的发展发生于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之中的“速度之美”所带来的社会变迁并不是新鲜的事情,早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各种技术革命就屡屡以不同的方式宣告速度美的存在。1909年2月20日意大利诗人马里内蒂在巴黎《费加罗报》上发表了《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一文。该文一方面讴歌现代工业文明、科学技术使传统的时间与空间的观念完全改变,“宏伟的世界获得了一种新的美——速度美”,因而主张未来的文学艺术应当反映现代机器文明、速度、力量和竞争;另一方面诅咒一切旧的传统文化,扫荡从古罗马以来的一切文化遗产,主张摧毁一切博物馆、图书馆和学院。

速度之快与速度之美在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中释放出差异性的信息。个体不断参与、卷入的是自我感知、觉知、经验、体验等,在与他者交互中实现着在场与不在场的较量,不在场的或是“缺席”的才真正对在场的进行批判与否定,在否定之否定的认知过程中,不断破除自我的迷思,寻找到自我解放的根基。

对确定性本质的追求有着还原论思想的根源,认为复杂的事情一定可以被拆解并还原为事物的本质,确定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存在。沟通交互速度加快下的拆解,凸显了过去拆解丢失了的遮蔽在宏大叙事中可以忽略不计的活性、生气、生机、神圣、灵性等,即本雅明所言的“灵韵”。这些活性的、生机的、灵性的流动不居、瞬息万变,在道路、通道和关系中不断生成与涌现,让事物得以变异与持续,过去被忽略不计的灵性与活性恰恰成为引发变化的动力和力量。无蔽的世界敞开着,唯有能够时时维系在场的并持续下去的才是根本,而这个根本就是海德格尔所言的“思最恒久之物是道路”。道路是绵延不绝的、不断延展扩张的思之道路,生命之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