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经

《诗经》是我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原称《诗》或《诗三百》，汉代儒家尊之为“经”，故称《诗经》。约在春秋时代编定成书，共三百零五篇，分为“风”“雅”“颂”三大类。诗经产生于黄河流域等广大中原地区，是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约五百年间的作品。它广泛反映了周代社会的现实生活，真实地记载了当时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人民生活的情况。《诗经》以四言为主，间有其他形式，普遍运用赋、比、兴的艺术手法。语言朴素优美，音韵自然和谐。写景抒情笔触生动真挚，有极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诗经》对我国后世文学有深远的影响。它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奠定了我国文学如实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优良传统，成为我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源头；赋、比、兴的艺术手法，成为我国文学，特别是诗歌创作的传统的表现手法。

关　雎[1]（周南）

关关雎鸠[2]，在河之洲[3]。窈窕淑女[4]，君子好逑[5]。

参差荇菜[6]，左右流之[7]。窈窕淑女，寤寐求之[8]。求之不得，寤寐思服[9]。悠哉悠哉[10]，辗转反侧[11]。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12]。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13]。窈窕淑女，钟鼓乐之[14]。

[1]关雎（jū居）：《诗经》篇名，采首句中“关雎”二字为名。《诗经》中的诗篇多是这样得名。本篇是《诗经》的第一篇，写一个男子爱上了在河边采荇菜的姑娘，于是追求她，并在想象中与她欢乐地结合。[2]关关：雎鸠的鸣叫声。雎鸠：一种水鸟名。[3]洲：水中的沙洲。以上二句是即景起兴，以引起下文所咏之辞。[4]窈（yǎo咬）窕（tiǎo挑）：文静而美好貌。淑：品德善良美好。[5]君子：对男子的美称。《诗经》里有时称有地位才德的人为君子，恋歌中女性常称其情人为君子。逑（qiú求）：配偶。[6]参（cēn）差（cī）：长短不齐貌。荇（xìng杏）菜：一种水生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叶略成圆形，浮于水面，根生水底，可供食用。[7]流：作“求”解，这里借作采摘之意。之：代指荇菜。下文“采之”“芼之”与此处“流之”意思相近。[8]寤（wù务）寐（mèi妹）：睡醒为寤，入睡为寐，此处“寤寐”意为无论睡醒或睡着之时。求之：思求“淑女”。[9]思服：思念。“思”和“服”二字同义。[10]悠：思念，想念。哉：语助词。本句犹言“想念呀，想念呀”。[11]辗：转。“辗”与“转”二字义同。辗转就是翻来覆去。反侧：翻覆。“反侧”与“辗转”二词义近。[12]琴瑟：两种弦乐器。友：亲近之意。本句意思说自己如有幸与那“淑女”结好，将与她如琴瑟般的谐和。这是设想之辞。[13]芼（mào冒）：有选择地采摘。与上文的“流”“采”近义。[14]乐之：使之欢乐。本句与“琴瑟友之”意思相近。

芣　苢（周南）

采采芣苢[1]，薄言采之[2]。采采芣苢，薄言有之[3]。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4]。采采芣苢，薄言捋之[5]。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6]。采采芣苢，薄言之[7]。

[1]采采：采，同“採”，此指采了又采。芣（fú福）苢（yǐ乙）：即车前草，种子可以入药。本篇是采车前草的妇女边劳动边歌唱的歌，洋溢着欢快之情。[2]薄：靠近。言：语助词。[3]有：取得。这里有采归己有之意。[4]掇（duō多）：拾取。这里有采摘之意。[5]捋（luō罗）：以手握物，顺移脱取。[6]袺（jié杰）：提起衣襟兜取东西。[7]（xié偕）：把衣襟掖在腰带上兜东西。

野有死麕[1]（召南）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2]。有女怀春[3]，吉士诱之[4]。

林有朴樕[5]，野有死鹿。白茅纯束[6]，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7]！无感我帨兮[8]！无使也吠[9]！”

[1]麕（jūn军）：兽名，獐子，形似鹿而较小，无角。本篇写一个猎人获得了一个姑娘的爱情。[2]白茅：草名，洁白柔滑，属禾本科。[3]怀春：旧指少女春情萌动，爱慕异性。[4]吉士：对男子的美称，这里指那位打死麕的男猎人。诱之：男猎人以麕赠给女子而引诱她的爱情。[5]朴樕（sù速）：小木。[6]纯：捆。“纯”与“束”近义。[7]舒：徐缓。脱（duì兑）脱：舒缓貌。[8]感：借为撼，触动的意思。帨（shuì税）：佩巾，围在腰间。[9]（mánɡ忙）：多毛狗。以上三句是姑娘对猎人说的悄悄话。

谷　风（邶风）

习习谷风[1]，以阴以雨[2]。黾勉同心[3]，不宜有怒[4]。采葑采菲[5]，无以下体[6]。德音莫违[7]，及尔同死[8]。

行道迟迟[9]，中心有违[10]。不远伊迩[11]，薄送我畿[12]。谁谓荼苦[13]？其甘如荠[14]。宴尔新昏[15]，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16]，湜湜其沚[17]。宴尔新昏，不我屑以[18]。毋逝我梁[19]，毋发我笱[20]。我躬不阅[21]，遑恤我后[22]。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23]；就其浅矣，泳之游之[24]。何有何亡[25]，黾勉求之。凡民有丧[26]，匍匐救之[27]。

不我能慉[28]，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29]，贾用不售[30]。昔育恐育鞫[31]，及尔颠覆[32]。既生既育，比予于毒[33]。

我有旨蓄[34]，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35]。有洸有溃[36]，既诒我肄[37]。不念昔者，伊余来塈[38]！

[1]习习：风声。谷风：来自山谷之大风。一说，东风。《尔雅》：“东风谓之谷风。”本篇是一首弃妇诗。女主人公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女子，她勤俭持家使家境富裕了起来，但丈夫却喜新厌旧，另娶了新人，遗弃了自己。通篇哀诉了她的不幸遭遇，指责了丈夫的无情，情辞婉转，哀哀欲绝。[2]以阴以雨：作阴作雨。比喻丈夫的发怒。[3]黾（mǐn敏）勉：勤勉努力。[4]宜：应该。这句是说丈夫不该发怒。[5]葑（fēnɡ封）：芜菁，二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蔓菁，俗称大头菜。块根肉质，可供蔬食。菲：植物名，就是萝卜。[6]下体：这里指葑菲的地下块根。以上二句说采芜菁采萝卜，难道能不要它们的地下块根？比喻丈夫因妻子颜色之衰，并弃其德。[7]德音：善言，好话。违：违反，背弃。[8]及：与。尔：你，指丈夫。同死：犹言偕老，白头到老。[9]迟迟：缓慢行走貌。女主人公被遗弃赶出了家门，内心忧苦，所以走路很慢。[10]中心：心中。违：通作“（wěi伟）”，有忧愁怨恨之意。一说违，相背。心不愿离去而不得不离去，故云“中心有违”。[11]伊：是。迩：近。[12]薄：语助词。含有聊且、姑且之意。畿：门槛。以上二句是女主人公希望丈夫相送说的话，大意是说你不能远送就近一点，哪怕是送到门外也好。[13]荼（tú徒）：菜名，味苦。[14]荠：菜名，味甜。以上二句意思是说谁说荼菜苦？与我心中痛苦相比，它已像荠菜那样甘甜了。[15]宴：快乐。新昏：即新婚，指丈夫又娶了新人。下句的“如兄如弟”是比喻丈夫新婚之乐，与上二句女主人公的苦形成对照。[16]泾以渭浊：泾、渭皆水名，源出甘肃，后在陕西高陵县合流。以：因。泾水因有渭水相比照才显得浊。比喻自己的容貌因与新人相比才显得不如她。言外之意是说自己也并不丑。[17]湜（shí食）湜：水清貌。沚（zhǐ止）：应是“止”字，误作“沚”。这句话是说泾水止而不流时也会是清的。比喻女主人公的容貌并不是真的丑。[18]不我屑以：不屑是不肯之意，“以”是“与”之意。全句是说丈夫不肯和自己在一起。[19]逝：往。梁：拦阻水流而留有缺口以便捕鱼的石堰。[20]发：开启。一作“拨”解，即拨乱。笱（ɡǒu狗）：竹制的捕鱼器。安放在“梁”的缺口处以捕顺水流下的鱼虾。[21]躬：身体。阅：容。不阅，即不为丈夫所容。[22]遑：暇。恤：忧。后：指自己走后之事。以上二句说我自身尚且不能见容，哪来得及忧虑走后之事？一说“后”指自己的子女，则此二句是说自身尚不见容，无暇忧虑子女。[23]方：以筏渡河。舟：用作动词，以船渡河。[24]泳：以潜游渡河。游：以浮游渡河。以上四句是比喻女主人公持家时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都设法克服。[25]亡（wú无）：通“无”。[26]丧：灾祸。[27]匍匐：伏地爬行。以上二句是说凡是邻居有灾祸，自己都努力帮助。[28]不我能慉（xù序）：应为“能不我慉”。能，同“宁”，与“乃”同义。慉，同“畜”，爱好，喜悦之意。这句与下句两句是说你不但不喜欢我，反而以我为仇。[29]阻：拒绝。[30]贾（ɡǔ古）：出卖。用：因而。售：卖出。以上二句是说，你拒绝我的好心意，我就像货物一样，在你这儿卖不出去。[31]育：这里指经营生计。鞫（jú菊）：穷。[32]颠覆：穷困潦倒。以上二句是说以前经营家计，总担心陷入穷境，以至与你一起艰难地过着光阴。[33]毒：毒物。以上二句是说，现在有了财业，生活也好过了，你却把我看作如同毒虫一般。[34]旨：美味。蓄：积藏的菜蔬。以备过冬用。[35]御穷：防备抵御穷困。以上四句大意是说丈夫穷苦时娶我，富裕时遗弃我，好像把我看作是御冬的干菜。[36]有洸（ɡuānɡ光）有溃：犹言洸洸溃溃，水激怒和溃决貌，比喻丈夫的发怒。[37]既：尽。诒，通“贻”，给予。肄（yì意）：劳苦。这句说丈夫尽把劳苦的事给我做。[38]伊：唯，语助词。来：是，语助词。塈（jì既）：借作“”，古文爱字。以上二句是说难道你就不想想从前吗？那时你是只爱我的呀。这两句是女主人公企图以旧情感动丈夫。

静　女（邶风）

静女其姝[1]，俟我于城隅[2]。爱而不见[3]，搔首踟蹰[4]。

静女其娈[5]，贻我彤管[6]。彤管有炜[7]，说怿女美[8]。

自牧归荑[9]，洵美且异[10]。匪女之为美[11]，美人之贻。

[1]静：闲静安详。姝（shū书）：美好貌。本篇写一对男女青年相爱而相约在城角处幽会的情景，充满着活泼和欢乐的情调。[2]城隅：城的角落。一说是城上的角楼。[3]爱：借为“（ài爱）”，隐蔽。这句是说那姑娘故意躲起来，所以小伙子看不见她。[4]搔首：以手搔头。踟（chí迟）蹰（chú除）：徘徊走动。[5]娈（luán峦）：与“姝”义同。[6]贻：赠送。彤管：红管，一说是红色管状的小草。一说是乐器。[7]炜（wěi伟）：鲜明，美丽有光彩。[8]说（yuè悦）：通“悦”。怿（yì亦）：欢喜。女（rǔ汝）：通“汝”，你之意。此处义含双关，字面上指彤管，实际上指所爱的女子。[9]牧：郊外放牧之地。归（kuì馈）：借为“馈”，赠送。荑（tí题）：草名，初生的茅草。一说就是指上文的彤管。[10]洵（xún旬）：的确。异：出奇。这句是说荑的确美得出奇。[11]匪：非。女：通“汝”。指荑。这句和下句二句是说，不是荑草本身多么美，而因为它是美人赠送的，所以才显得美。

新　台（邶风）

新台有泚[1]，河水弥弥[2]。燕婉之求[3]，籧篨不鲜[4]。

新台有洒[5]，河水浼浼[6]。燕婉之求，籧篨不殄[7]。

鱼网之设[8]，鸿则离之[9]。燕婉之求，得此戚施[10]。

[1]新台：卫宣公为儿子伋娶齐女，因听说齐女长得漂亮，便在黄河边上筑一座新台，偷纳齐女，叫作宣姜。泚（cǐ此），颜色鲜明貌，形容台之新。[2]河：黄河。弥（mǐ米）弥：水盛大貌。[3]燕婉：欢乐和谐貌。[4]籧（qú渠）篨（chú除）：蛤蟆。不鲜：不美，不漂亮。以上二句说齐女本求嫁于伋以为燕婉之好，却未想到反而嫁了宣公这样丑陋的人。[5]洒（cuǐ璀）：高峻貌。[6]浼（měi每）浼：水与岸平，即指河水涨满。[7]不殄（tiǎn忝）：不美，不好。[8]设：置。[9]鸿：不是鸿雁，据闻一多说，此指蛤蟆。离：同“罹（lí）”，本句意指蛤蟆受到鱼网的羁绊。以上二句说设网本为得鱼，却想不到得了一只蛤蟆。这两句是下面两句的比喻。[10]戚施：蛤蟆。

柏　舟（鄘风）

泛彼柏舟[1]，在彼中河[2]。髧彼两髦[3]，实维我仪[4]。之死矢靡它[5]。母也天只[6]！不谅人只[7]！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8]。之死矢靡慝[9]。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1]柏舟：柏木做的船。本篇写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青年男子，可是母亲却要给她另选对象，她发誓不改变自己的心志。[2]中河：河中。[3]髧（dàn淡）：头发下垂貌。髦（máo毛）：下垂至眉的短发。因左右分开成两部分，故云两髦。[4]维：是。仪：配偶。[5]之死：到死。矢：借为“誓”。靡它：无别的心思，即心无二志。[6]只：语气词。这句是女子在叫天叫娘，犹言“我的娘呀，我的天呀”。[7]谅：体谅。[8]特：与上文“仪”同义，配偶。[9]慝（tè特）：改变。

墙有茨（鄘风）

墙有茨[1]，不可埽也[2]。中冓之言[3]，不可道也[4]。所可道也[5]？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6]。中冓之言，不可详也[7]。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8]。中冓之言，不可读也[9]，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1]茨（cí词）：蒺藜。蔓生有刺的植物，植于墙上可防爬越墙头。本篇是讽刺统治阶级宫闱之中生活极为荒淫无耻，说他们肮脏淫秽的事丑不可言。[2]埽（sǎo扫）：同“扫”。[3]中冓（ɡòu构）：即冓中，房屋深处，这里指内室。中冓之言是指统治者宫闱中淫秽的行事。[4]道：说。[5]所可道也：意思是说难道可以说吗？[6]襄：通攘，除去之意。[7]详：细说。[8]束：捆束，犹言收拾干净。[9]读：说，道。一说是宣扬泄露。

相　鼠（鄘风）

相鼠有皮[1]，人而无仪[2]！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3]！人而无止，不死何俟[4]？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5]？

[1]相：视。本篇讽刺统治阶级荒淫无耻，根本不懂做人的规矩，连老鼠都不如，老鼠尚且披着一张皮，而他们连脸皮也不要。[2]仪：指可以让人取为楷模的容止仪表。[3]止：借为“耻”。[4]俟：等待。[5]胡：何。遄（chuán传）：速，快。

载　驰（鄘风）

载驰载驱[1]，归唁卫侯[2]。驱马悠悠[3]，言至于漕[4]。大夫跋涉[5]，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6]，不能旋反[7]。视尔不臧[8]，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9]。视尔不臧，我思不[10]？

陟彼阿丘[11]，言采其蝱[12]。女子善怀[13]，亦各有行[14]。许人尤之[15]，众稚且狂[16]。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17]。控于大邦[18]，谁因谁极[19]。大夫君子[20]，无我有尤[21]！百尔所思[22]，不如我所之[23]。

[1]载：发语词，犹乃。驰、驱：都是车马疾速奔行。本篇是卫戴公之妹许穆公夫人所作的诗。许穆夫人听说卫国为狄人所灭，遗民东渡黄河，安顿在漕邑，并拥立戴公为新君，她从许国赶向漕邑吊唁卫君，并为卫国谋划向大国求援。许国君臣不支持她的行动，并极力阻拦，她愤而作此诗。[2]唁（yàn彦）：吊问人家的丧事或灾难。卫侯：指卫戴公。[3]悠悠：长远貌。[4]言：语首助词。漕：卫国邑名，在今河南省滑县境。[5]大夫：指许国大夫。跋涉：登山越水。这句是说许国的大夫远道而来追她回国。[6]嘉：善。这句是说许国大夫不以我的意见主张为好，即不赞成许穆夫人的主张。[7]旋：马上，立刻。反：同“返”。旋反就是指回许国。[8]视：比。尔：你们，指许国诸大夫。臧：善。这句和下句是说：比起你们的错误主张，我所思虑的难道不深远？[9]济：渡河。旋济就是立刻渡河回许国，与上文旋反是同样意思。[10]（bì币）：闭，不通之意。这句是说我所思虑的难道是行不通的？言外是说可以行得通。[11]陟（zhì至）：登。阿丘：偏高的山丘，一说是山丘名。[12]蝱（ménɡ萌）：一种药草，即贝母。[13]善怀：犹说多愁易感。[14]行：道路，这里有主张的意思。这句是说各有各的主张。[15]尤：指责。之：代指许穆夫人的主张。[16]众：众人，指许国的诸大夫。稚：幼稚。一说骄傲。狂：狂妄。[17]芃（pénɡ蓬）芃：茂盛貌。[18]控：往诉，赴告。大邦：指大国，强国。[19]因：亲近。极：至。这句是说谁和我卫国亲近，谁就会来救助卫国的灾难。[20]大夫君子：指许国诸大夫。[21]无我有尤：不要认为我有什么可以指责。[22]百尔所思：你们所想的许许多多的主意。[23]之：往。所之，指自己所想到所选择的道路。此句一说是不如我自己跑一趟。

氓（卫风）

氓之蚩蚩[1]，抱布贸丝[2]。匪来贸丝，来即我谋[3]。送子涉淇[4]，至于顿丘[5]。匪我愆期[6]，子无良媒。将子无怒[7]，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8]，以望复关[9]。不见复关，泣涕涟涟[10]。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11]，体无咎言[12]。以尔车来，以我贿迁[13]。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14]。于嗟鸠兮[15]，无食桑葚[16]！于嗟女兮，无与士耽[17]！士之耽兮，犹可说也[18]；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19]。自我徂尔[20]，三岁食贫[21]。淇水汤汤[22]，渐车帷裳[23]。女也不爽[24]，士贰其行[25]。士也罔极[26]，二三其德[27]！

三岁为妇[28]，靡室劳矣[29]；夙兴夜寐[30]，靡有朝矣[31]！言既遂矣[32]，至于暴矣[33]。兄弟不知，咥其笑矣[34]。静言思之[35]，躬自悼矣[36]！

及尔偕老[37]，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38]。总角之宴[39]，言笑晏晏[40]，信誓旦旦[41]，不思其反[42]。反是不思[43]，亦已焉哉[44]！

[1]氓（ménɡ萌）：民。这里指女主人公的丈夫。蚩（chī痴）蚩：借为“嗤嗤”，嘻笑貌。一说敦厚貌，装傻貌。本篇是一首弃妇诗。女主人公回忆她由恋爱、结婚，直至被遗弃的经过，抒发了自己的悔恨和对丈夫的怨怒，最后以斩钉截铁的决绝之辞结束全篇，表现了女主人公性格中的坚定和刚强。[2]贸：交易。本句是说，那男子抱布来与女主人公换丝。[3]即：接近。谋：商量，指商量婚事。[4]淇：卫国的一条河。[5]顿丘：卫国地名。[6]愆（qiān牵）期：拖延了日期。[7]将（qiānɡ枪）：愿，请。无怒：不要生气。这句与下句表示，请你不要生气，约定秋天为婚期吧。[8]垝（ɡuǐ诡）垣：即坏墙。[9]复关：男子住地，代指那男子。一说复，返；关，关卡。复关指那男子返回关卡。[10]泣：哭泣。涕：泪。涟涟：泪下流貌。[11]卜：以龟甲占卜。筮（shì誓）：用蓍（shī诗）草占卜。这句是说那男子占了卜。[12]体：指占卜的结果。咎：灾祸，指不吉利。这句说，卦上没有不吉之辞。[13]贿：财物，这里指女子的嫁妆。这句是说，将女子的嫁妆搬到男子家去。[14]沃若：犹沃然，润泽貌。以上二句有借桑叶鲜嫩润泽比喻女子青春美丽、年华正茂。[15]于：借为“吁”。吁嗟是悲叹声。鸠：斑鸠。[16]桑葚（shèn慎）：桑树的果实。据说斑鸠多食桑葚会醉。这句也是比喻，比喻不要沉醉于爱情。[17]士：男子的通称。耽（dān丹）：过分的迷恋欢乐。[18]说：读为“脱”，解脱之意。[19]陨（yǔn允）：堕下，落下。以上二句以桑叶的黄落比喻女子年老色衰。[20]徂（cú粗）：往，指嫁到男家。[21]三岁：指多年，不一定实指三年。食贫：犹言受穷吃苦，指过苦日子。[22]汤（shānɡ伤）汤：水盛大貌。[23]渐：浸湿。帷：帐。裳：裙。帷裳就是围住车的幔帐，好似床的帷，人的裳，所以称帷裳。以上二句是说女主人公被遗弃回家渡过淇水的情形。[24]爽：过错。[25]贰其行：贰，“忒”的误字，与“爽”同义，指男的行为不对。[26]罔：无，没有。极：准则。这句是说男子行动无常。[27]二三其德：指心思不一，三心二意，不专于爱情。[28]妇：媳妇。[29]靡：不，无。这句是说不仅是家里的操劳，言外是说自己是里里外外一把手。一说“靡室劳矣”是说没有一天无家室之劳作辛苦。[30]夙：早。寐：睡。全句犹言早起晚睡。[31]靡有朝矣：没有一天不早起晚睡，意即朝朝如此。[32]言：语助词，无义。既：已经。遂：顺心。指日子过得顺心。[33]暴：暴虐。[34]咥（xì戏）：讥笑貌。以上二句说兄弟也不知晓自己的被弃的内情，会讥笑自己。这是弃妇的推测之辞。[35]言：语助词，无义。这句是说女主人公静下来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的遭遇。[36]躬自悼矣：只能自己伤悼了。[37]及：与。偕老：同老，指结合到老。这句同下句是说本想与你结合到老，谁知老来却使我增加了怨恨。[38]隰（xí席）：应作“湿”，水名，流经卫地。一说“隰”是低湿之洼地。泮（pàn判）：通“畔”，边际。以上二句是说淇水湿水都有边有岸，比喻事情总都有个结束，言外之意是说我的怨苦却没有尽头。[39]总角：未成年男女把头发扎成两角，称总角。这里指未成年之时，结婚之前。似乎他们儿时就相识。宴：快乐。[40]晏晏：温和貌。以上二句是女主人公回忆他们婚前相处的欢乐。[41]信誓：真诚的誓言。旦旦：诚恳貌。这句还是回忆他们婚前或初婚时两情相好的情形。[42]反：即“返”。连上句是说，你曾跟我“信誓旦旦”海誓山盟过，但你却再也不肯回想旧日的誓言了。一说是不要再想过去的美好爱情生活能再回来。也有将“反”，作反复解。即没有想到丈夫会反复无常。[43]反是不思：过去的事情不再想。[44]亦已焉哉：犹言算了，罢了。以上二句表示了女主人公决绝之心。

伯　兮（卫风）

伯兮朅兮[1]，邦之桀兮[2]。伯也执殳[3]，为王前驱[4]。

自伯之东[5]，首如飞蓬[6]。岂无膏沐[7]，谁适为容[8]？

其雨其雨[9]！杲杲出日[10]。愿言思伯[11]，甘心首疾[12]。

焉得谖草[13]，言树之背[14]。愿言思伯，使我心痗[15]。

[1]伯：兄弟姐妹中按年齿大小依次称伯、仲、叔、季。这里是女子称其夫为伯，犹如现在情人中女子称男子为哥哥。朅（qiè怯）：勇武健壮貌。本篇写一个女子思念从军的丈夫，十分形象地表现了她对他的赞美、怀念和对爱情的忠贞。[2]邦：犹言国家。桀（jié杰）：通“杰”，杰出者。[3]殳（shū殊）：兵器名，竹制，长一丈二尺，八棱而尖，不以金属为刃。[4]王：这里指卫国国君。前驱：犹先锋。[5]之东：往东方去服兵役。[6]蓬：一种野草，叶细长，风吹时散乱。飞蓬比喻头发如风吹之蓬草那样乱七八糟。[7]岂：难道。膏：润发用的油脂。沐：洗头。[8]适（dí敌）：悦。容：修饰打扮容貌。这句是说修饰打扮容颜为取悦谁呢？意即丈夫不在无人欣赏自己的容颜。一说，“适”解作“主”。意谓丈夫不在，无所主而懒于打扮。[9]其：副词，有命令，希望之意。全句犹言下雨吧，下雨吧。[10]杲（ɡǎo稿）杲：明亮貌。以上二句意思是希望下雨，却偏出了太阳。比喻盼望丈夫回家，他却偏未回来。[11]愿：思念貌。言：语中助词。一说“愿言”，犹愿然，沉思貌。[12]甘心：情愿。首疾：头痛。以上二句是说她思念丈夫想得头痛也心甘情愿。[13]焉：疑问副词，何。谖（xuān宣）草：草名，即萱草，俗名忘忧草，据说此草可使人忘忧。[14]树：动词，栽种。背：同“北”，指北堂阶下。[15]痗（mèi妹）：病。

君子于役（王风）

君子于役[1]，不知其期。曷至哉[2]？鸡栖于埘[3]，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4]？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5]。曷其有佸[6]？鸡栖于桀[7]，日之夕矣，羊牛下括[8]。君子于役，苟无饥渴[9]！

[1]君子：女子称其夫为君子。本篇是女子思念行役在外的丈夫的诗。日落黄昏，羊牛晚归，最是勾动她的相思的时候。[2]曷：何。这句是说丈夫何时来归。[3]埘（shí时）：在墙上挖洞做成的鸡窝。[4]如之：如此，像这样。之字代指上文“鸡栖于埘”以下三句所写之情景。勿思：不思念。这句是说这种情景叫人怎不想念他？[5]不日不月：意思是说时间久长，不可以日月计算。[6]佸（huó活）：相会。[7]桀（jié杰）：鸡栖的木桩。[8]括：通“佸”，到来，会合。[9]苟：或，也许。这句是希望丈夫在外不要受饥渴之苦。

采　葛[1]（王风）

彼采葛兮[2]，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3]，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4]，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1]这是一首思念情人的歌，表达了歌者对一个辛勤采摘劳作的女子的思恋。[2]葛：葛藤，纤维可以用来织夏布，根茎可食。[3]萧：植物名，艾蒿，一说荻蒿，有香气，古代祭祀时所用，《毛传》：“萧所以供祭祀。”[4]艾：植物名，叶子可以供药用或针灸用。朱熹《诗集传》：“艾，蒿属，干之可灸，故采之。”

溱　洧（郑风）

溱与洧，方涣涣兮[1]，士与女，方秉简兮[2]。女曰“观乎[3]？”士曰“既且[4]。”“且往观乎[5]！洧之外，洵且乐[6]。”维士与女[7]，伊其相谑[8]，赠之以勺药[9]。

溱与洧，浏其清矣[10]。士与女，殷其盈矣[11]。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12]，赠之以勺药。

[1]溱（zhēn针）、洧（wěi委）：郑国二水名。郑国民俗，三月上巳之辰（三月第一个巳日），男女欢乐聚会于溱、洧之上以祓除不祥。涣涣：水流弥漫貌。本篇写一对青年男女游乐时互相调笑逗乐的情景。[2]士与女：泛指游春的男女。秉：拿。简（jiān间）：兰，一种香草。手执兰草，祓除不祥。[3]观乎：去看看吧。[4]既：已经。且（cú）：借为“徂”，往也。[5]且：再。[6]洵：真，确是。（xū虚）：大，广阔。以上二句是女子对男的说：“再去看看吧，洧水那边确实宽广而又令人快乐。”[7]维：语助词。士、女：指这一对青年。[8]伊：语助词。相谑：相互调笑。[9]勺药：即芍药，香草名。男女互赠芍药是表示互结恩情。[10]浏：水清貌。[11]殷：众多貌。盈：充满。这里指人多。[12]将：相，相将，即互相之意。

东方未明（齐风）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1]。颠之倒之，自公召之[2]。

东方未晞[3]，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4]。

折柳樊圃[5]，狂夫瞿瞿[6]。不能辰夜[7]，不夙则莫[8]。

[1]衣裳：上身衣服为衣，下身衣服为裳。本篇写一个劳苦的百姓天不亮就被唤起，连衣裳都穿颠倒了，因为催夫拉差的人一早就上了门。[2]公：指奴隶主。召：召唤，呼唤。[3]晞（xī希）：天刚放亮称“晞”。未晞，指天未破晓。[4]令：命令。[5]樊：篱笆。圃：菜园。这句一说是差官踏折了柳枝做的篱笆来催差。一说主人公折柳枝做篱笆护住菜园。[6]狂夫：疯狂的人，指差官。瞿瞿：瞪视貌。[7]辰：时。指按时，不失时。这句说人民不能按时在家过夜。[8]夙：早。莫：同“暮”，晚也。这句是说人民不是起早就是带晚为统治者出差服徭役。

十亩之间（魏风）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1]，行与子还兮[2]。

十亩之外兮[3]，桑者泄泄兮[4]，行与子逝兮[5]。

[1]桑者：采桑人。闲闲：宽闲貌。本篇描写采桑人在劳动即将结束时相约结伴而还的情景。[2]行：且，将。一说“行”字应断开，犹言走吧，亦通。子：你，指采桑的同伴。以上三句说，十亩桑田之内，采桑人已经不忙了，我和你快一起回去吧。[3]外，指桑田的边缘。[4]泄（yì异）泄：弛缓貌。在这里与闲闲意近。一说“泄泄”，众多貌，指人多。[5]逝：去，往。这里与“还”近义。

伐　檀（魏风）

坎坎伐檀兮[1]，置之河之干兮[2]，河水清且涟猗[3]。不稼不穑[4]，胡取禾三百廛兮[5]？不狩不猎[6]，胡瞻尔庭有县貆兮[7]？彼君子兮，不素餐兮[8]！

坎坎伐辐兮[9]，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10]。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11]？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12]？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13]，河水清且沦猗[14]。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15]？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16]？彼君子兮，不素飧兮[17]！

[1]坎坎：象声词，伐木声。檀：木名，古时以之做车轮。本篇是一首反剥削的诗。劳动者辛辛苦苦地劳动，所得却被统治者占有，所以提出责问：你们凭什么这样富有？所以反语相讥：你们真是不白吃饭的“君子”。[2]干：岸。[3]涟：风吹水面成的波纹。猗（yī衣）：语末助词，犹兮。[4]稼：耕种。穑：收获。稼穑就是指干农活。[5]胡：何，为什么。廛（chán蝉）：犹束，捆。[6]狩：冬猎。猎：夜间捕捉禽兽。狩猎泛指打猎。[7]瞻：见，看见。县：即悬字的古写。貆（huán桓）：兽名，就是猪獾。[8]素餐：犹言白吃饭。以上二句是说你们这些大人先生，可真不白吃饭！语含讽刺，实际上是说他们不干活、白吃饭。[9]辐：车轮上的辐条。[10]直：指直的波纹。水平则流得直。[11]亿：古时十万为一亿。三百亿言很多。一说亿也是束、捆之意。[12]特：三岁之兽。三岁的兽已长大。[13]漘（chún唇）：河岸边水土相接处。[14]沦：小风吹水面所起的如轮状的波纹。[15]囷（qūn逡）：圆形粮仓。一说也是束、捆。[16]鹑（chún淳）：鹌鹑。[17]飧（sūn孙）：熟食。这里不素飧与上文不素餐、不素食同义。

硕　鼠（魏风）

硕鼠硕鼠[1]，无食我黍[2]！三岁贯女[3]，莫我肯顾[4]。逝将去女[5]，适彼乐土[6]。乐土乐土，爰得我所[7]。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8]。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9]。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10]。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11]？

[1]硕鼠：大老鼠，指田鼠。本篇抒写农民对统治者沉重剥削的怨恨。他们把剥削者比作大老鼠，发誓要远离而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乐土。[2]无：勿，不要。黍：谷物名，性粘，籽粒可供食用或酿酒。[3]贯：养，侍奉。女：通“汝”。[4]莫我肯顾：犹言莫肯顾我，为倒装句，即不肯顾惜我。以上二句是说我们劳动者长久地供养着剥削者，但剥削者却一点也不顾惜我们。[5]逝：同“誓”。去：离开。[6]适：往。乐土：诗人想象中的没有剥削和压迫的地方。下文乐国、乐郊与乐土同义。[7]爰（yuán元）：乃。所：处所，指安居之处，如文中提到的乐土。[8]德：感德。[9]直：通“值”，价值。这里包含着劳动人民对自身价值的认识，他们认为“乐国”才是他们应该生活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劳动的价值才能得到确认和体现。一说，“直”与上文的“所”同义，即“处所”之意。[10]劳：慰劳。[11]永：长。号（háo毫）：叹息。这两句说，如果真到了乐郊，谁还老叹息呢？

鸨　羽（唐风）

肃肃鸨羽[1]，集于苞栩[2]。王事靡盬[3]，不能艺稷黍[4]。父母何怙[5]？悠悠苍天[6]！曷其有所[7]？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8]。王事靡盬，不能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9]？

肃肃鸨行[10]，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艺稻粱[11]。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12]？

[1]肃肃：飞鸟羽翼振动声。鸨（bǎo保）：鸟名，似雁而大。传说这种鸟无后趾，故站立不稳。本篇是一首反徭役的诗。劳动人民为“王事”奔波没有尽头，农时耽误了，田园荒芜了，怎么养活父母呢？他们只有向苍天倾诉。[2]集：鸟止树上。苞：草木丛生。栩（xǔ许）：栎（lì力）树。[3]王事：王命所为之事，就是当时国家所差遣的徭役。靡盬（ɡǔ古）：无休止，没完没了。[4]艺：种植。稷黍：两种谷物名，稷无黏性，黍有黏性。此处泛指庄稼。[5]怙（hù户）：依靠。以上三句是说国家的徭役没完没了，不能按时种庄稼，父母靠什么生活？[6]悠悠：遥远貌。[7]曷：何。所：处所，指安居之地。这句是说什么时候才能安居？[8]棘：枣树。[9]极：终了，尽头。[10]行：行列。一说是鸟的羽茎。[11]粱：高粱。[12]常：正常，指恢复正常的生活。

蒹　葭（秦风）

蒹葭苍苍[1]，白露为霜。所谓伊人[2]，在水一方[3]。溯洄从之[4]，道阻且长[5]；溯游从之[6]，宛在水中央[7]。

蒹葭凄凄[8]，白露未晞[9]。所谓伊人，在水之湄[10]。溯洄从之，道阻且跻[11]；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12]。

蒹葭采采[13]，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14]。溯洄从之，道阻且右[15]；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16]。

[1]蒹（jiān兼）：没有长穗的芦苇。葭（jiā家）：初生的芦苇。这里蒹葭就是指芦苇。苍苍：茂盛貌。一说犹言青青。本篇是一首情歌。诗中的“伊人”是诗人访求的对象。诗人想象寻求她时道路的险远、追求她的艰难，表达情人之间两相阻隔的痛苦。反复咏叹，情深意切。[2]伊人：那人，指所思念的女子。[3]一方：那一边。[4]溯（sù素）洄（huí回）：沿着河岸逆河上行。一说“洄”指盘曲的水道。[5]阻：险阻、障碍。[6]溯游：顺着河岸往下游去。一说游通流，指直流的水道。[7]宛：依稀可见貌。这句表达的意思是可望而不可即。[8]凄凄：借为“萋萋”，茂盛貌。一说犹苍苍，指凄青的颜色。[9]晞：晒干。[10]湄（méi眉）：水草交接之岸边。[11]跻（jī饥）：地势越来越高。[12]坻（chí迟）：水中的小洲或高地。[13]采采：鲜明茂盛貌。此指芦花白灿灿的样子。[14]涘（sì寺）：水边。[15]右：不直而向右拐弯，犹言道路迂回弯曲。[16]沚（zhǐ止）：水中小洲。

黄　鸟（秦风）

交交黄鸟，止于棘[1]。谁从穆公[2]？子车奄息[3]。维此奄息，百夫之特[4]。临其穴[5]，惴惴其慄[6]。彼苍者天！歼我良人[7]。如可赎兮，人百其身[8]。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9]。临其穴，惴惴其慄。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10]。谁从穆公？子车鍼虎[11]。维此鍼虎，百夫之御[12]。临其穴，惴惴其慄。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1]交交：读为“咬咬”，鸟鸣叫声。一说“交交”，鸟往来飞貌。黄鸟：黄雀。棘：枣树。《左传·文公六年》：“秦伯任好（秦穆公）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这是一首挽歌，三章分挽三人。[2]从：从死，指殉葬。穆公：秦穆公，春秋时秦国国君。春秋五霸之一。[3]子车奄息：子车是姓氏，奄息是名。[4]夫：男子之称。特：匹敌。以上二句是说这个奄息可以匹敌一百个男子。[5]穴：指墓穴。[6]惴（zhuì坠）惴：恐惧貌。慄（lì利）：发抖。以上二句是写奄息身临穆公墓穴时的恐惧。[7]歼：灭。这里指活埋致死。良人：好人。以上二字说老天爷杀死了我们的好人。[8]人百其身：愿用一百个人赎取奄息一人。[9]防：当。与上文“特”同义。[10]楚：一种丛生灌木，今称荆条。[11]鍼虎：一作虎，人名。[12]御：犹防。与上文“特”“防”同义。

无　衣（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1]。王于兴师[2]，修我戈矛[3]，与子同仇[4]。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5]。王于兴师，修我矛戟[6]，与子偕作[7]。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8]。王于兴师，修我甲兵[9]，与子偕行。

[1]袍：战袍，披可以当衣，盖可以作被。本篇是从军战士唱出的歌。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表现了同仇敌忾的英雄气概。[2]王于兴师：犹言国家要出兵打仗。[3]修：修整。戈矛：两种兵器。[4]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或美称。仇：仇人，指敌人。同仇，犹言共同对付敌人。[5]泽：同“（zé）”，贴身的汗衣，内衣。[6]戟：兵器名。[7]偕作：共同奋起。[8]裳：下衣，指战裙。[9]甲兵：铠甲和兵器。

株　林（陈风）

胡为乎株林[1]？从夏南[2]？匪适株林[3]，从夏南！

驾我乘马[4]，说于株野[5]。乘我乘驹[6]，朝食于株[7]。

[1]胡为：何为，做什么。乎：于。株林：夏氏的封邑名株，邑外有林，所以说株林。这是一首讽刺陈灵公荒淫的诗。据《左传》记载，陈国国君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都同大夫夏御叔之妻夏姬私通，三人常乘车往夏氏的封邑淫乱行乐。[2]从：追随。夏南：夏御叔、夏姬之子，名征舒，字子南，所以称夏南。诗不言从夏姬，是故作隐曲。以上二句用讽刺口吻说灵公等三人到株林干什么？是找夏南去的么？[3]匪：非，犹言不是。适：去、往。[4]我：驾车人自称。诗是从御者口中说出。乘（shènɡ圣）马：四马拉一车为一乘。[5]说（shuì税）：停车休息。野：郊野。以上二句说御者驾上车马，停在株之郊野。[6]乘（chénɡ成）：乘坐。驹：小马，此指马。[7]朝（zhāo招）食：吃早饭。又据闻一多说，古代谓性的行为曰食。这句说，陈灵公是在株林淫乱。

七　月（豳风）

七月流火[1]，九月授衣[2]。一之日觱发[3]，二之日栗烈[4]。无衣无褐[5]，何以卒岁[6]！三之日于耜[7]，四之日举趾[8]。同我妇子，馌彼南亩[9]。田畯至喜[10]。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11]，有鸣仓庚[12]。女执懿筐[13]，遵彼微行[14]，爰求柔桑[15]。春日迟迟[16]，采蘩祁祁[17]。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18]。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19]。蚕月条桑[20]，取彼斧斨[21]，以伐远扬[22]，猗彼女桑[23]。七月鸣[24]，八月载绩[25]。载玄载黄[26]，我朱孔阳[27]，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28]，五月鸣蜩[29]。八月其获[30]，十月陨萚[31]。一之日于貉[32]，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33]，载缵武功[34]，言私其豵[35]，献豜于公[36]。

五月斯螽动股[37]，六月莎鸡振羽[38]。七月在野，八月在宇[39]，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40]。穹窒熏鼠[41]，塞向墐户[42]。嗟我妇子，曰为改岁[43]，入此室处[44]。

六月食郁及薁[45]，七月亨葵及菽[46]。八月剥枣[47]，十月获稻。为此春酒[48]，以介眉寿[49]。七月食瓜，八月断壶[50]，九月叔苴[51]。采荼薪樗[52]，食我农夫[53]。

九月筑场圃[54]，十月纳禾稼[55]。黍稷重穋[56]，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57]，上入执宫功[58]。昼尔于茅[59]，宵尔索[60]。亟其乘屋[61]，其始播百谷[62]。

二之日凿冰冲冲[63]，三之日纳于凌阴[64]。四之日其蚤[65]，献羔祭韭[66]。九月肃霜[67]，十月涤场[68]。朋酒斯飨[69]，曰杀羔羊，跻彼公堂[70]，称彼兕觥[71]，“万寿无疆”[72]！

[1]七月：指夏历七月。下文凡说某月均指夏历。流：向下行。火：星名，又称大火，亦即心宿。周时夏历六月黄昏时候，此星出现于南方，到了七月就向西而下行了。本篇叙述了劳动者们一年四季的劳动和生活的情景。对他们的繁重劳动、艰苦生活以及奴隶主的沉重剥削与压迫，都做了淋漓尽致的描写。[2]授衣：把赶制冬衣的工作交给妇女做。[3]一之日：指周历一月的日子，即夏历十一月。下文的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可以此推出夏历是十二月、正月、二月。觱（bì必）发（bá拔）：大风触物之声。[4]栗烈：犹言凛冽。形容天气十分寒冷。[5]褐：粗毛或粗麻织制的衣服。[6]何以卒岁：犹言拿什么过完这一年。[7]于：犹“为”，指修理。耜（sì似）：一种翻土的农具。[8]趾：脚。举趾是说抬脚下田耕种。[9]馌（yè叶）：送饭。南亩：泛指田地。一说田垄东西向的田地称东亩，南北向的称南亩。[10]田畯（jùn俊）：农官。这句是说农官来到，看到了人们如此劳动很欢喜。[11]春日：指夏历三月的日子。一说春日就是春天。载：开始。阳：温暖。[12]仓庚：鸟名，就是黄莺。[13]懿筐：深筐。[14]遵：循着，沿着。微行：小道。[15]爰（yuán元）：乃，于是。柔桑：嫩桑叶。[16]迟迟：缓慢貌。三月天渐长，故觉迟迟。[17]蘩（fán凡）：植物名，即白蒿。以白蒿煮水浸润蚕子，则蚕子易出。祁祁：众多貌。[18]殆：怕，只怕。公子：国君之子。一说是贵族公子。以上二句是说姑娘们心里忧伤，害怕被公子强行带回家。[19]萑（huán环）：一种芦苇。萑苇就是芦苇。[20]蚕月：就是三月，三月是养蚕之月，故称。条桑：为桑树剪枝。[21]斨（qiānɡ枪）：斧的一种。柄孔方者为斨，圆者为斧。[22]远扬：远伸而扬起的枝条。[23]猗：借为“掎（yǐ椅）”，牵引。女桑：嫩桑。这句是说拉着桑树枝采摘嫩桑叶。[24]（jué决）：鸟名，即伯劳。[25]载：开始。绩：指纺织。[26]载：则，这里有“又”之意。玄：红黑色。玄和黄二字作动词用，谓染成玄和黄的颜色。[27]朱：红。孔：很。阳：指颜色鲜明。[28]秀：作动词用，指植物结子。葽（yāo腰）：草名，即远志。一说可能是油菜。[29]蜩（tiáo条）：蝉。[30]获：收获庄稼。[31]陨：落。萚（tuò拓）：草木脱落的叶。[32]于：为，这里指猎取。貉（hé河）：动物名，似狐狸而体较大，尾较短，俗称狗獾。[33]同：聚合。指会合众人去打猎。[34]载：则，乃。一说语助词，无义。缵（zuǎn纂）：继续。武功：指田猎。[35]言：语首助词。私：归私人所有。豵（zōnɡ宗）：一岁的小猪。这里泛指小兽。[36]豜（jiān坚）：三岁的大猪。这里泛指大兽。以上二句是说打到小兽归自己，打到大兽则归统治者。[37]斯螽（zhōnɡ终）：蝗虫类的一种虫，即蚱蜢。股：腿。古人以为蚱蜢两腿摩擦能发声，这就是动股的意思。[38]莎（suō梭）鸡：虫名，即纺织娘。振羽：振动翅羽发声。[39]宇：屋檐。这句与上一句、下二句四句的主语都是第四句的蟋蟀。[40]蟋（xī悉）蟀（shuài帅）：虫名，亦称促织，就是蛐蛐儿。以上四句写蟋蟀从野外到进入户内，实际上表示了天气在逐渐寒冷。[41]穹（qiónɡ穷）：空隙。窒（zhì志）：堵塞。这句是说堵塞有空隙、漏洞之处，熏走耗子。一说穹是穷究，这句是说找尽鼠洞，堵塞它，熏跑老鼠。[42]向：朝北的窗。墐（jìn近）：用泥涂抹。户：门。奴隶住所的门是用竹或草编的，冬天用泥涂抹塞其缝隙，使之严密不透风。[43]曰：语首助词。改岁：更改年岁，指过年。这句是说这也算是过年吧！[44]此室：指上文说的整治好的房子。处：住。[45]郁（yù玉）：果名，李的一种。薁（yù玉）：果名，即山葡萄。[46]亨（pēnɡ烹）：即烹。亨是烹的古字。葵：菜名。菽：豆类。一说指豆叶。[47]剥（pū扑）：打。[48]春酒：冬天始酿，春天才成的酒。[49]介：助。一说是求。眉寿：长寿。人老了眉毛长，所以称眉寿。[50]壶：瓠（hù户）瓜。断壶指摘瓠瓜。[51]叔：拾取。苴（jū居）：麻子，可食。[52]荼（tú途）：苦菜。薪：采柴火。樗（chū初）：臭椿树。[53]食（sì似）：养活。[54]场圃：打谷场地。古代谷场与菜园（圃）同用一块地，春夏种菜，秋作脱谷场。[55]纳：把粮食入仓。禾稼：这里泛指谷物。[56]黍稷重（tónɡ同）穋（lù陆）：四种谷物名。重是早熟的谷，穋是晚熟的谷。这句和下句二句概言各种谷物。[57]同：集中。指各种粮食集中入仓。[58]上：指公家。一说通尚，尚且之意。入：入公家。执：指服差役。宫功：指修建宫室。一说指奴隶主家的家务劳动。[59]尔：助词，无义。于：取。茅：茅草。于茅，是说割取茅草。[60]宵：夜晚。索：搓制绳索。（táo桃）：绳索。[61]亟：急。乘：登。乘屋，是上屋修理屋顶。[62]其始：指岁始，年初。[63]凿冰：打冰。古代冬天采冰以备夏天用。冲冲：凿冰声。[64]凌阴：冰窖。“阴”即“窨”。[65]蚤：借为“早”，是一种祭祀仪式。[66]献羔祭韭：献以羔羊，祭以韭菜。据说这种仪式是对司寒之神的祭祀，祭后方可开窖取冰。[67]肃霜：犹言下霜。一说肃霜犹肃爽，指秋高气爽。[68]涤场：把谷场收拾干净。[69]朋酒：两樽酒。斯：指示代词，指朋酒。飨（xiǎnɡ响）：以酒食款待人。[70]跻（jī讥）：登。公堂：当时乡村的公共场所名。一说是公爷之堂。[71]称：端举。兕（sì似）觥（ɡōnɡ工）：形如兕牛的酒器。一说是兕牛角做的酒器。[72]万寿无疆：祝愿长寿的话。万寿，是大寿，高寿之意；无疆，是没有边界之意。这句话是宴饮者互相之间的祝福。一说是称颂公爷的话。

东　山（豳风）

我徂东山[1]，慆慆不归[2]。我来自东，零雨其濛[3]。我东曰归，我心西悲[4]。制彼裳衣，勿士行枚[5]。蜎蜎者蠋[6]，烝在桑野[7]。敦彼独宿[8]，亦在车下[9]。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10]，亦施于宇[11]。伊威在室[12]，蟏蛸在户[13]。町畽鹿场[14]，熠燿宵行[15]。不可畏也，伊可怀也[16]。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17]，妇叹于室[18]。洒扫穹窒，我征聿至[19]。有敦瓜苦[20]，烝在栗薪[21]。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22]，熠燿其羽。之子于归[23]，皇驳其马[24]。亲结其缡[25]，九十其仪[26]。其新孔嘉[27]，其旧如之何[28]？

[1]徂（cú）：往。东山：诗中的军人远戍之处的山名。本篇是征人回乡途中思念家乡的诗。远行三年现在总算回来了，家园荒芜了吗？妻子孤单寂寞吗？亲切的怀念中正反映了兵役带给人民的深重苦难，反映了人民对于和平的生活环境的渴望。[2]慆（tāo滔）慆：久久，指时间长久。[3]零雨：细雨，小雨。濛：细雨貌。[4]西悲：西向而悲。家在西方，所以西悲。以上二句说我从东方要归家时，心早已西向而悲了。[5]士：读为“事”，从事。行：读为“衔”，含于口中。一说“行”即“横”。枚：如筷子似的木片，行军时衔于口中防止出声。这句是说再也不要衔枚于口了，意思是再不用当兵了。[6]蜎（yuān冤）蜎：蠕动貌。蠋（zhú烛）：虫名，亦称毛虫，这里指野蚕。[7]烝（zhēnɡ征）：长久。一说，烝，众多。一说发语词。[8]敦（tuán团）：古“团”字。身体蜷曲成团。[9]亦在车下：指在车下独宿。以上四句把野蚕与人对比，野蚕宿在桑间是正得其所，人团曲宿在车下是处非其所。这几句当是说他复员回乡途中的艰苦。[10]果臝（luǒ裸）：植物名，即栝楼，葫芦科植物。[11]施（yì易）：蔓延。宇：屋檐。以上二句说果臝已爬上了屋檐。这正是荒凉之景象。[12]伊威：虫名，今称之土鳖虫。[13]蟏（xiāo消）蛸（shāo梢）：虫名，蜘蛛类，即喜蛛。以上二句是说室内因无人扫除，生满了土鳖虫和喜蛛。[14]町（tǐnɡ挺）畽（tuǎn）：田舍旁空地。鹿场：鹿游玩经行的场所。[15]熠（yì意）燿（yào耀）：光彩鲜明貌。宵行（hánɡ航）：萤火虫的一种。一说宵行是燐火（鬼火）。以上二句是说田园荒芜的情景。[16]伊：语助词。或云“伊”是这的意思，指上文说的荒凉的家园。以上二句是说家园虽如此荒凉冷落，那也不值得害怕，这更叫人怀想。以上八句是揣度之辞。[17]鹳（ɡuàn灌）：鸟名，形似鹤亦似鹭的一种水鸟。垤（dié迭）：小土堆。[18]妇：指诗中的军人之妻。[19]聿（yù玉）：语助词，有将要之意。[20]敦（tuán团）：圆形。瓜苦（hù户）：即瓠（hù户）瓜，葫芦，这里指用葫芦做的瓢。男女成婚，以一葫芦剖成两只瓢，夫妻各执一只盛酒漱口，此为合卺（jǐn紧）礼。诗里的瓜苦就是指合卺时用的瓢。[21]烝（zhēnɡ争）：久，一说，众多。栗薪：犹言柴火堆。以上六句连下二句，是揣想之辞。征人想象其妻看到瓠瓜搁在柴堆上已经很久，她一定想到已同丈夫分别三年。[22]仓庚：鸟名，黄莺。[23]之子：这个人，指诗中军人的妻。于归：女子出嫁。[24]皇驳其马：指毛色不纯的马。[25]亲：指诗中军人妻子之母亲。缡（lí梨）：古时女子之佩巾。古时嫁女时，由母亲为女儿将佩巾结在带上。[26]仪：指婚礼中的仪式。这句是说礼仪多。[27]孔：甚，非常。嘉：美好。这句是说妻子做新娘时非常美。[28]旧：结婚已很久，故称旧。如之何：犹言怎么样，是什么样子。以上六句是回想妻子结婚时的情景，表现的却是眼前的相思。

采　薇[1]（小雅）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2]。曰归曰归，岁亦莫止[3]。靡室靡家[4]，玁狁之故[5]。不遑启居[6]，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7]。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8]，载饥载渴[9]。我戍未定，靡使归聘[10]。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11]。曰归曰归，岁亦阳止[12]。王事靡盬[13]，不遑启处[14]。忧心孔疚[15]，我行不来[16]。

彼尔维何[17]？维常之华[18]。彼路斯何[19]？君子之车[20]。戎车既驾[21]，四牡业业[22]。岂敢定居？一月三捷[23]。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24]。君子所依[25]，小人所腓[26]。四牡翼翼[27]，象弭鱼服[28]。岂不日戒[29]，玁狁孔棘[30]。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31]，雨雪霏霏[32]。行道迟迟[33]，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1]这是守边士卒回家途中所作之诗，描写了征戍生活的艰辛和久戍思归的悲苦。薇：野菜，即野豌豆，嫩苗可食。[2]作：初生，发芽。止：语助词，无义。[3]莫：同“暮”，指年终，岁暮。这句意思是说年终了仍然不能回家。[4]靡：无，没有。这句意思是说长久征戍在外，有家等于无家。[5]玁（xiǎn）狁（yǔn）：古代居住于北方的一个民族，又称北狄。故：原因，缘故。[6]不遑：没有闲暇。启居：跪坐，这里指休息。[7]柔：柔嫩，这里指长出嫩叶。[8]烈烈：火势盛大的样子，这里指忧心如焚。[9]载：又。[10]聘：问讯，探问。这句意思是说不能使人归去探问。[11]刚：坚硬，这里指茎叶变老变硬。[12]阳：夏历十月，秋天。《尔雅·释天》：“十月为阳。”[13]王事：朝廷的公事、差役。靡盬（gǔ鼓）没有止息。[14]启处：与“启居”同义，安居休息。[15]孔：很，非常。疚：痛苦。[16]行：出征远行。来：返，归。[17]尔：三家诗做“薾”，花朵盛开的样子。维：是。这句意思是那盛开的是什么花。[18]常：即常棣，木本植物。华：同“花”。[19]路：同“辂”，车高大的样子。这句意思是那高高大大的是什么车。[20]君子：这里指主帅。[21]戎车：战车，兵车。既：已经。[22]牡：公马。业业：强壮高大的样子。[23]捷：通“接”，指交战。[24]骙骙（kuí葵）：强壮的样子。[25]依：这里是乘载的意思。[26]小人：这里指士卒。腓：隐蔽，这里指借车身作掩护。[27]翼翼：行列整齐的样子。[28]象弭：用象牙镶嵌的弓。弭，弓两端缚弦的地方。鱼服：用鲨鱼皮做成的箭袋。服，同“箙”，盛箭的器具。[29]日：每天。戒：警戒，戒备。[30]棘：同“急”，紧急，危急。[31]思：语助词，无义。[32]雨：降落。霏霏：大雪纷飞的样子。[33]迟迟：缓慢的样子。

无　羊（小雅）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1]；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2]。尔羊来思[3]，其角濈濈[4]。尔牛来思，其耳湿湿[5]。

或降于阿[6]，或饮于池，或寝或讹[7]。尔牧来思[8]，何蓑何笠[9]，或负其[10]。三十维物[11]，尔牲则具[12]。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13]，以雌以雄[14]。尔羊来思，矜矜兢兢[15]，不骞不崩[16]。麾之以肱[17]，毕来既升[18]。

牧人乃梦[19]：衆维鱼矣[20]，旐维矣[21]。大人占之[22]：衆维鱼矣，实维丰年[23]；旐维矣，室家溱溱[24]。

[1]维：为。本篇是一首生动优美的牧歌。诗里歌咏了奴隶主牛羊的蕃盛以及牧人的劳动情况，并且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2]犉（chún纯）：身长七尺的牛。以上四句是说，谁说你（奴隶主）家无羊，一群就有三百只，谁说你家没有牛，身长七尺的大牛就有九十头。[3]思：语气词。[4]濈（jí辑）濈：聚集貌。[5]湿（qì气）湿：牲畜耳动貌。[6]阿（ē）：山冈。[7]讹：通“吪（é俄）”，动。[8]牧：牧人。诗里的牧人是为奴隶主放牧的。[9]何：通“荷”，这里是披戴的意思。[10]（hóu侯）：干粮。[11]物：指牛羊的毛色。这句是说牛羊的毛色各种各样。[12]牲：牺牲，指祭祀用的牛羊。具：具备。[13]薪：柴火。蒸：小的柴草。[14]雌雄：指雌雄的禽兽。以上二句是说牧人们在放牧时还顺带打点柴火，猎点鸟兽。[15]矜矜：小心貌。兢兢：谨慎貌。这句是说牛羊小心谨慎地行动，以防走失。[16]骞：指羊群亏损。崩：羊群溃散。[17]麾：指挥。肱：胳臂。这句是说牧人用手臂就能指挥羊群。[18]毕：尽，都。来：来入圈。既：与毕同义。升：进圈。[19]梦：做梦。[20]衆：借为“（zhònɡ仲）”，蝗虫。维：为。[21]旐（zhào兆）：上面画有龟蛇的旗。（yú余）：上面画有鸟隼（sǔn笋）的旗。以上二句是牧人梦的内容：蝗虫变成了鱼，画有龟蛇之旗变成了画有鸟隼的旗。[22]大人：这里指占梦官。以下四句是他对梦境的解释。[23]实维丰年：实际上预兆着丰年。[24]室家：家庭。溱（zhēn针）溱：借为“蓁蓁”，蓁蓁本是草木茂盛貌，这里指人口兴旺。

正　月（小雅）

正月繁霜[1]，我心忧伤。民之讹言[2]，亦孔之将[3]。念我独兮，忧心京京[4]。哀我小心，癙忧以痒[5]。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6]！不自我先，不自我后[7]。好言自口，莠言自口[8]。忧心愈愈[9]，是以有侮[10]。

忧心惸惸[11]，念我无禄[12]。民之无辜，并其臣仆[13]。哀我人斯，于何从禄[14]？瞻乌爰止，于谁之屋[15]？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16]。民今方殆，视天梦梦[17]。既克有定，靡人弗胜[18]。有皇上帝[19]，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20]？为冈为陵[21]。民之讹言，宁莫之惩[22]。召彼故老，讯之占梦[23]。具曰“予圣”[24]，谁知乌之雌雄[25]？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26]。谓地盖厚，不敢不蹐[27]。维号斯言[28]，有伦有脊[29]。哀今之人，胡为虺蜴[30]！

瞻彼阪田[31]，有菀其特[32]。天之扤我[33]，如不我克[34]。彼求我则[35]，如不我得。执我仇仇[36]，亦不我力[37]。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38]，胡然厉矣[39]？燎之方扬[40]，宁或灭之。赫赫宗周[41]，褒姒烕之[42]。

终其永怀[43]，又窘阴雨[44]。其车既载，乃弃尔辅[45]。载输尔载[46]，将伯助予[47]！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48]。屡顾尔仆[49]，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50]。

鱼在于沼[51]，亦匪克乐[52]。潜虽伏矣[53]，亦孔之炤[54]。忧心惨惨[55]，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殽[56]。洽比其邻[57]，昏姻孔云[58]。念我独兮，忧心殷殷[59]。

佌佌彼有屋[60]，蔌蔌方有谷[61]。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62]。哿矣富人[63]，哀此惸独[64]！

[1]正月：正阳之月，指周历六月（相当于夏历四月），是孟夏之时。繁霜：多霜。孟夏多霜是天时失常的表现，故诗人之心为之忧伤。这是一首忧国哀民、愤世嫉邪的政治咏怀诗。作者据说是西周末年的一位大夫。[2]讹言：讹传之言，犹谣言。[3]孔：很。将：大。[4]京京：忧愁不去貌。以上二句说想到只有我一人有忧时之心，我的忧心就郁结不解了。[5]癙（shǔ鼠）：内心的忧愁。痒：病。这句是说诗人殷忧以病。[6]俾（bǐ笔）：使。瘉（yù喻）：病，这里指遭受灾难痛苦。[7]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言忧患灾难不先不后，正让我碰上。[8]莠（yǒu有）言：坏话。以上二句说好话坏话都是从人口中说出来的。[9]愈愈：忧愁烦闷貌。[10]是以：这是因为。有侮：受人欺侮。[11]惸（qiónɡ琼）惸：心中忧思不安貌。[12]无禄：无福，这里指不幸。[13]臣仆：奴隶。以上二句说人民无辜。一旦亡国，都要做人家的奴隶。[14]从：这里是追随、寻找之意。以上二句说可怜我们这些人，到哪儿才可以得到幸福。[15]于：在。以上二句说看那乌鸦也不知栖止在谁家屋上，比喻亡国后国人将无所栖止。[16]侯：维也。薪：柴。蒸：细小的柴草。以上二句说看那树林中只有细小的柴薪。比喻朝中无贤人，而只有小人聚集。[17]梦梦：昏暗不明貌。以上二句说人民正处在危殆之中，因而把天看作昏愦不明。[18]靡：无。弗：不。以上二句是承上文而来，是说其实上天并不昏愦，它能有所决定，只要决定下来，是没有人不被它战胜的。[19]有皇：皇皇，伟大。这句连下句是说伟大的天帝究竟憎恨什么人。[20]盖：通“盍”，何也。卑：矮、低。此句说山什么时候变低了呢？言外之意山并未变。[21]冈、陵：山之高大者。此句说它不还是高冈大陵吗？[22]宁：乃。惩：戒，这里有制止之意。以上二句说民间流传的谣言，乃是无法制止的。[23]讯：问。占梦：指占梦之官。以上二句是说以讹言召讯老臣和占梦之官。[24]具：即“俱”。此句说老臣与占梦官都自称圣明。[25]“谁知”句：乌之雌雄不易辨认。此句是比喻不能辨别故老和占梦官谁是谁非。[26]局：曲，即弯着身子。以上二句说天是何等高，但我还不得不曲身而行。[27]蹐（jí集）：小步走路。此二句说地是何等厚，但我还不得不轻轻地下脚走路。[28]号：呼叫。斯言：这些话。指上面的四句话。[29]伦：理。脊：借作“迹”，作道讲。以上二句说呼喊这些话自有其道理。[30]虺（huǐ毁）蜴（yì易）：两种毒虫。以上二句说可叹现在的人（指统治者）为何都变成了害人虫呢？[31]阪（bǎn板）田：山坡上的田。[32]菀（wǎn碗）：茂盛貌。特：独，突出。以上二句说瞧那山坡的田地里长出了特别茂盛的禾苗。这是作者自比与众不同。[33]扤（wù务）：摇动，此处有摧折之意。[34]克：胜。以上二句说天对我总是千方百计加以摧折，唯恐不胜我。[35]彼：他，指周天子。则：语助词。这句连同下句说王求我之时唯恐找不到我。[36]执：持。仇仇：同“扏扏”（qíu求），持物不用力貌。[37]不我力：不重用我。以上二句说王得到我之后又并不重视我。[38]今兹：现在。正：通“政”。[39]厉：恶也。以上二句说当今的政治为什么这样坏。[40]燎：野火。扬：旺盛。这句连下句说野火正旺盛，竟有人要熄灭它。这两句是下两句的比喻。[41]赫赫：兴盛貌。宗周：指西周。[42]褒（bāo包）姒（sì四）：西周末代君主周幽王之宠妃。幽王宠幸褒姒，荒淫误国，导致了西周的亡国。烕（miè灭）：古灭字。这两句说宗周虽盛，褒姒竟可以使它灭亡。[43]终：既。永怀：长忧。[44]窘（jiǒnɡ炯）：困迫。阴雨：比喻所遭多难。以上二句说既长怀忧伤，又困之于阴雨。[45]辅：大车载物时用来夹持所载物的板。比喻辅助之臣。以上二句说车既然已经载物，却又把两旁的夹板扔掉了。[46]载输尔载：上“载”字是语助词，下“载”字是指所装载之物。“输”是堕，即掉下来。[47]将（qiānɡ枪）：请，愿。伯：泛称男子。以上二句说装载的东西从车上掉下来了，这时你才说：“请老兄帮我一把。”[48]员：加大。辐：车轴，一说是车箱下钩住车轴的木头“伏兔”。以上二句说不要丢掉你车上的夹板，要加粗你的车轴。[49]顾：看顾，照顾。仆：车夫。这句连下句说要经常照顾你的车夫，这样就不至于使车上的装载之物掉下来了。[50]不意：不在意，不以为意。以上二句说如果能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做，就终会逾越险境，但是当权者却毫不在意。[51]沼：池。[52]匪：非。克：能。以上二句说鱼在池中也不能快乐。[53]潜虽伏矣：犹云虽潜伏矣。潜：深藏于水。[54]炤：同“昭”，明也。以上二句说鱼虽潜藏于深水之中，也昭然可见，难逃网罟之难。比喻被压迫者无可逃身。一说鱼是诗人自比，亦通。[55]惨惨：犹戚戚，忧愁不安貌。此连下句说我忧虑不安，是想到国政之暴虐不堪。[56]嘉殽（yáo摇）：美好的菜肴。以上二句说当权的小人们有的是美酒佳肴。[57]洽：融洽和谐。比：亲近。邻：邻里，诗里指小人们的同类。[58]昏姻：指亲戚关系。孔云：大肆周旋。以上二句说小人们成群结党，利用亲戚关系周旋往还。[59]殷殷：忧伤貌。以上二句说想到只有我一人有忧时之心，我的忧愁就更加沉重了。[60]佌（cǐ此）佌：卑微渺小貌，与下文蔌蔌同指小人。[61]蔌（sù速）蔌：鄙陋貌。以上二句说那些小人们有好房子住，有粮食吃。[62]夭：灾祸。椓（zhuó卓）：打击。以上二句说人民现在已经够不幸了，天还要降祸打击他们。[63]哿（kě可）：乐。[64]惸（qiónɡ琼）独：孤独无所依靠。以上二句说富人是多么快乐，而平民又是多么孤独无依！

十月之交（小雅）

十月之交[1]，朔日辛卯[2]。日有食之[3]，亦孔之丑[4]。彼月而微[5]，此日而微[6]。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7]，不用其行[8]。四国无政[9]，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10]。此日而食，于何不臧[11]！

烨烨震电[12]，不宁不令[13]。百川沸腾，山冢崒崩[14]。高岸为谷[15]，深谷为陵[16]。哀今之人，胡憯莫惩[17]！

皇父卿士[18]，番维司徒[19]。家伯维宰[20]，仲允膳夫[21]。棸子内史[22]，蹶维趣马[23]。楀维师氏[24]，艳妻煽方处[25]。

抑此皇父[26]，岂曰不时[27]？胡为我作[28]，不即我谋[29]。彻我墙屋[30]，田卒污莱[31]。曰：“予不戕[32]，礼则然矣[33]。”

皇父孔圣[34]，作都于向[35]。择三有事[36]，亶侯多藏[37]。不慭遗一老[38]，俾守我王[39]。择有车马[40]，以居徂向[41]。

黾勉从事[42]，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43]。下民之孽[44]，匪降自天。噂沓背憎[45]，职竞由人[46]。

悠悠我里[47]，亦孔之痗[48]。四方有羡[49]，我独居忧[50]。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51]，我不敢效我友自逸[52]。

[1]十月之交：十月之际。本篇是一位贵族作的政治讽刺诗。诗从天时示警、日月告凶写起，讽刺和揭露了统治者乱政害民。[2]朔日：初一日。辛卯：指辛卯那一天。[3]日有食之：犹云又遇上了日食。据专家推算，此次日食发生在周幽王六年十月初一日（那一天正是辛卯日），即公元前776年9月6日。[4]孔：很。丑：恶。古人认为日食不祥，所以说是非常之丑的事。[5]彼：指不久前。微：指昏暗不明。此句说不久前月亮曾昏暗不明（发生过月食）。[6]此：指现在。此句说现在太阳也昏暗不明了（发生了日食）。古人迷信，认为日食月食会带来灾难，所以下面两句说“今此下民，亦孔之哀”（现在天下的人民是多么可怜）。[7]告凶：显示有灾凶。[8]行（hánɡ杭）：轨道。此句说日月不循其常轨而行。以上二句是下面二句的比喻。[9]四国：国家之四方，指全国。无政：无善政，指国政很坏。[10]常：平常。以上二句说不久前的月食还算是平常的事。古人视月食为较平常之事。[11]于何：如何。臧：善。以上二句说现在的日食是多么不祥啊！[12]烨（yè叶）烨：这里是闪电光明夺目貌。震电：雷电。[13]宁：安宁。令：善，美。以上二句说雷电过多是民不能安，国无善政的征兆。[14]山冢（zhǒnɡ肿）：山顶。崒（cù促）：借为“猝”，突然之意。[15]高岸：高崖，高山。谷：深谷。[16]陵：山陵。[17]憯（cǎn惨）：曾。惩：戒，这里有制止之意。以上二句说天已示警，可悲的是如今的人（指统治者），为什么却一点也不制止他们的虐政呢。[18]皇父（fǔ甫）：人名。卿士：官名，总管王朝政事。[19]番（pó婆）：人名。维：是。司徒：官名，主管教化。[20]家伯：人名。宰：官名，管行政。[21]仲允：人名。膳夫：官名，主管天子饮食。[22]棸（zōu邹）子：人名。内史：官名，主管人事和司法。[23]蹶（ɡuì贵）：人名。趣马：官名，主管豢养天子马匹。[24]楀（jǔ举）：人名。师氏：官名，主管监察。以上七人皆为幽王时为非作歹之权臣。[25]艳妻：美艳之妻，或谓指褒姒。煽：炽，指其因得宠而权势炽盛。方处：并处，言艳妻与以上七人并处幽王左右。[26]抑：发语词。[27]不时：指非农闲之时。以上二句说皇父卿士哪管现在是不是农闲之时。[28]作：服劳役。[29]即：就。谋：商量。以上二句说为什么让我去服劳役，而且也不跟我商量一下。[30]彻：通“撤”，拆毁。[31]卒：尽，全。污：田中积水。莱：长满荒草。此句说低田积水，高田长满荒草。[32]戕（qiānɡ枪）：残害。[33]礼：礼制，犹言制度。然：这样。以上二句说皇父认为自己并不是残害本诗作者，因为按制度本来作者也应该服劳役。[34]孔：很，非常。圣：圣明。此句是讽刺之辞。[35]都：大邑。向：地名。此言筑城于向。[36]择：选择。有事：有司，这里指官吏。[37]亶（dǎn胆）：诚然，信然。侯：维，乃是。多藏（zànɡ葬）：多积蓄，多财富。以上二句说皇父选择的人都是有钱人。[38]慭（yìn印）：愿。[39]俾：使。以上二句说皇父不愿留下一个老臣来辅助国王。[40]择有车马：挑选有车马的人家。[41]居：语助词。徂（cú）：往。此句说迁往向地。[42]黾（mǐn敏）勉：努力。[43]嚣（áo遨）嚣：众口谗毁貌。[44]孽（niè聂）：此指灾祸。[45]噂（zǔn）沓：聚语貌，议论纷纭。[46]职竞：犹说主要的策动。以上二句说小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背后又互相憎恨，因此人民的灾难主要是来自小人。[47]里：通“悝（lǐ里）”，忧愁。[48]痗（mèi妹）：忧病。[49]羡：有余，余剩。[50]居忧：在家忧愁。以上二句说四方有的是富余之地，我独在家中忧愁。[51]彻：道，轨道。此句说天命有失常轨。[52]逸：安乐。以上二句是说天命不合常道，因此诗人不敢自己贪图安逸。

何草不黄（小雅）

何草不黄[1]，何日不行！何人不将[2]，经营四方[3]。

何草不玄[4]，何人不矜[5]！哀我征夫，独为匪民[6]！

匪兕匪虎[7]，率彼旷野[8]。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9]，率彼幽草。有栈之车[10]，行彼周道[11]。

[1]何草不黄：犹言什么草不枯黄。意即草都会枯。本篇是反映征夫行役之苦的诗。[2]将：也是行。[3]经营：这里指为统治者奔走服役。[4]玄：赤黑色，草枯烂腐朽则变赤黑。[5]矜：可怜。一说“矜”同“鳏”，无妻为鳏。行服者在外独处，有妻不能团聚，等于无妻。[6]匪：通“非”。以上二句是说可伤心的是我们这些出征的人独独受此非人的待遇。[7]兕（sì似）：一种野牛。这句是说征夫不是野牛也不是虎。[8]率：循，这里是奔走的意思。[9]芃（pénɡ蓬）：这里是形容兽毛蓬松。[10]栈：读为“（zhàn站）”，车高貌。[11]周道：大道。

绵（大雅）

绵绵瓜瓞[1]。民之初生[2]，自土沮漆[3]。古公亶父[4]，陶复陶穴[5]，未有家室[6]。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7]，率西水浒[8]，至于岐下。爰及姜女[9]，聿来胥宇[10]。

周原[11]，堇荼如饴[12]。爰始爰谋[13]，爰契我龟[14]：曰止曰时[15]，筑室于兹。

迺慰迺止[16]，迺左迺右[17]，迺疆迺理[18]，迺宣迺亩[19]。自西徂东[20]，周爰执事[21]。

乃召司空[22]，乃召司徒[23]，俾立室家。其绳则直[24]，缩版以载[25]，作庙翼翼[26]。

捄之陾陾[27]，度之薨薨[28]。筑之登登[29]，削屡冯冯[30]。百堵皆兴[31]，鼛鼓弗胜[32]。

迺立皋门[33]，皋门有伉[34]。迺立应门[35]，应门将将[36]。迺立冢土[37]，戎丑攸行[38]。

肆不殄厥愠[39]，亦不陨厥问[40]。柞棫拔矣[41]，行道兑矣[42]。混夷矣[43]，维其喙矣[44]。

虞芮质厥成[45]，文王蹶厥生[46]。予曰有疏附[47]，予曰有先后[48]，予曰有奔奏[49]，予曰有御侮[50]。

[1]绵绵：接连不断貌。瓜：大瓜。瓞（dié迭）：小瓜。诗人用瓜瓞的连绵不断比喻周人的子孙繁衍。这是一首周民族的史诗，记载和歌颂了古公亶父率领周人迁于岐并在岐开基创业的历史功绩。[2]初生：指周人开始发展的时期。[3]土：读为“杜”，水名，在豳地（今陕西邠县）。沮：借为“徂”，往也。这句说从杜水一带迁往漆水（在邠县西北）一带，实即由豳迁岐（今陕西岐山）。[4]古公亶（dàn但）父：即周太王，古公是称号，亶父是名，他是周文王之祖父。[5]陶：借为“掏”，挖土为穴。復：借为“”，旁穿之穴。[6]家室：指住的房屋。[7]朝（zhāo招）：早晨。走马：驰马。[8]率：循，沿着。西水：指邠西的漆水。浒：水边。[9]爰（yuán原）：于是。及：同，与。姜女：姜姓的女子，指亶父之妃太姜。[10]聿：发语词。胥：相看，观察。宇：居处。以上二句说亶父同姜女来岐下考察建造居室的地址。[11]周原：地名，在岐下。（wǔ午）：肥美貌。[12]堇（jǐn仅）：野生植物，可吃，味苦。荼（tú图）：野菜，味苦。饴（yí移）：用稻芽或麦芽熬成的糖浆。此句是形容周原的肥沃，连长出的堇荼也是甜的。[13]始：与下文“谋”同义，研究商量之意。[14]契：刻。龟：龟板。此句说于是在龟板上钻刻。古代占卜时，先在龟板上钻刻小孔，然后放在火上烤，看其裂纹形状以定吉凶。[15]止：意指可以居住。时：意指动工适时。这句说周原可以居住，此时就可动工修建居室。这是占卜的结果。[16]迺：同“乃”。慰：指占卜结果可告慰人心。因为与人们的愿望相合。止：指可住下。[17]迺左迺右：指居民可以居于左或居于右。[18]疆：划分地界。理：治理田地。[19]宣：指导沟渠以泄水。亩：指耕治田亩。[20]自西徂东：从周原的西边到东边。[21]周：遍，普遍。此句说人人皆有事做。[22]司空：职掌营建的官。[23]司徒：职掌调配力役的官。[24]其绳则直：指施工时拉绳取直地基线。[25]缩：捆束。版：筑墙夹木用的木板。载：通“栽”，支撑夹板用的木柱。此句说把夹板捆在木柱上。[26]庙：宗庙，供奉祖先的宫室。翼翼：严正整齐貌。[27]捄（jiū纠）：装土的动作。陾（rénɡ仍）陾：装土声。[28]度：向版内填土。薨（hōnɡ轰）薨：填土声。[29]筑：捣土，即把版内土捣实。登登：捣土声。[30]屡：读同“偻”，指墙上隆高不平处。削屡：即把墙隆起之处削平。冯（pínɡ凭）冯：削墙的声音。[31]百堵：很多墙。皆兴：同时兴建。[32]鼛（ɡāo皋）鼓：大鼓。此句说劳动的声音胜过了大鼓声。[33]皋门：王都的郭门。[34]伉（kànɡ抗）：高大貌。[35]应门：王宫正门。[36]将（qiānɡ枪）将：庄严正肃貌。[37]冢土：大社。社是祭土神的坛。[38]戎：兵。丑：众。攸：所。行：往也。以上二句说修建了大社，是兵众往祭之所。[39]肆：承接之词，犹言自昔至今也。殄（tiǎn忝）：消除。厥：其。愠（yùn韵）：怒。此句说亶父从来也未消除他对夷敌的愠怒。[40]陨：坠落，这里有损失之意。问：声誉，威望。此句说亶父也未有损于国家的声誉。[41]柞（zuò坐）：灌木名。棫（yù域）：一种丛木名。拔：拔除。[42]兑：通行。以上二句说刈除柞棫杂树以使道路通行无阻。[43]混（kūn昆）夷：即昆夷，古种族名。（tuì退）：惊慌奔窜。[44]维其：何其。喙（huì会）：通为“”，困极之意。以上二句说昆夷奔窜而退，疲劳困顿已极。[45]虞：古国名。芮（ruì锐）：古国名。此句说文王伐虞芮二国，两国献城降。[46]蹶（ɡuì贵）：嘉奖。生：读为“姓”，古人称官吏为姓。此句说文王伐虞芮后，嘉奖有功之臣。[47]予：文王自称。曰：语助词。疏附：率民亲上叫疏附。指率民亲上之臣。[48]先后：文王前后辅助之臣。[49]奔奏：即奔走，奔走四方宣扬君德国威之臣。[50]御侮：抵御外辱，保卫国家之臣。

生　民（大雅）

厥初生民[1]，时维姜嫄[2]。生民如何？克禋克祀[3]，以弗无子[4]。履帝武敏歆[5]，攸介攸止[6]。载震载夙[7]，载生载育，时维后稷[8]。

诞弥厥月[9]，先生如达[10]。不坼不副[11]，无菑无害[12]。以赫厥灵[13]。上帝不宁[14]，不康禋祀[15]，居然生子[16]！

诞置之隘巷[17]，牛羊腓字之[18]；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19]；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20]。鸟乃去矣，后稷呱矣[21]。实覃实[22]，厥声载路[23]。

诞实匍匐[24]，克岐克嶷[25]，以就口食[26]。蓺之荏菽[27]，荏菽旆旆[28]。禾役穟穟[29]，麻麦幪幪[30]，瓜瓞唪唪[31]。

诞后稷之穑[32]，有相之道[33]。茀厥丰草[34]，种之黄茂[35]。实方实苞[36]，实种实褎[37]；实发实秀[38]，实坚实好，实颖实栗[39]；即有邰家室[40]。

诞降嘉种[41]：维维秠[42]，维穈维[43]。恒之秠[44]，是获是亩[45]。恒之穈，是任是负[46]，以归肇祀[47]。

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48]，或簸或蹂[49]，释之叟叟[50]，烝之浮浮[51]。载谋载惟[52]，取萧祭脂[53]，取羝以[54]。载燔载烈[55]，以兴嗣岁[56]。

卬盛于豆[57]，于豆于登[58]。其香始升，上帝居歆[59]，胡臭亶时[60]。后稷肇祀，庶无罪悔[61]，以迄于今。

[1]厥：其。民：人，指周人。这是一首周部族的史诗，记述了周族始祖后稷诞生的传说及其发明农业的事迹。[2]时：是，这的意思。维：为。时维：这就是。姜嫄（yuán原）：周始祖后稷的母亲，姜姓。以上二句说最初生下周人的始祖的就是姜嫄。[3]克：能。禋（yīn因）：升烟以祭，古代祭天的典礼。祀（sì似）：祭祀。[4]弗：借为“祓（fú弗）”，消除不祥。以上二句说姜嫄很善于祭祀天帝，用以除去无子之不祥（意即祭祀上帝以求有子）。[5]履：践踩。帝：天帝。武：足迹、脚印。敏：通“拇”，足拇指。歆（xīn欣）：欣喜，指欣然有所感而受孕。[6]攸（yōu优）：乃，于是。介、止：都是指祭祀完毕后姜嫄别居独处，注意休息。[7]载：语助词。震：娠也，指有身孕。夙：肃也，指生活有规律。此句说姜嫄怀孕后律己很严肃，注意生活有规律。[8]时维后稷：这就是后稷。以上二句说姜嫄生育了，生下来的就是后稷。[9]诞：发语词。弥：满。此句说怀胎足月。[10]先生：初生，指女子生头胎。达：顺利。[11]坼（chè彻）：裂开。副（pì辟）：破裂。此句说生产时产门没有破裂。[12]菑：同“灾”。[13]赫：显示。厥：其，他的（指后稷）。灵：灵异。此句说后稷一出生就显示出他的神异之处。[14]宁：安。[15]康：安。以上二句说上帝莫非不安享我的祭祀？[16]居然：徒然。平白无故。以上三句是姜嫄的疑惧，因为履上帝足迹生子是怪异之事。[17]置：弃置。隘（ài碍）巷：狭巷。此句说姜嫄把后稷弃置在小巷里。[18]腓（féi肥）：庇护。字：哺乳婴孩。此句说牛羊保护、哺乳后稷。[19]会：恰逢。平林：平原上的树林。此句说适逢人们伐木，不便弃置。[20]覆翼：用翅膀覆盖。[21]呱：小儿哭声。[22]覃（tán谈）：长。（xū虚）：大。此句说后稷哭声长而响亮。[23]载：这里有充满之意。[24]匍匐：爬行。指后稷长到能爬行的时候。[25]岐：知意。嶷（ní尼）：认识。此句是说后稷早慧，已对事物有所分辨认识。[26]就：求。此句说后稷能自求口食。[27]蓺（yì艺）：同“艺”，种植。荏（rěn忍）菽：豆类。此句说后稷已到会种庄稼的时候了。[28]旆（pèi配）旆：茂盛貌。[29]禾：谷子。役：借为“颖”，禾穗。穟（suì遂）穟：禾苗美好貌。[30]幪（měnɡ猛）幪：茂盛貌。[31]唪（běnɡ）唪：果实累累貌。[32]穑（sè瑟）：种植庄稼。[33]相：助。道：方法。以上二句说后稷种植庄稼有助其成长的方法。[34]茀（fú弗）：清除。丰草：茂盛的野草。[35]黄茂：嘉谷。[36]实：是也。方：长得整齐。苞：长得茂盛。[37]种（zhǒnɡ肿）：犹“肿”也，禾苗肥盛貌。褎（yòu又）：禾苗渐长貌。[38]发：舒，指禾茎舒发。秀：禾苗长穗开花。[39]颖：禾穗因饱满而末梢下垂之状。栗：谷粒饱满坚实。以上五句从谷物生长到成熟的次序描写庄稼生长之好，以见后稷稼穑之善。[40]即：就，往。邰（tái台）：地名。此句说后稷到邰地定居。[41]降：天降，天赐。嘉种：好种子。[42]（jù巨）：黑黍。秠（pī披）：一谷壳内有二米的黍。[43]穈（mén门）：一种谷，赤苗。芑（qǐ起）：一种白苗嘉谷。[44]恒：通“亘（ɡèn）”，满，遍。此句指遍地皆种上秠。[45]获：收割。亩：把割下的庄稼堆放在田亩之中。[46]任：担在肩上。负：背在背上。[47]归：指把谷物收归回家。肇（zhào兆）：开始。祀：祭祀。[48]或：有的人。舂：舂米，即把谷放入臼中，舂去谷壳。揄：同“抭（yóu由）”，把舂好的米从臼中舀出来。[49]簸：簸扬，舂后的米要簸扬以去糠皮。蹂：即今揉字，用手搓揉。舂过的米有的壳并未与米分开，搓揉使之分开。[50]释之：淘米。叟叟：淘米声。[51]烝：蒸。浮浮：蒸煮时热气升腾貌。[52]谋：商量。惟：思考。[53]萧：香蒿。脂：牛羊的脂肪。此句说祭祀时用牛羊脂垫上香蒿，烧使之有香气。[54]羝（dī低）：公羊。（bá拔）：祭祀名，是祭路神的。[55]燔（fán凡）：把肉放在火里烧。烈：把肉贯穿起来架在火上烧。[56]兴：兴旺。嗣岁：来年。此句说以祈求来年兴旺发达。[57]卬（ánɡ昂）：我。豆：食器，形似高足盘。[58]登：食器，似豆而浅。[59]居：安。歆：享。此句说上帝安享祭品。[60]胡：大。臭：气味。亶：诚，真。时：善。此句说香味真好。[61]庶：庶几，幸尔。此句连上一句和下一句三句说，从后稷创立祭祀制度以来，直至如今，幸好没有得罪上天，没发生什么过失。

公　刘（大雅）

笃公刘[1]！匪居匪康[2]。迺埸迺疆[3]，迺积迺仓[4]。迺裹粮[5]，于橐于囊[6]。思辑用光[7]。弓矢斯张[8]，干戈戚扬[9]，爰方启行[10]。

笃公刘！于胥斯原[11]，既庶既繁[12]，既顺迺宣[13]，而无永叹[14]。陟则在[15]，复降在原。何以舟之[16]？维玉及瑶[17]，鞞琫容刀[18]。

笃公刘！逝彼百泉[19]，瞻彼溥原[20]。迺陟南冈，乃觏于京[21]。京师之野[22]，于时处处[23]，于时庐旅[24]，于时言言[25]，于时语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26]。跄跄济济[27]，俾筵俾几[28]。既登乃依，乃造其曹[29]。执豕于牢[30]，酌之用匏[31]。食之饮之[32]，君之宗之[33]。

笃公刘！既溥既长[34]，既景迺冈[35]；相其阴阳[36]，观其流泉。其军三单[37]。度其隰原[38]，彻田为粮[39]。度其夕阳[40]，豳居允荒[41]。

笃公刘！于豳斯馆[42]。涉渭为乱[43]，取厉取锻[44]。止基迺理[45]，爰众爰有[46]。夹其皇涧[47]，溯其过涧[48]。止旅迺密[49]，芮鞫之即[50]。

[1]笃：厚。公刘：公刘是后稷的后裔，周部族的首领。公是称号，刘是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公刘有厚德于国人。这是一首周部族的史诗，记述了周人在其首领公刘带领之下从邰（tái台）迁豳的事迹。写得层次井然，气度恢宏。[2]匪：非。居、康：都是安居之意。这句是说公刘认为邰地不宜安居。[3]埸（yì易）：田的小界。疆：田的大界。场与疆都指划分田界。[4]积：在露天堆粮。仓：在仓库里堆粮。[5]（hóu侯）粮：干粮。这句是说包好干粮。[6]橐（tuó驼）：没底的袋子，装东西后扎上两头。囊（nánɡ）：有底的口袋。以上二句是说周人在迁居前的准备情况。[7]思：想，这里有希望之意。辑：和睦。用：因而，从而。光：光大。这句是说公刘想使人心和睦团结，因而发扬光大周族。[8]斯：指示代词，指弓矢。一说是于是之意。张：张开弓。这句犹言张弓搭箭。[9]干戈戚扬：四种兵器名。干是盾牌。戈是横刃长柄兵器。戚和扬是斧类兵器。[10]方：才开始。启行：动身出发。这句是说周人开始迁徙。[11]胥：察视。斯原：这块原野，指豳地的原野。[12]庶：众多，下文“繁”与“庶”同义。这句是说随公刘迁豳的人很多。[13]顺：安顺。宣：通畅。指迁来的人安于新地，情绪和畅。[14]永叹：长叹。这句是说没有人唉声叹气。[15]陟：登。（yǎn演）：小山。这句和下句二句是说公刘上山下原，视察地理。[16]舟：借为“周”，环绕之意，这里指佩戴。这句是说公刘身上佩戴了什么呢。[17]瑶：似玉的美石。[18]鞞（bǐ笔）：刀鞘上的饰物。琫（běnɡ）：刀柄上的饰物。容刀：装饰着刀。[19]逝：往。百泉：指很多泉。[20]溥：广阔。以上二句是说公刘视察泉水和原野。[21]觏（ɡòu构）：见，见到。京：豳的地名。[22]京师：京邑。周人建邑于京，后作为国都，所以称京师。野：郊野。[23]于时：于是。处处：安居，指长住。[24]庐旅：寄居，指暂住。[25]言言：与下句的“语语”都指人们的欢声笑语。这句与上二句下一句四句是说人们在豳地安居与欢乐的情况。[26]依：安居。这句是指公刘定都在京。[27]跄（qiǎnɡ抢）跄：步趋从容有节貌。济济：众多而整齐貌。这句是指来参加宴会的群臣，衣冠楚楚，很有威仪。[28]俾：使。筵：竹席。竹席是铺在地上以供人坐的。几（jī机）：一种矮桌，坐时可用来凭靠身体。这里的筵和几都用如动词，犹言入席凭几而坐。这句是说公刘让群臣登上竹席凭几坐下。[29]造：比次。曹：指众宾。这句是说众宾入座的次序是排列好的。[30]豕（shǐ矢）：猪。牢：猪圈。这句是说捉猪杀之做菜肴。[31]酌之：使他们（众宾）饮酒。匏（páo跑）：葫芦之类的瓜。老后剖开做瓢，可作酒器。这句是说公刘用瓢给众宾斟酒。[32]食（sì）之饮之：犹言让他们吃喝。[33]君：做君主。宗：做宗长。这句是说公刘做他们的君主和宗长（周族之长）。[34]溥、长：指开垦土地已很广大。[35]景（yǐnɡ影）：影的本字。这里指测日影定方向。冈：作动词用，登冈。[36]阴：山的北面。阳：山的南面。这句是说公刘视察山的南面和北面。[37]单：同“禅”，替换。这句是说军队分三部，轮番服役。[38]度（duó夺）：测量。隰（xí席）：低湿之地。[39]彻：治。这句是说治理田地种粮。[40]夕阳：这里指夕阳所照的山的西面。这句是说测量山的西面。[41]豳居：豳人所住的地方。允：确实。荒：大。[42]馆：房舍，这里指修建宫室房舍。[43]渭：渭水。乱：横流而渡。[44]厉：即“砺”，磨刀石。锻：指锻金属时垫在下面的石砧。以上二句是说渡过渭水以取磨石和锻石。[45]止基：居室的基石。理：整治好。[46]众：人多。有：财多。这句是说人民越来越多，生活越来越富足。[47]皇涧：涧名。这句是说有的人住在皇涧两岸。[48]溯（sù素）：这里是面向之意。过涧：涧名。这句是说有的人面向过涧住着。[49]止：长居者。旅：暂居者。密：众多。一说密是安居之意。[50]芮（ruì锐）：水边内凹之处。鞫（jū居）：水边外凸之处。即：就，靠近。这句是说陆续迁来的人就水边而居住。

桑　柔（大雅）

菀彼桑柔[1]，其下侯旬[2]，捋采其刘[3]，瘼此下民[4]。不殄心忧[5]，仓兄填兮[6]。倬彼昊天[7]，宁不我矜[8]。

四牡骙骙[9]，旐有翩[10]。乱生不夷[11]，靡国不泯[12]。民靡有黎[13]，具祸以烬[14]。於乎有哀！国步斯频[15]。

国步蔑资[16]，天下我将[17]。靡所止疑[18]，云徂何往[19]？君子实维[20]，秉心无竞[21]。谁生厉阶[22]？至今为梗[23]。

忧心殷殷[24]，念我土宇[25]。我生不辰，逢天怒[26]。自西徂东，靡所定处。多我觏[27]，孔棘我圉[28]。

为谋为毖[29]，乱况斯削[30]。告尔忧恤[31]，诲尔序爵[32]。谁能执热[33]？逝不以濯[34]。其何能淑[35]？载胥及溺[36]。

如彼溯风[37]，亦孔之[38]。民有肃心[39]，荓云不逮[40]。好是稼穑[41]，力民代食[42]。稼穑维宝，代食维好。

天降丧乱，灭我立王[43]。降此蟊贼[44]，稼穑卒痒[45]。哀恫中国[46]，具赘卒荒[47]。靡有旅力[48]，以念穹苍[49]。

维此惠君[50]，民人所瞻。秉心宣犹[51]，考慎其相[52]。维彼不顺，自独俾臧[53]，自有肺肠[54]，俾民卒狂[55]。

瞻彼中林[56]，甡甡其鹿[57]。朋友已谮[58]，不胥以穀[59]。人亦有言：“进退维谷[60]。”

维此圣人，瞻言百里[61]；维彼愚人，覆狂以喜[62]。匪言不能[63]，胡斯畏忌[64]？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65]；维彼忍心[66]，是顾是复[67]。民之贪乱，宁为荼毒[68]。

大风有隧[69]，有空大谷。维此良人，作为式穀[70]；维彼不顺，征以中垢[71]。

大风有隧，贪人败类[72]。听言则对[73]，诵言如醉[74]。匪用其良[75]，覆俾我悖[76]。

嗟尔朋友，予岂不知而作[77]？如彼飞虫，时亦弋获[78]。既之阴女[79]，反予来赫[80]。

民之罔极[81]，职凉善背[82]。为民不利，如云不克[83]。民之回遹[84]，职竞用力[85]。

民之未戾[86]，职盗为寇[87]。凉曰不可[88]，覆背善詈[89]。虽曰匪予[90]，既作尔歌[91]。

[1]菀（wǎn碗）：茂盛貌。桑柔：指桑叶柔嫩。这是一首政治讽喻诗，据说是周厉王之臣芮良夫所作。诗指责厉王荒淫暴虐，任用奸佞，招致祸乱。[2]侯：维也，语助词。旬：树荫遍布。以上二句说桑树长得茂盛柔嫩，其荫遍布。比喻周王朝兴盛时期如茂盛的桑树庇荫天下。[3]捋（luō）采：就是采摘。捋是用手握住树枝条一端，向下滑动而脱取其叶。刘：凋残。此句说桑树已被采摘得凋残无叶。[4]瘼（mò莫）：病，疾苦。以上二句是比喻周厉王时国家已败坏得像树叶凋残的桑树，人民不得庇荫而身受苦痛。[5]殄（tiǎn忝）：断绝。此句说诗人心忧不断。[6]仓兄：与“怆恍”同，悲悯之意。填：久。[7]倬（zhuō捉）：光明貌。昊（hào号）天：天。[8]宁：乃。矜：怜悯，同情。[9]牡（mǔ母）：鸟兽的雄性，这里指马。骙（kuí葵）骙：马强壮貌。[10]（yú鱼）：上画鸟隼的旗。旐（zhào兆）：上画龟蛇的旗。以上二句写诗人逃难时所乘的车马。[11]夷：平。[12]靡（mǐ米）：无。泯（mǐn敏）：灭，尽。[13]黎：众，多。[14]具：通“俱”，全，都。烬：同“尽”，绝也。以上二句说因祸乱丛生人民所剩不多，已死亡殆尽。[15]国步：犹国运。频：急。以上二句说真可叹可哀，国运已是危亡之时。[16]蔑：无。资：助。[17]将（jiānɡ江）：扶助。[18]疑：定。止疑，止息之地。[19]云：发语词。徂（cú）：往，去。以上二句说诗人自叹无有栖息之所。[20]君子：诗人自称。维，借作“惟”，思也。[21]秉：持，执。无竞：无争。以上二句说诗人自认为非有争世之心。[22]厉阶：祸端、祸患的来由。[23]梗（ɡěnɡ耿）：灾害。以上二句说是谁生下的祸端，至今还为害人们。[24]殷殷：忧伤貌。[25]土宇：乡土居室，指家园。[26]（dàn旦）：大，盛。以上二句说诗人自感生不逢时，正碰上老天发怒。[27]觏（ɡòu构）：看见，遇见。（mín民）：病，这里指痛苦、灾难。[28]孔：很。棘：通“急”。圉（yǔ语）：边疆。此句说边界紧急。[29]谋：谋划。毖（bì庇）：谨慎。[30]乱况：犹乱情，乱状。以上二句说只要谨慎谋划，乱况就可消除。[31]尔：指掌权者。忧恤（xù序）：忧虑。指忧虑国事。[32]序爵：视贤能以次序封爵。以上二句是诗人“告之（指当权者）以其所当忧，而诲之以序爵”（朱熹《诗集传》）。[33]执热：持热物。[34]逝：去。濯（zhuó浊）：洗涤。以上二句说谁能持热而不去用水洗濯。比喻“贤者之能已乱（止乱），犹濯之能解热”（《诗集传》）。[35]淑：善。[36]载：则。胥：皆、都。溺：沉没。以上二句说如果不这样（指上文“执热以濯”），那怎能好起来呢？只有大家一齐落水遭灭亡一条路了。[37]溯（sù素）：逆流而行。这里溯风犹向风。[38]（ài爱）：窒息。以上二句说好像向着疾风，人们喘不过气来。比喻国政之暴虐。[39]肃心：进取之心。[40]荓（pīnɡ乒）：使。逮：及，到。以上二句说人有进取心，欲行其道，应当任用他，但反而使他退却，不敢前行。[41]稼：借为“家”。穑：借为“啬”。稼穑：指居家吝啬之人。[42]力民：指致力于聚敛的人。代食：代替贤者以食禄。以上二句连同下二句说掌权者好任用那些居家吝啬却致力于聚敛的人，使他们代替贤者处位食禄，还赞他们是宝贝，夸他们好。这四句一说是：有些人虽有欲进之心，但不被重用，不能达到目的，于是退而为农，自食其力，与民同劳，赞美稼穑（庄稼）是宝，自食其力好。[43]立王：所立之王。当指厉王，厉王被人民驱逐，诗人认为是天意如此。[44]蟊（máo矛）：吃稻根的虫。贼：食苗节的虫。[45]稼穑：庄稼。卒：尽，皆。痒（yánɡ羊）：病。[46]恫（tōnɡ通）：痛。[47]具：通“俱”。赘：通为“（chuò绰）”，“”同“啜”，吃。此句说庄稼都被虫吃尽，田地皆已荒芜。[48]靡：无。旅力：体力，力量。[49]穹苍：苍天。以上二句说诗人自感力尽，只能祷念于上天。[50]惠：顺。此句与下句二句说只有顺民心的君主，才是人民所瞻望的。[51]宣：遍。犹：谋。[52]考：察。慎：谨慎。相：辅政之臣。[53]俾：使。臧：善。以上二句说不顺民心之君，“独用己心，谓己所任使之臣，皆为善人”（《毛诗正义》孔疏）。[54]自有肺肠：别具心肝，指怀有坏心肝。[55]狂：惑。[56]中林：林中，树林中。[57]甡（shēn申）甡：同“莘（shēn）莘”，众多貌。[58]已：同“以”。谮（zèn）：进谗言。[59]胥：助。穀：善。[60]进退维谷：进退两难。[61]言：语中助词。以上二句说圣人看得远。[62]覆：反。狂：狂妄。以上二句说愚蠢的人反而狂妄自喜。[63]匪：非。匪言不能：即非不能言。[64]畏忌：畏惧而有所顾忌。以上二句说我不是不能讲话，但因畏忌而不敢言，我为何如此畏忌呢？。[65]求：寻求，指寻求贤人。迪：进用，指进用贤人。[66]忍心：残忍之人。[67]顾：顾念。复：重复。以上四句说统治者对贤人不寻求、不任用，而对残忍的人却顾惜不已。[68]贪乱：喜作乱。宁：乃。以上二句说人民本喜作乱，而掌权者还要作害民之事。言外之意说人民作乱是因掌权者的害民，但作者说人民“贪乱”，暴露了他的阶级偏见。[69]隧（suì岁）：道。此句连下句二句说大风吹来有路，是从空谷而来。[70]式：语中助词。穀：善。以上二句说贤人做好事。[71]征：行。中：隐暗。垢：污秽。以上二句说那些悖理的人尽做些隐暗污秽之事。[72]贪人：贪赃枉法者。败类：败坏同类者。[73]言：指劝谏之言。对：借为“怼（duì对）”，怨恨。[74]诵言：诵读诗书或阅读谏书。如醉：假装酒醉。以上三句都是说贪人不听谏劝之言。[75]良：良言，指上二句谏劝之言。[76]覆：反。俾：使。悖：颠沛之苦。此上二句说掌权者不听谏劝良言，反使我有颠沛之苦。[77]而：尔。作：作为。此句言外之意说，你们所作坏事，我皆知道。[78]飞虫：飞鸟。虫是鸟之大名。弋（yì义）获：射得。以上二句说，你们就像那些鸟儿一样在天空飞翔，有时也被人来射中。比喻他们飞扬跋扈，也难免被人攻击。[79]之：往。阴：借为“荫”，庇荫也。女：汝。[80]赫：威怒貌。以上二句说我本是要庇护你，你却反而对我发脾气。[81]罔极：没有法则，指不守统治者的法则。[82]职：主。凉（liànɡ亮）：信。以上二句说人民无法无天，反上作乱，主要原因是为政者信任反复无常的人。一说，“凉”是“薄”，即刻薄。为政者对人民刻薄和反复无常。[83]云：语中助词。不克：不胜。以上二句说统治者不择手段作不利于民的事，好似担心不能战胜人民。[84]回：邪。遹（yù域）：僻。回遹，邪僻。[85]用力：指用力为虐民之事。以上二句说人民之所以邪僻行事，主要原因是为政者竞相用力为虐民之事。[86]戾（lì利）：安定。[87]盗：盗贼，指像盗贼似的朝臣。以上二句说人民之所以不安定，主要原因是那些盗贼似的朝臣残害他们。[88]凉：语助词。[89]覆：反。詈（lì利）：骂。以上二句说，批评你不可以这样做，你反而背后大骂我。[90]匪：读为“诽”，即诽谤。[91]歌：诗，指《桑柔》。以上二句说虽然你极力诽谤我，可是我已写了这首揭露你的诗了。

丰　年（周颂）

丰年多黍多稌[1]，亦有高廪[2]，万亿及秭[3]。为酒为醴[4]，烝畀祖妣[5]，以洽百礼[6]，降福孔皆[7]。

[1]黍：谷名，有黏性。稌（tú途）：稻。这是丰收之后祭祀祖先宗庙的诗。[2]廪（lǐn凛）：粮仓。[3]秭（zǐ子）：数词，亿亿为一秭。此句言粮食之多。[4]醴（lǐ礼）：甜酒。[5]烝（zhēnɡ征）：进献。畀（bì毕）：给，给予。祖妣：指各代祖先。[6]洽（qià恰）：合。这句是说祭祀祖先以符合百礼的规定。一说“洽”是“备”。则此句指百样礼品都齐备。[7]皆：遍。此句说神灵一定会普降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