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论
根据以上的讨论,最后附带说一下《鬼神之明》的学派归属问题。整理者曹锦炎氏认为,此篇是《墨子》佚文,记述墨子同他的弟子或他人的‘对话’,体裁是一种“对话体”。(注:参阅曹锦炎氏整理的《鬼神之明》,见马承源氏主编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307、308页。)与此看法类似,浅野裕一氏将之定为‘墨家’文献,更进而认为它是《明鬼》‘上篇’或‘中篇’的一部分。(注:参阅浅野裕一氏的《上博楚简〈鬼神之明〉与〈墨子〉明鬼论》,见哈佛燕京学社与武汉大学孔子与儒学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在武汉大学召开的“新出楚简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集(上博简卷)》(2006年,武汉),第74—75页。)丁四新氏不同意曹锦炎氏的看法,认为它不可能是墨子及其弟子的作品。(注:参阅丁四新氏的《论楚简〈鬼神〉篇的鬼神观及其学派归属》,载郭齐勇氏主编的《儒家文化研究》第一辑,北京: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400—408页。)有一点非常清楚,《鬼神之明》的鬼神观与墨子不同,曹锦炎氏也指出了这一点。我们前面已经反复指出,墨子对‘天志’和‘鬼神’的信仰是绝对的,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决和动摇之处。墨子重建天志和鬼神信仰,直接受到的挑战是“无鬼论”和“鬼神不明论”,他在《明鬼》等其他地方,竭力论证和证明的就是鬼神的绝对实有、绝对英明和绝对权威。《鬼神之明》虽然不完全否定鬼神的实有和英明,但认为鬼神“有所不明”,显然将墨子的绝对鬼神论“相对化”了,自然同墨子之间形成了一道鸿沟。只是,由于《鬼神之明》的问题、背景和思想资源,看得出来都与《墨子》和墨家具有密切的关系,因此它应该是作为墨子鬼神学说的修正者和改革者而出现的,大体上可以算作是墨家的一个旁支或更疏离于墨子的‘别墨’。墨子创立的墨家是战国时期最有影响力的学派之一,墨子的弟子和再传弟子众多。只是墨子后学的许多文献都失传了,无法窥其复杂的谱系和支流。在墨家中,墨子和巨子有很高的感召力和权威,墨子的学说自然会为许多弟子所接受和传承,但也不可能完全同墨子一致。《韩非子·显学》说墨子之后“墨分为三”,这三派取舍就各不相同(这三派在时间上距离墨子已经较远了),虽然他们都声称是‘真墨’。在鬼神观上,墨子的弟子缠子和随巢子,虽然承继了其师的立场,但也有跌鼻、曹公子和长时间游学墨子门下的不知名者,怀疑其师的鬼神之明论,《鬼神之明》也许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思想,作者很可能是墨子的再传弟子。这篇文献从立论到论证再到结论,既简明扼要又观点鲜明,后面自问自答,最后以感叹结束,没有同墨子或其他人对话的迹象,看起来是完整的一篇,当是“广义墨家”的一篇佚文,很难说是现存《墨子》的佚文,更不可能是《明鬼》的一部分。